第七十三章 淚闌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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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到了春節,初二,他開著貨車,帶著母親來到我家,雙方的家長見麵。他又帶了些菜,給母親和姨媽買了冬天的棉襖,給弟弟買了一雙球鞋,一個書包。他的母親把一包錢交給了母親,正式下了聘禮,確定這門親事。
    五一節早晨,他找了幾輛車去我家接親,把母親和姨媽,弟弟一起接過來,隨後在他家擺酒席。吃完中飯,把我們一起送到縣城的新家,晚上在樓下的酒店擺了兩桌,請了雙方的親人,吃完飯把母親和姨媽,弟弟送回去。等大家都散去後,房間裏剩下我們兩個,他把我擁在懷中,我還不敢相信,在快到22周歲時,結束了一個人的生活。然而,滿屋的喜慶貼花,嶄新的家具電器明白無誤的告訴我,我有自己的家了,生活為我掀開了新的一頁。
    “都過去十多年,你看我,總是管不住自己。”
    第一年春天,因為遇到極端倒春寒天氣,加之經驗不足,大棚裏的蔬菜凍壞了很多,產量不高,扣除種子化肥人工等因素,虧了些錢。到了夏季,改種另一種蔬菜,但因為在集中上市期種植的人多,沒有賣到好價錢,又虧了。這一年的虧損讓他學會了很多書本上以外的知識,也增強了他繼續研究的決心。第二年春天,他摸索出來些經驗,錯開集中上市期,改種當地人很少種的蔬菜,在初夏上市後很受歡迎,價格也很好,把前麵一年的虧損全部盈利回來。接著,他在夏天繼續提前買種子,育苗,再次錯開集中上市期,到秋天又獲得了成功。緊接著,就把一月上市的蔬菜種下去。他開始嚐試與下遊終端簽合同,鎖定價格,保證了下一年的全部銷量,並買了一輛貨車,專門為偏遠地方的客戶送貨。
    李友德點點頭,沒有說話。
    夏夢喝了一大口茶,李友德幫她把茶倒上,她端起茶杯放在嘴邊,聞著茶香,眼神望著茶幾,仿佛穿過了玻璃,回到十幾年前。
    第二年春天,我認識了一個身高大約170的男人,相貌普通,短發,很成熟,話不多,隔幾天就會過來買一次種子,每次買的並不多,而且總是問我種子方麵的專業問題,感覺他在種植方麵很專業。後來我知道,他家在這個縣城西麵十幾公裏的曲平鎮上,承包了十幾畝地,與弟弟一起搞蔬菜大棚種植,家裏有一輛小貨車,他的名字叫趙炳文。他比我大三歲,上完高中後去外麵打工,學大棚種植,幾年後回家和同樣沒有考上大學的弟弟開始搞大棚種植蔬菜。他的父母在當地種植蔬菜瓜果小有名氣,承包了二十多畝地,家裏經濟條件很不錯,等他回來決定搞大棚種植,父母就留下十幾畝地,把多餘的地退了,開始幫他照看大棚。
    回到縣城,他說大棚蔬菜正處在生長的關鍵時期,弟弟一個人很忙,妹妹上學,天開始熱起來,也不想父母總去地裏,他要回去照看大棚。我還有幾天假,待在縣城裏也沒啥意思,就跟他一起坐車回到了鎮上。他家在鎮上蓋了一棟三層的小樓,一樓給父母住,二樓三個房間,大的我們住,小一點的給弟弟住,再小一點的給妹妹住。三樓上也有三個房間,收拾出來兩個,準備留給親戚過來使用。
    這幾天,我跟他經常去地裏,跟著他一起給蔬菜除草,澆水,施肥,看著大棚下麵滿地的蔬菜,像一個個可愛的小孩,心裏很高興。
    公司給我一周假,我們一起去杭州玩了三天。
    從家裏回到縣城後,他為了照顧我,在種子公司附近的街上買了一套三居室的精裝修現房,然後我們開始置辦家具,家電,三月初基本備齊了,都是買的現成的家具,不用擔心油漆和輻射。
