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看見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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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全軍上下兵卒準備兵甲,將庫存糧草盡數備齊,準備前赴東甌國,迎戰閩越!”

    說出此言之時的季成臉上便是一臉正然之色,兩眼之中更是寫滿了堅定。

    他雖自幼習武,專研兵法,卻也從來沒有真正的上過戰場,與敵作戰。

    此次若是前赴東甌與閩越大舉開戰的話,那可就是真正的大戰,三軍相加高達四萬餘人的大戰,可是足以載入史冊的戰事了,他作為水軍統領,整個會稽軍的主要將領之一,自然是其中關鍵的人物。

    而聽到季成此番軍令的武佰內心卻是無比的震驚,眼神之中更是透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將軍,他們沒有虎符在身,按照法令來說的話,我們是不應該將將水軍交予他們手上的。”

    “此後一戰,無論勝負,若是有人刻意要尋我們的麻煩,恐怕我們都要麵臨大罪臨身。”

    武佰作為季成的副將,亦是他的摯友和幕僚,此處也沒有旁人,他自然是有義務提醒季成,以免造成大錯。

    在武佰看來,這種將自己置身於陷阱之中,尚且沒有任何益處的選擇,再怎麽想來都不應該去迎接才對。

    說句不好聽之言,天子詔令又是如何,誰人不知道現在這天下都是由太皇太後在當家做主,作為皇帝的劉徹一語之言甚至還沒有竇嬰來的有用。

    “再說了,我們訓練出這水軍可是相當不易啊,恐怕放眼天下我們會稽軍的水軍都是首屈一指的,若是無端慘死在東甌,簡直是有些不值當。”

    “說到底,閩越與東甌之間的事,與我會稽有何關係呢?”

    聽到武佰的這些話,季成便是轉過身來,凝神相視,而後一字一句的說道:

    “武佰,我問你,我們為兵為將者最重要的是什麽?”

    武佰聽後一愣,顯然他沒有想到季成竟然會突然發出此問,一時之間也是有些茫然,想想之後說道:

    “服從命令?”

    “可不見虎符,不予調兵,這也是我漢朝一直以來的法令啊。”

    尚且不等季成發言,武佰便是接著說道。

    季成在聽到武佰的回答之後搖了搖頭,轉而看向了湖中正在訓練的水軍士卒,而後緩緩開口,聲音渾厚道:

    “為兵為將者,當以護佑天下子民為己任,以保衛家國為己任,此兩者,重於一切。”

    “護佑天下子民為己任,保家衛國為己任......”

    武佰在聽到季成的話之後便陷入了思索之中,口中還在不斷的重複著季成的話語。

    這不過這番話對於他來說實在是有些無法理解,一時之間也是完全接受不了的。

    畢竟他從來接受的教育就是,身為兵將,便要聽從指揮,服從命令,以天子之言為尊。

    至於護佑天下子民,保家衛國......這些顯然是有些過於縹緲了。

    “你先下去準備吧。”

    見武佰一時半會兒之間還無法體會到自己言語之中的深意,季成也就不再勉強他了,隻是他的態度依舊很是堅決,顯然明日便會遵從天子詔令,前赴東甌,平定閩越之亂。

    隻不過這在武佰看來完全是鋌而走險,弊大於利,得不償失的選擇。

    若是竇老太後的意願是不馳援東甌,那麽一道天子詔令又有何用?

    到時候他們這些領軍將領自然是要背負罪責,恐怕豈不都是死罪。

    打下勝仗高高興興回到家,發現家裏早就傳來了一道詔令,夷三族。

    這恐怕就是全天下最為悲慘之事了吧。

    想到這裏,武佰就想再度勸言,隻是看到季成已經背過身去,態度很是明顯,他也就不再好說什麽了。

    畢竟他對季成可是太了解了,大事之中,季成隻要是做了決定,那麽旁人無論是再說什麽他都不會有絲毫的想法上的改變。

    這就是他。

    ......

