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9】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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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開的衙門後堂大門,在陰風中微微晃動,門軸不斷發出咯吱咯吱的微微細響。
風雨傾斜,落在了後堂門前的環廊上,打濕了梁柱和鋪著地磚的地麵。
後堂上的幾盞鬼火油燈,被陰風相繼吹滅。
隻留下了嵌著蜈蚣珠的燈盞,在黑暗中帶來些許柔光,也照亮了決心已定的城隍狸天蘊臉上,布滿的凶狠神色,和眼中陰冷如冰雨的目光。
“可那肅公子,很有可能是主公欽點的暗訪使啊。”驚慌失措之下,判官趕忙急聲提醒了城隍狸天蘊。
卻在風雨聲中也是壓低了聲音,不敢大聲張揚。
“我知道,可隻要他不死在天通城裏,你怕什麽?”鐵了心的狸天蘊,冷冷說到“荒郊野外,夜幕深沉,又是暴雨天,雨天路滑是很正常的。這樣的時候,執意要駕車夜行的暗訪使大人路上不慎,車子失靈摔死在冥道之上,也很說得過去。”。
這番話說出來時,狸天蘊一直是目光陰森冰冷。他沒有絲毫的憐憫,眼中也看不出任何的畏懼,唯有歹毒和冷血。
這些年來,他打著為了九幽國更好的輸出鬼才,以修建學館,改善學子生活和學習環境的借口,給九幽國玉闕宮,要了多少次批款。
可這些錢到了天通城,隻不過是過了假帳本的賬麵,然後就流入了判官,館長和狸天蘊的荷包了。
光是這一點,狸天蘊就免不了牢獄之災,或是一死。
隻要是蕭石竹一問琉雲,總能問出些端倪來的。
狸天蘊不允許這種事情流傳出去,殺人滅口是最好的辦法,死人不會開口說話,死鬼也不能詐屍指認罪證的。
狸天蘊不願意去死,也不願意去坐牢為奴。
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動手謀殺。
琉雲必死,蕭石竹也必死。
勇氣則是來自於,狸天蘊他們根本還不知道,肅公子就是蕭石竹。
對麵的判官驚懼下細細沉思,左思右想後也收起了顧慮,重重地把頭一點,咬牙應了下來“行,我去安排。”。
說著就緊攥雙拳,手背上青筋鼓起,讓判官也膽大包天了起來。
他也是贓款的受益人,唇亡齒寒,要是狸天蘊都出事了,天通城的判官他也逃不了。
現如今是騎虎難下,不如把事情做絕了。
“我去安排,黎明時豪強們能回來,明天開始我們就能睡個安穩覺了。”決心也是已定的判官,轉身就走。
很快出門的他,沿著環廊離去,消失在了城隍狸天蘊的眼前。
風聲長嘯,瓢潑大雨繼續從天而降。城中因為有修建排水渠,倒是路上也沒有太多的積水。
可城外冥道上,卻是一片泥濘。
獸爪踏過泥濘的地麵,濺起了一片片渾濁的水花,留下了一個個清晰可見的爪印。很快就被後麵跟上來,急速飛傳的車輪,碾了個麵目全非。
蕭石竹的馬車,在雨夜中冒雨疾奔,離開了天通城後向南而去。
禁軍士兵,頭戴鬥笠,身披蓑衣,跟著黑猴一起在車外麵,駕車夜行。
蕭石竹帶著琉雲和青嵐,還有隨行的菌人就在車內。但丹水三傑,誰也沒有在車上。
蕭石竹已經知道,丹水三傑,除了阿倍外其他兩鬼,都願意入宮為官的,此行也就不必多在城中逗留了。而且,阿倍明確的告訴蕭石竹,城隍狸天蘊睚眥必報,小肚雞腸,肯定已經對琉雲懷恨在心。如果要保護好琉雲,又不暴露蕭石竹自己的身份,就得盡快離開天通城。
蕭石竹正有此意,就在阿倍的屋中把任命狀寫給了阿倍,請他轉交給另外的丹水兩傑。自己帶著琉雲他們,冒雨出城。
這麽急匆匆的離開,倒不是蕭石竹怕了區區一個小小城隍,隻是他離開玉闕城已經有些日子了,國中大事很多都等著他回去定奪呢,還有東瀛洲的瘟疫和雨季過後的戰略部署等重要的事情,都是要蕭石竹去親自定奪的。
他沒法在此逗留太久,至於狸天蘊的事情交給夏星去辦就行。夏星明敏正直,把貪官汙吏交給她,蕭石竹放心得很。
隻要狸天蘊違法,必然不會不了了之的。
蕭石竹當然可以安安心心的回去了。
此時,蕭石竹安坐在車中,翻看著一本冥界古籍——《鐵鏡記》。
