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 趙姨娘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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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清安貴為一方之主,施行聖道,聽取了官員們的告戒,已經多年沒有親自帶兵作戰。
    以他今時今日的威望,也不需要靠著軍威來抬高,既然如此,也就沒必要行險。
    當然。
    王道之妙,存乎一心,帶不帶軍沒有常規,帶也可,不帶也可,根據形勢而變。
    正因為他不帶兵,也可以看做成唐清安的威望,在金州已經無人能及,自有一套完整的體係。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義弟劉承敏為帥,帶領各路聯軍十餘萬出擊林丹汗,至今了無音訊,唐清安也坐立難安。
    於是林如海出言寬慰。
    “林丹汗在草原貴為孛兒隻斤氏,卻淪為落水狗,實則其性格有缺,本性難改。”
    唐清安聞言沒有反駁,隻是感歎一聲。
    “長江滾滾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閣樓上,登高望遠,大半個平遼侯府收入眼底,使人心生豪邁,林如海撫須頷首。
    唐清安坐在楠木嵌螺鈿雲腿細牙桌後,把國內送來的情報放下。
    公文中據薛蟠所言,有金陵言官彈劾浙江桑田之事。
    各類絲綢是濟州島海貿的幾項核心商品之一,利潤巨大,不可輕忽,而絲綢是需要大量的桑田。
    養活了數百萬的桑農,織工,其中無數畝的桑田則是根基。
    林如海本貫姑蘇,也算是絲綢之鄉,將軍雖然沒有多言,他已經明白了將軍的心意。
    唐清安臉色慎重。
    “英雄無數,但成功之處多有相似,敗者眾多,失敗之處也多有相同。”
    “林丹汗無論在遼河套,還是在漠南,隻以武力壓人,把本該屬於他的助力,盡皆推到敵人一方,終於勢單力孤,眾叛親離,猶如喪家之犬。”
    林如海根據賈鑒提供的情報,了解林丹汗的個性和做事風格,得出此人必敗。
    唐清安則根據曆史脈絡,推斷林丹汗必敗。
    所以兩人雖關心前線的戰事,卻沒有過分的憂慮,相信劉承敏的能力是一方麵,漠南諸部的投靠,讓己方知己知彼,林丹汗的困境一覽無餘。
    戰勝是理所應當,戰敗才是違背天理。
    所以各事比較起來,唐清安眼前,更憂慮的是浙江之事。
    言官彈劾浙江桑田,到底是獨立的事件,還是處心積慮,引蛇出洞的開端。
    是他自個的主意,還是朝廷的布局,發動的先手。
    如果是他自己的行為,唐清安不在乎,有那麽多人的關係網,不是那麽容易撼動的。
    但如果是朝廷所為,說明朝廷要對海貿動手了。
    金江鎮的根基是遼東數百萬民;金江軍的根基,則是海貿之利。
    國內動海貿,就是打他唐清安的七寸。
    所以薛蟠的書信,哪怕隻是一件小事,也讓唐清安不敢小覷,請來了林如海。
    “海貿的事情,將軍布局多年,正如將軍剛才所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必過分憂慮。”
    林如海了然道。
    以他的眼光看來,將軍身上有很多不足之處,但以上位者而言,將軍委實是明主。
    武力強大不可懼,可懼的是克己,不以武力壓人,而是借助大勢,拉攏一切力量。
    這才是天命所歸,無人能敵。
    忠順王如此權勢,都奈何不得將軍,麵對登來流民之事,隻能望海興歎。
    朝廷就算想要動江淮,也不是一封詔令可以禁止的。
    因為海貿之利不是將軍一個人的,朝廷首先要麵對的就是勳貴,一個勳貴不可足,十個勳貴呢。