    來到震澤湖已經是一天之後的事了,雖然一路是急行軍而來,但畢竟距離震澤湖還是有較遠的距離,所以即便是從清晨出發也是花費了足足一天的時間才到了震澤湖。

    一望而去,江水蕩漾,上流風平浪靜,下流卻是波濤洶湧,暗流湧動其間。

    臨江俯瞰,江水之上,戰船排列而出,整齊劃一,每船之間間距不遠,可以互相依靠。

    戰船兩側皆是有小船立於其側,互成掎角之勢,以備戰船應接不暇之時提供支援之用。

    自見其戰船之上,旌旗蔽空,水軍士卒們站立其上,好生威嚴,而在戰船的外圍之中,便是站立著一個個的弓弩手,每一個都是蓄勢而發。

    “早就聽聞會稽郡水軍統領禦下有方,訓練有策,是不可多得的水軍將才,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站立於山峰之間,莊助便是轉過身來,高聲言道。

    “沒錯,便是這戰船於水麵之上的行軍之勢,便是比我以往見過的所有水軍都要有章法,氣勢更是淩人。”

    “你看那甲板之上的弓弩手,一個個身姿挺拔,拉弓滿力,這可絲毫不比京都內羽林軍中千挑萬選而出的弓弩手差多少。”

    “我現在可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見一見這能夠用半年時間,就將這支原先一副暮然之氣,鬥誌低垂的會稽水軍訓練成這般狀況的水軍統領究竟是何等人物了。”

    一行人快步走下山腰,便是到了軍營之前。

    看著軍營門旗之處巍然而立的士卒,以及直麵行來滿臉定然之色的步卒,眾人紛紛露出了讚歎的表情。

    不論是不是因為事先通知,他們才表現出這樣的狀態,會稽水軍比之會稽守軍都要強出太多了,觀其周身上下的氣質,便是截然不同的差距

    眼見於此,眾人心中也是不禁感慨了一番。

    而見到這一切的東方朔也是安心了幾分。

    畢竟來到這裏之前的他已經聽說了,會稽水軍的統領季成,是會稽守將季川的親兄弟,其兄季川是那般欺辱怕硬,諂媚求存之人,其弟人究竟如何,東方朔不說先入為主,心中也是有著幾分的擔憂。

    若這會稽水軍的統領季成和他哥哥季川一樣,早已經被人用金錢名利買通,那恐怕今日到此想要調走這五千水軍,就要花費不小的心力和時間了。

    這對於東方朔來說其實是個很不想的事情,畢竟此時閩越與東甌的戰事已經是如火如荼了,再不前去支援,他真怕閩越攻勢太猛,東甌頹勢太快,一瞬之間便是應撐不住,沒等他趕去就已經投降或者被攻下都城了。

    所以想到這裏,東方朔來此之前便是提前著人派去信箋,讓親信之人提前去到東甌的都城,告之東甌的國王他們即將率大軍前來支援。

    隻是雖然派人前去送信,但是說實話東方朔的心裏也沒有很大的把握能夠起到一個很好的效果。

    一方麵送信之人東甌國之人肯定是不認識的,在這種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他們能不能夠相信還兩說;另一方麵,即便東甌那邊相信東方朔能夠帶兵過去支援,他們能不能夠堅持到東方朔趕到還兩說。