據說是一個過去的老鬼寫的,寫的是一些冥界諸鬼中少兒不宜的風花雪月,刻畫栩栩如生,情節描述也很細致,看得蕭石竹經常嘿嘿傻笑,一臉猥瑣,全無霸主形象。
青嵐和其他的菌人,都在閉目養神,倒是抱著自己包袱的琉雲,還在好奇的打量著周邊的一切。
蕭石竹這輛馬車外表平平無奇,內部也不算太大,但是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書櫃立在兩側,裝滿各式各樣的書籍。案幾憑幾,筆墨紙硯也是一一俱全。鋪著的是絲織金線毯,墊著的是暗花明黃緞坐墊。軟乎乎的,坐著也是舒服。
其他的器物也是非金即玉,就算有幾個瓷器摻雜其中,那也是胎質純淨細膩,紋飾清晰生動的瓷器。在蜈蚣珠的柔光照射下晶瑩透徹、閃閃發光。一車之物,雖然多是古神時代的老器物了,但總價值也足夠買下一座天通城。
而看的眼花繚亂的琉雲沒有坐過這麽軟的墊子,總是坐立不安的。看來看去的,發現這車裏,看著不晃眼的,也就是蕭石竹時常抬起來的那把平平無奇的手壺了。
正是因為身處這些昂貴之物中,琉雲更是不自在了。
蕭石竹緩緩放下書,用包鑲文竹,又嵌玉的書簽夾在書裏,把手邊食盒推向了琉雲那邊“吃點。”。
裏麵轉著的是色澤乳白、細絲萬縷的龍須酥,和淡青色的仙李、朱紅色的神李等等糕點果子。
還有那玄炎洲瞑海上,才能長出來的冬天結果的杏,到了春天就熟了的仙人杏,和從天通城中買來的棗泥酥。
含羞帶怯的琉雲趕忙擺擺手,表示不用。
蕭石竹也沒有強求她,隻是說到“餓了的話就自己拿了吃,別拘禮。”。
說罷,蕭石竹頓起了自己的手壺,吸了一口湖中熱茶。
“對了,琉雲,你們每年學館都有翻新校舍嗎?”在琉雲默不作聲的點頭一下後,放下了茶壺的蕭石竹,砸吧砸吧嘴,問到“還有環廊啊,藏書閣這些,都有翻新整修嗎?”。
琉雲被蕭石竹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問得微微一怔,然後回想了一下後默然搖頭,困惑地問道“屋舍環廊,藏書閣這些不都是沒有損壞嗎?為什麽要翻新整修呢?”。
“對啊,我也覺得奇怪,今日看到學館建築雖然不是新建的,但也沒有損壞,所以覺得奇怪。”蕭石竹緩緩點頭著,若有所思的道“還有畜棚,我也沒有看到。”。
車外風雨依舊,風雨聲不絕於耳。夜幕風雨籠罩下的冥道上,蕭石竹的馬車孤獨的行駛在冥道上,向南而去。
車裏琉雲更是聽得發懵,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問蕭石竹“主公,學館要畜棚幹嘛?”。
同時心裏暗暗想到,難道玉闕宮中的學宮,是帶著畜棚的嗎?
“天通城的城隍給我上書,說的是有的學生家住城外,為了方便孩子們上學,建造個獸棚畜棚,養一些腳力好的獸魂,拉車接送學生們上學放學。”蕭石竹尷尬的笑了笑,簡單的說到。
心中已經是怒火暗生;光是他記得,天通城城隍給他要過這一類的經費,就有兩次。
今日在學館中一逛,什麽都沒有看到,這些錢算是打了水漂了。
更讓蕭石竹憤怒的是,這些錢用了後,情況如何,應該是陸吾那邊派人調查後回報的。可至今,蕭石竹沒有收到任何的回報。
其實他自己之前都因為太忙,把此事給忘了。要不是今日到了天通城,都想不起來,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這種膽大包天,欺上瞞下的事情,在九幽國中還未查出來的,也不知道還有多少。
但蕭石竹還未被憤怒淹沒了理智,怒色始終沒有浮上臉來。
與此同時,琉雲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看向了蕭石竹,反問道“那為什麽還要給學生居住的學舍呢?那就是讓我們放學下課休息的地方。逢年過節,是可以回家,問題是多數學生的家都在天通城啊,或是丹水郡內,也不用學館送。要是學館都把學生送回去接回來,得多少馬車啊。”。
末了,琉雲又補充說到“我們有六百多同學的,至少要幾百輛馬車,才能把同學都接送進出學館的。”。
一語中的,倒是讓蕭石竹不氣反笑起來。
“哈哈哈,對,對,得幾百輛馬車才能把你們都送出送進的。”蕭石竹笑著說到,胸中憤怒卻不減反增。
如此簡單的事情,他蕭石竹居然被蒙蔽了,怎能不憤怒?