    以賈,史,王,薛為根,勾連牛、柳、陳、馬、侯、蔣、謝等上下勳臣。
    圍繞金陵形成了一張緊鑼密鼓的關係網,為金江鎮海貿保駕護航的絕對力量。
    唐清安點點頭,認可林如海的想法。
    “雖然如此,但也不可疏忽,必定軍餉皆來自海貿,容不得絲毫馬虎。”
    之所以找林如海來,因為林如海在江淮素有威望,是金江鎮內部官員中,最適合應對金陵之事的人。
    “將軍所言甚是。”
    林如海一口答應。
    說完了正事,唐清安才提起私事,麵色沉重。
    “榮國府二房趙姨太太病逝了。”
    賈探春的主意,他了然於心,等著探春求他,但是卻等到了陳德言送來的急信。
    林如海聞言大驚,措手不及無法反應。
    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麽說沒就沒了。
    趙姨娘本身是無關緊要的人,但她的身份不同了,是將軍夫人生母,此事可大可小,就看將軍的心意。
    刹那間,林如海心頭思慮萬千,抬起頭認真看向將軍,希望從將軍的神色中,揣摩出將軍的想法。
    唐清安沒有把陳德言的信拿出來給,因為陳德言的信中,寫了他很多的想法,不適合給林如海翻看,所以他直接告知。
    “根據賈府所報,趙姨太太癔症而亡。”
    “癔症?”林如海低下頭沉思。
    癔症的說法可就多了。
    唐清安不認為賈府敢謀害趙姨娘,以前王夫人有這個膽子,如今卻不可能。
    哪怕是王子騰也不會同意。
    以前的趙姨娘命如草芥,死了也就死了。
    “常年的憂慮,可惜了。”
    唐清安為趙姨娘的死定了性。
    無論如何,不能因為趙姨娘的死,影響當下金江鎮與國內勳貴的關係。
    牽一發而動全身。
    王夫人的身份太複雜,涉及賈,王,薛三家,偏偏這三家今日之局中,對金江鎮太重要。
    而且以他想來,趙姨娘是抑鬱症而死。
    陳德言信中說趙姨娘臨死前胡話連篇,涉及鬼神,唐清安半信半疑,更多的認為,這些表現正好是抑鬱症。
    結合趙姨娘長期的壓抑,被排擠歧視的生活,符合唐清安的認知。
    林如海明白了將軍的心意。
    “隻是夫人?”
    “我去跟夫人解釋。”
    唐清安平靜道。
    林如海同樣是賈府的姑爺,兩人的關係認真論起來算是不沾血緣的親戚,唐清安得叫林如海一聲姑丈。
    金陵的事,賈府的事,都適合林如海出麵。
    “雖然趙姨太太是因病去世,但作為女婿,我不能無動於衷,其中的分寸,請林公思量。”
    林如海麵色為難。
    既要懲罰幾家,又要平穩渡過,其中的火候,委實不易掌控。
    隻提金陵浙江各地的事,言官彈劾桑田,還需要勳貴出麵幫助呢,哪裏一邊讓人幫忙,一邊責罰別人的道理。
    把難題交給了林如海,唐清安才回去府中。
    探春。
    唐清安猶豫良久,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這件悲傷的事情。
    ……
    賈府。
    薛姨媽從王府返來,隻見姐姐滿臉的愁容,敲著木魚跪在佛像前,猶如虔誠的佛教徒。
    “姐姐也歇息一會吧。”
    王夫人放下器物,抬起頭隻見薛姨媽走來,露出一絲的畏懼,不知道王子騰會如何責罵自己。
    眾丫鬟婆子忙趕著問好,又說“太太也且歇一歇,裏頭擺飯呢。薛姨媽勸勸太太吧。”
    薛姨媽笑道“本來無甚事,看你們個個的模樣,仿佛做了什麽事似的,都下去吧,那裏等得。”
    說著便上前扶起王夫人,兩姐妹往榻上坐去。
    眾人見狀,跟著受了半日的勞累,也不再多言,紛紛離開前往上廳去。
    王夫人忙叫“快回來。”
    眾人紛紛回頭。
    “去看看寶玉那邊,還有告訴鳳丫頭,外頭的事就交給她了,別讓人笑話。”
    交代完,眾人見夫人沒有話,再次轉身離開。
    等屋子安靜了下來,薛姨媽悄問“那趙姨娘到底怎麽回事?”
