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12月7號的晚上八點鍾。

    孤僻冷傲的少年來了金城已經半年。

    而那天，是他的生日。

    他想去金城老街買一串冰糖葫蘆。

    他來到這裏初嚐那甜中帶酸的味道，讓他寂寥沒趣的人生裏有了一丟丟歡快的感覺。

    而去老街，會路過一所叫金城一中的學校的操場。

    那天寒風陣陣，天際飄著雪。

    是那年的初雪，氣氛還算浪漫。

    他走到操場的中央，看見不遠處的操場後門口旁邊的台階上，有個少女坐在上麵哭泣。

    她身邊全是破碎的紙片，依稀能辨別，是畫作被撕碎的情景。

    稚嫩的少女紮著簡單的馬尾，額前和後頸的頭發亂飛。

    那張臉，可以用中文字典裏的美麗、漂亮、精致等詞匯來形容。

    還有個男生蹲著垂著頭，在撿地上的碎片，看他手臂的長度和手指長度，可得出他個子不低。

    少年的思維裏沒有“避開”這兩個字，通過操場後門，是他去買冰糖葫蘆最短的距離。

    就在他路過兩人的時候，他的餘光捕捉到兩人都看向了他。

    他亦回過頭去，先和那個男生對上了目光，他察覺到了來自同性之間的敵對。

    同時也看清了那個男生的長相，五官俊秀，一雙眼睛的識別度很高，更具有東方的特點，細長上挑，而這樣一雙眼卻通紅著，噙著淚。

    這個男生哭過。

    商無恙從那雙眼睛裏，也明白了敵對感的緣由，哭過的男生覺得他打擾了他的領地。

    他沒想占領他的領地，便先收回了視線，就那一瞥，便與少女那雙淚盈盈的眼睛對上了目光。

    少女遲鈍了片刻，又比他先一步躲開了視線。

    整個視線的交纏過程，不過十秒。

    而那也是商無恙與蘇暮煙的第一次遇見。

    第二次，是第二年年後，初春上午。

    他從老街的老字號早餐店買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豆漿回來，又得路過那邊操場，到泊車點開車去考古現場。

    他對一切都淡漠，依舊隻走自己的路，卻不小心踩到了地上扔著的一件衣服。

    他完全沒當回事，誰料又走了沒幾步，被人拽住了手臂，“如果你的眼睛沒用，那就把眼角膜捐掉！”

    他回過頭去看，是一個剪著寸頭，皮膚黝黑的大體型男生。

    同時聚堆的那群人也朝他走了過來。

    “怎麽了？”少年聲音淡漠，神色平靜。

    “我的衣服，限量版，你踩了！”

    少年垂眸，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那雙純色高幫鞋，“還好，沒弄髒我的鞋。”

    此話讓那群人滯了一下，數秒後，人群裏暴躁了一句：“削他！”

    有時，一個火星就能點燃一顆殺傷力巨大的炮彈，而讓狂傲乖張的少年們觸發矛盾，也不需要多少理由。

    隻不過，主動挑事的十來個男生在十來分鍾後，全部倒地哀嚎。

    而對麵長身玉立的少年卻走去一邊，款款彎腰拿起了他的豆漿，感知了一下溫度，十分鍾後不燙了。

    接而，他喝著豆漿，又把沾染了一點泥土的鞋，踩在了最先挑事的高個子男生胸上，鞋頭對著他的下巴：“舔幹淨。”

    他那張豔壓風景的俊美麵孔厭世至極，輕飄飄說著最有戾氣的話。

    沒人再敢反駁他，因哀嚎裏夾雜的這樣的句子：

    “我的手指斷了啊！”

    “我嘴合不上了，好像下巴掉了！”

    在那高個子男生就要屈服於少年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一道帶著顫音的少女聲音：“別，那個人嘴巴很臭，會把哥哥的鞋子弄的更髒，我這裏有濕紙巾！”

    聲音他記得。

    超強的記憶力，會讓他記住很多本不願存在於腦海裏的東西。

    他循聲看去，果然是生日那天看見的哭泣少女。

    但是他覺得她說有道理，便把腳撤走，衝她伸出了手，“給我。”

    少女快步跑來，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包濕巾，遞給他。

    他擦過後，毫無公德心的扔在了地上，喝著豆漿繼續朝前走。

    少女一言不發，撿起他的垃圾跟在了他身後。

    他察覺到了，但也沒當回事。

    這座城市，沒有一個人能威脅他，傷害他，他何必在意一個女生跟著他。

    隻是孤僻的少年卻始終都沒想到，在他上了車開走後，她會打車一路跟到他考古現場。

    那坑坑窪窪，全是黃土墳墓的開掘現場，除了忙碌的工作人員，沒什麽閑雜人等。

    她就在一座剛開的墳墓前，拽住了他的手臂，拔高了音調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大膽，有趣。

    比挖掘時開出的耗子、黃鼠狼好玩。

    “我憑什麽告訴你？”這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少女很用力的咽了口口水，從校服褲兜裏摸出一張粉色的折疊的紙，顫著雙手遞給他，“哥哥，我喜歡你，這是……我寫給你的情書。”

    情書。

    少年眸子流轉，第一次見這玩意兒，稀奇。

    他接過來，當著她的麵打開，上麵的字跡雖然好看，但也有很多筆畫寫的不齊整，他猜想，是她在出租車上臨時寫的。

    少年眉梢一挑，揚著唇角，用毫無情感的語調，把她寫的讀了出來：“雖然不知道哥哥是誰，但在見到哥哥的第一眼，我的心就亂了，就像小鹿在亂撞。”

    “哥哥玉樹臨風，儀表堂堂，貌比潘安，劍眉曼……”讀到這裏，他眉頭一皺，把情書麵對她，“這字讀什麽？”

    此時他才發現，少女那張臉紅的像顆紅富士蘋果。

    金城的紅富士蘋果挺好吃。

    他就突然想吃蘋果了。

    少女攪著手指：“曼睩（），劍眉曼睩，形容哥哥眉毛好看，目光明媚。”

    “喔。”他準備繼續讀，就又被卡了，他再把情書遞給她，“領如蝤蠐，我知道，出自詩經·衛風·碩人，這是形容女人的。”

    少女眸子一頓，馬上解釋：“是形容女人的，但哥哥的脖子又細又白，比女生還好看！”

    商無恙想了想，好像是這個道理，他繼續往下讀，“總之，哥哥真的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生，我想，這就是一見鍾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