倒是琉雲點醒了蕭石竹,不然他還真的以為,天通城的學館,在某個地方真的保養著車輛,飼養者獸魂,專門用於服務在此念書的學子呢。
“看來得好好查查了,不隻是天通城,其他地方說不定也有這樣的事情。”蕭石竹一邊製怒,一邊暗暗這麽想著。
“主公,誰告訴你的,我們有獸棚啊?”還不知道具體發什麽了的琉雲,好奇又很直率的問到“告訴你這些人不會是騙你的吧?”。
“嗯,他們騙我。”蕭石竹一個點頭,攥緊雙拳。手背上青筋一鼓,又隨著五指展開消散。
“居然還有人,敢來騙你?”還是有些天真的琉雲,眼中閃過了狐疑的光芒。
她認為,蕭石竹在九幽國中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也受到萬民敬仰;連琉雲在沒有認識蕭石竹之前,對其也是非常敬仰又欽佩的。
她不知道,這麽一個好主公,怎麽還會有人願意去騙他呢?
隻能說,琉雲還是有些天真吧。
“因為總有些鬼想要找死,自然就會騙我。”蕭石竹不想細說,簡單概括就算是回答了琉雲了。
同時,他也感知到車外風雨帶來的陰濕之氣中,殺氣突現。
蕭石竹同時把耳朵一動,側耳傾聽下,從嘈雜的風雨聲之中,還聽到了車後傳來的急促腳步聲,和腳落地後,在泥濘地麵上濺起的水花飛濺聲。
自從從那蠻荒一般的黃泉南部,死裏逃生而回之後,蕭石竹完全控製了體內原本躁動不安,多有不聽他調動的玄力,五感六覺大有提升。
從區區風聲雨聲之中清晰的聽到腳步聲,那是輕而易舉。
他瞥了一眼琉雲,心想著隻怕是衝著琉雲來的,同時心中暗暗說到“才說有人找死,找死的人就送上門來了。”。
雨中殺氣越來越近,車外氣溫,也有著明顯的驟降。
忽然,馬車停了下來,青嵐已經驚醒,警惕的看向了車門那邊,聽到了趕車的禁軍士兵,在風雨聲中朗聲質問道“什麽人?雨夜攔車你們要做什麽?”。
車門外,挑在車門上的那盞孤燈,散發出看似弱不禁風的柔光,也隻能照亮車門四周三五尺左右之處。
燈光下,黑猴呲牙咧嘴,麵露凶相。
趕車的禁軍也把手緊握著腰間腰刀刀柄。
在燈火照射下,柔光的邊緣處昏暗中,鬼影重重。幾十個手持利刃,黑衣蒙麵,頭戴鬥笠的男鬼,站在風雨之中,把馬車團團圍住。
昏暗之中,這幾十個男鬼眼露凶光,緊盯著被圍住的馬車,一言不發。
森然冰冷的目光,如同刀光劍影,殺機畢露。
手中緊握著的利器寶刀,也在夜幕風雨中寒光乍現。
蕭石竹讓青嵐,護好車內的琉雲,自己毫不猶豫的邁步走了出來,站到了黑猴和禁軍士兵的中間。
無驚無懼的蕭石竹,環視了一圈四周,暗中視物的雙眼,把四周看得一清二楚後,不急不不慢地緩緩問到“來的人還真不少啊,帶著凶器,半夜攔車,你們要幹什麽?”。
風雨斜飛,地上泥濘渾濁,渾水也在冥道上緩緩流淌。
圍住馬車的大多數鬼一言不發,陰寒目光始終盯著眼前這輛馬車。
隻有就在蕭石竹對麵,就站在拉車獸魂前方的那個鬼,在嘈雜的風雨聲中,冷冷地答到“殺人。”。
看來他們就是衝著琉雲來的了;或者是,他們是衝著蕭石竹來的。
“你們走吧。”蕭石竹撇了撇嘴,發出一聲不屑一顧的冷哼,對四周那些攔住的諸鬼朗聲道“找死去別的地方,別來這裏。否則你們會死得很難看的。”。
蕭石竹已經心情很不好了,鐵青的臉上雙目之中殺氣畢現,目光比四周包圍著他們的那些鬼的目光,還要陰冷,比這漫天的風雨更是陰寒。
但他還不屑來殺這些偷偷摸摸,不敢正麵麵對他,且連神鬼術都未必修習得一招半式的二流殺手。
空中電芒再現,劃破天際撕開了夜幕中的黑暗,雨勢大了起來,雨滴也越落越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