    如果說東甌那邊一旦被閩越打的招架不住,都城即將被破,那東甌國國王率眾投降亦或者直接出逃的可能性是極高的。

    因為對於東甌來說,閩越一直就是一個蟄伏在自己身邊的巨大無比的威脅存在,一直對於他們東甌是虎視眈眈,想要占為己有。

    對於這樣一個一直將自己視為眼中肉刺,盤中菜肴,且遠比自己國家強大的鄰居,東甌自然是時時刻刻感到無奈而又恐懼。

    所以其實東甌國內一直都有兩種聲音,一種便是想要留居此地,依靠著漢朝的庇護生存;另一種聲音便是想要率舉國之眾離開此地,直接讓給閩越,永絕騷擾後患。

    這兩種聲音其實在東甌國內一直是不相伯仲,勢均力敵,但是因為之前閩越從來沒有過大舉進犯的先例,隻是時時的騷擾和侵略,所以東甌也並沒有直接出逃。

    可是眼下這個情況直接是將東甌這邊的王公大臣感到恐懼和擔憂,畢竟率大軍前來,氣勢洶洶的閩越國這次怎麽看都是想要一舉直接攻破他們的都城,將他們趕出此地。

    麵對這等攻勢,說實話他們真的是感到無比巨大的壓力。

    而且因為閩越在此之前根本就沒有透露出任何的風聲,所以率軍前來的時候東甌事先都沒有任何的準備,完全是倉促禦敵。

    若不是東甌都城的城牆足夠的堅固高厚,守城的士卒們拚死抵抗,恐怕根本都堅持不到現在。

    可即便如此,麵對著閩越國將近兩萬的兵馬的連番進攻,他們現在守城的士卒已經是隻剩下不到三千,恐怕最多也就能夠再堅守五日,五日之後,城池必破。

    走近軍營,很快營帳之外的士卒便是看到了東方朔一行人。

    因為他們的身後還跟著五百羽林軍,所以士卒們很快便是警覺起來,當下便是高聲爆喝,讓他們停下腳步。

    此時沒有必要引起什麽誤會,所以東方朔立時便是讓所有人頓住腳步,派一人上前通告。

    那個士卒在聽到了上前之人的通告之後先是向東方朔這邊看了一看,而後便是快步向內走去,顯然是去通稟了。

    沒等多時,東方朔就看到一個身材魁梧,神色之中自含幾分英朗之氣的年輕男子,觀其容貌氣質,恐怕年齡也就在二十五歲上下,而在他的身邊,便是跟著一眾將領,想來便是水軍的將領們了。

    一群人在士卒的帶領之下,很快便是走了過來,待到兩邊之人匯於一處,第一時間兩方都是在不經意之間打量起來。

    東方朔一眼看過去,季成確實和季川長得有七分相像,隻是兩人身上的氣質神態卻是相去甚遠。

    若說季川就是個酒囊飯袋的話,在東方朔看來,僅憑一眼,這季成便能與公孫度相提並論。

    在東方朔看向季成的同時,季成也一眼很快掃過東方朔這邊的一眾之人。

    他最先便是看向了站在眾人之中的東方朔,隻是看到東方朔一臉閑逸,風輕雲淡的表情,很快便是排除了他就是為首之人,而後便是注意到了站在東方朔身邊的公孫度。

    公孫度一眼就能看出來是世家子弟,周身上下的氣質可謂是令人眼前一亮,眉宇之間的神情更是與會稽這等偏遠之地的人全然不同。

    所以在看到公孫度的時候,季成其實心裏已然覺得,此人定然就是連公子都要多番提醒他好生跟隨,親之信之的東方朔。

    再看到一旁年紀不大,尚且稚氣未脫的衛青,季成很快便是移開了自己的眼神。

    因為此人雖然有著不同於這個年齡段的氣質,卻肯定不是一眾之人當中的首位,想來也斷然不會是東方朔。

    對於他而言,什麽京都高官,什麽天子近臣,什麽朝之重臣,根本無關緊要,這些東西於他而言如同浮雲一般。

    這些所有人加在一起,甚至都抵不過公子的一言。

    所以,他之所以如此火急火燎的趕出來迎接,便是因為這些的之中有一個令公子都提之變色的人。

    而這個人,就是東方朔。

    他自幼跟在公子左右,加起來也有十四年的時間了,可這麽多年以來,能夠讓公子如此重視的人,唯有兩人而已。

    而東方朔,便是第三人。

    這意味著什麽,恐怕隻有他們這種跟在公子身邊十幾年的人才知道。

    便是普天之下最為卓絕之人,在公子的眼中也不過就是蚍蜉一般,他更是將竇嬰,田蚡等人看做是塚中枯骨,毫無可道之處。

    什麽樣的人才能夠得到公子的認可,這是季成至今都不清楚的。

    “敢問哪位尊駕是常侍郎東方朔先生。”

    道出此言之時季成的眼神已經是停留在了公孫度的身上,顯然在他看來隻有公孫度有可能是公子看重的那個人。

    “我便是。”

    隻是言出於口,聲音卻是從公孫度身旁的東方朔口中發出的。

    一移眼神,季成便是帶著微微驚色看向了一旁雙手背負在身後,笑眼相視的東方朔。

    隻一瞬,季成便是愣在當地。

    因為從東方朔的身上,他看見了一個人的影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