    王夫人臉色難看。
    薛姨媽心裏有了幾分肯定,雖然埋怨姐姐,但到底是自家人,看到姐姐臉色憔悴,心裏跟著心疼。
    “不過是個妾侍罷了,死了也就死了,三姑娘從小是個明事理的丫頭,姐姐從小就關照她,她不會不講理的。”
    寬慰了幾句,讓外頭的人送飯來,笑著說自己也沒吃,王夫人也不好推卻。
    不久飯至,幾名丫鬟忙進來伏侍。
    王夫人和薛姨媽兩人在板床上吃飯。王夫人麵南,薛姨媽麵西。眾媳婦皆在廊下靜候,裏頭隻有她們緊跟常侍的丫嬛伺候,別人一概不敢擅入。
    外頭的媳婦們悄悄的議論說“大家省事罷,可別亂嚼舌頭,安著沒良心的主意。”
    “趙姨娘是無福的命。”
    她們一邊悄議,心向自家的主子,等裏間飯完回事。
    隻覺裏麵鴉雀無聲,並不聞碗箸之聲。一時隻見一個丫嬛將簾櫳高揭,又有兩個將桌抬出。
    茶房內早有兩個丫頭捧著兩沐盆水,見飯桌已出,兩人便進去了。
    一回又捧出沐盆並漱盂來,方有幾個大丫鬟,每人用茶盤捧了兩蓋碗茶進去。
    一時等她們兩人出來,又命小丫頭子“好生伺候著,我們吃飯來換你們,別又偷坐著去。”
    眾媳婦們方慢慢的一個一個的安分,不敢如先前說話。
    王夫人氣漸平,不等薛姨媽細問,主動告知其原委。
    原來不過省了趙姨娘幾處錢事,哪裏想到趙姨娘氣不過,自己一命嗚呼了。
    說的輕巧,薛姨媽清楚事情哪裏這麽簡單呢。
    不過是個引子罷了。
    她原來在賈府住了多年,深知幾位姨娘的事情。
    姐夫納的另外幾位姨娘處境還好,唯獨趙姨娘,因為年輕時長得極美,深的姐夫的喜愛。
    不但如此,還生了一子一女。
    王家的女人脾性都大,別看姐姐這些年吃齋念佛,年輕的時候,比鳳丫頭都要強勢。
    姐姐如何容的了趙姨娘呢,也就虧了當年王府還不夠勢大,需要照顧賈府的眼色行事。
    隨著哥哥位高權重,整個內院都看姐姐的臉色行事,連老太太都無可奈何,何況一名妾侍。
    許多年來,趙姨娘每日吃了多少的苦楚,隻有她自知。
    理是這麽個理,但是幫親不幫理,薛姨媽不可能向著趙姨娘說話,反而撿著話寬慰王夫人。
    “外麵哪家不是如此,也隻有姐姐大度才能容得人,說個厲害的,外頭府裏多少哥兒小姐夭折,咱們府裏三姑娘環哥兒平安長大,誰敢說姐姐不好。”
    薛姨媽幾句話說得王夫人愁容盡去。
    王夫人拉著妹妹的手,兩姐妹心連心,交心的訴說自己各種委屈。
    趙姨娘的死,在賈府裏沒有引起多大的動靜。
    寧國府賈敬去世後,一日不如一日,因為當家人賈珍不問外事,流連於玩樂,堂堂寧國府成了銷金窟。
    貪樂成癮,整個京城的世家頑劣子弟都成為常客。
    榮國府大房的賈赦,和二房關係不和,連賈政都不大理會,何況賈政的一個妾侍。
    哪怕是唐清安,賈赦也隻是後悔此人當年沒有成為自己的姑爺,而且賈赦有他的關係網維持,顧不上唐清安。
    交好京畿外的幾個節度使,例如平安鎮節度使,準備借助這些人,拿回賈府祖上的京營節度使之位。
    反而因為這個目的,不能和唐清安有過深的交道,甚至在他看來,正是因為唐清安的存在,皇上才不願把京營節度使交還給賈府。
    賈政是個迂腐的人,不會表露關心,趙姨娘在賈府裏名聲漸臭,他也連帶著嫌棄,覺得玷汙了自己。
    這麽一件政治上的大事,整個賈府竟然沒有慎重對待,反而是王子騰最為在乎。
    一邊交好陳德言,一邊讓王家子弟親自去金州麵見唐清安解釋,一邊出手應對彈劾浙江的言官。
    趙姨娘死亡的事情,還真怪不到王子騰,但他也洗不清,誰讓王夫人是他的妹妹。
    王府。
    王子騰的弟弟王子勝,看了眼侄子王仁,擔憂說道。
    “就怕唐清安不聽我們的解釋啊。”
    賈府的旗幟已經不大好用,反倒是金江鎮的旗幟越來越好使。
    當然。
    不能大張旗鼓,而且使用金江鎮的旗幟猶如雙刃劍,需要王府的門道謹慎使用,至少先避免傷了自己。
    】
    現在的王府跟賈府困境相同,同樣是門楣高,卻無實職,長期不能改善會失去權勢。
    “唐清安是明白人,我們現在離不開他,他也離不開我們,你們此去勿憂。”
    王子騰讓弟弟親自去一趟金江鎮,就是把自己的態度告訴唐清安,不認為唐清安會不知輕重。
    是大業重要,還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旁人重要。
    以己觀人。
    唐清安今日之勢力,還能如此隱忍,說他沒有野心,王子騰是不信的。
    至於朝廷和金江鎮鹿死誰手。
    他不在乎。
    誰贏他幫誰。
    而其中出現的機會,就是他需要的,家族隻要能維持住權勢,才是他的追求。
    說來說去還是怪朝廷。
    誰讓朝廷重用文官,冷落他們勳貴呢。
    那就怨不得自己不幫朝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