    夏夢淚流滿麵,神色悲苦,她咬著嘴唇,抽動著鼻子,任淚水一滴滴的落下來,她伸出左手捂住嘴,無聲的哭泣,頭輕微的抖動著。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現,她一直在等待,等待著一個沒有結果的消息,等待著一個沒有回音的親人。人的一生中有很多等待,然而,很多時候,等待並不是希望和信心,有時它是一種哀,哀到心酸,有時它是一種痛,痛到骨髓。
    李友德平靜的看著夏夢,他沒有想到夏夢堅強的外表下,竟然忍受著這麽多的艱辛和苦難,他伸出手,放在她的右手上,此刻,他感到自己就像坐在姐姐身邊,感悟著她的悲傷,她的痛苦。夏夢握住他的手,緊緊的握著,李友德能感到她手心的柔嫩和光滑。
    認識他九個月左右,他說希望能跟我生活在一起。他不懂浪漫,很實在,知道關心人。雖然他並不是我心中理想的愛人,但我是從農村艱苦的環境中長大的,知道生活的艱辛和不易,更懂得一個男人心地善良樸實的可貴。十二下旬的一天,我坐著他的小貨車從縣城回到家,讓母親和姨媽見一見他,弟弟這時已上高中,平時住在學校,姨媽擔心母親一個人,仍不時過來陪著她。
    他的小貨車後麵裝了些自己大棚種的菜,又給母親和姨媽買了些營養品,給弟弟帶了一套運動服。母親和姨媽對他還比較滿意,同意我跟他交往,他正式向母親提出想在第二年的五一節跟我結婚,母親說隻要我們夏夢同意就行。我從小就缺少父愛,生活一直在孤獨中漂泊,很想早點擁有自己的家,感受關愛和溫暖,就答應了他。後來發生的事實證明,他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然而,命運卻並沒有眷顧他。在我們一起生活的十六年後,在兒子剛過完十五周歲沒多久,正在上初三的關鍵時期,生活讓他一種殘忍的方式離開了我們,永遠的離開,留給我們巨大的傷痛。我不知道為什麽他這樣的一個好人,會經曆這樣的一種苦難,我不知道他最終去了哪裏,還會不會想我和兒子。但我知道,那個經常喜歡對著我笑,喜歡把我緊緊摟在懷中,喜歡用粗糲的手心握著我手的人,再也不會這樣做了,生活中的困難和考驗都需要我用柔弱的肩膀去承受。我要把家撐起來,我不能讓兒子沉淪下去,我要用雙手去撥開擋在前麵的迷霧和荊棘,讓兒子能考上高中,考上大學,走上喜歡的工作崗位,結婚,生子,隻有這樣,我才能坦然的去麵對在冥冥中好像時刻都在關注我的人。其實,他雖然離開了很久,但我卻並沒有太多的思念,我總覺得他隻是出了一趟遠門,開著小貨車在給一家家客戶送貨,路途遙遠,客戶很多,一直也送不完。他咧嘴對著我笑,有些歉意,為不能及時回來陪我。我知道,我理解,我並不抱怨什麽,這就是生活啊,每個家庭都是這樣的,在努力著,在奮鬥著,把錢一點點攢下來,給孩子讀書用,照看年邁的父母。我心裏默默的對他說,你忙完了就快點回來,兒子在等著你回來玩遊戲,我在等著你回來吃飯,你的父母年紀也大了,幫不了什麽忙,你要多去跟他們聊天,安慰他們。可你呢,為什麽還不回來,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你到底去哪裏了,狠心的連頭也不回一下,話也沒有留下一句。
    過了好一會,夏夢逐漸停止哭泣,鬆開李友德的手,拿紙巾擦臉。李友德看著夏夢,眼神中滿是關愛。
    夏夢平複自己的情緒,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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