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 恭順帝改年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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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民軍體量大,又招降了幾省的官兵。
    除了帶領三十萬大軍入湖廣,還在河南各地安置了近十萬的人馬,還是撤裁過的人數。
    四十萬人馬濫竽充數的不少,居心叵測的也不少。
    這就是新王龍在前的弊端。
    半道加入的人馬太多,自己親手帶出來的人馬,連三分之一都占不到。
    換句話說。
    他缺少時間。
    偏偏金江軍發動的進攻,正是踩到了他的痛處。
    如果再給他一兩年的時間,形勢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等他穩固了湖廣和河南兩地,又統一了軍隊的軍心,力量會成倍的增長。
    所以帶領大軍返回的途中,龍在前一直很鬱悶。
    一種無能為力的憤恨。
    這種欲而不得則不能無忿的惱怒,讓他極其的敵視唐清安,恨不得撕裂了此人。
    “報。”
    “小袁營殺了咱們的人。”
    幾名探馬慌裏慌張的跑了回來,見到新王後,又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小袁營不是陝西的老賊。
    而是河南以袁山為首的礦民起義隊伍,所以被稱作“小袁營”。
    陝西流民軍進入河南後,牽製了官軍,算是為對方的存活創造了機會。
    那時官兵勢大。
    河南很快呆不下去。
    不少河南境內後起的義軍,跟不上高強度的流動作戰,或者被官兵打敗,或者投降了。
    小袁營是礦工出身,本就能吃苦,青壯居多,很快適應了流民軍的打法。
    不過和流民軍轉進方向不同,他們轉戰河南南部、安徽、甚至抵達過江蘇部分地區。
    去年流民軍主力進入河南。
    河南本是小袁營的老家,他們因此也返回河南,占據了汝寧府東部與金陵交界的太和一帶。
    如魚得水,勢力發展的極快。
    新王自己的隊伍,都有兩支主動投降了官兵,而且對方殺了王揚祖和不畏天。
    小袁營也開始了動搖。
    是否投降官兵。
    總之。
    為了表明心跡,他把新王派來的官員,逮捕送去了金陵,借著又襲擊了新王駐守此地的幾百遊騎。
    除自己動手殺了一半之外,被俘者也送往金陵被官府殺害。
    “金江軍勢大,俺們不能投靠他們,不然容易被吞並,俺們的地盤也保不住。”
    “所以俺決定投靠金陵,舉起朝廷的旗幟,不給金江軍攻打俺們的機會,保住俺們的地盤。”
    算盤打的賊精。
    本質上。
    就是自身實力大了,而新王又帶著主力進入湖廣,隨著局勢的變化,有了野心。
    現在金江軍圍困開封,新王哪裏還顧得上自己。
    “俺看金江軍也是剿匪是假,造反是真,金陵的官員不會看不見,一定會拉攏俺們。”
    能混到今日的老賊,就沒有一個呆傻的,必定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方式。
    三言兩語找準了自己的出路。
    金陵那邊得到消息,果然接納了小袁營,流民軍搖身一變,又成為了官兵。
    】
    ……
    為了鎮壓境內的反對勢力,以及防止反叛。
    在縣州各地設立都尉、掌旅、部總、哨總等武職官員,統領地方武裝,合起來高達近十萬流民軍。
    河南因為龍在前的科舉,經過他的手提拔了不少的讀書人,到底有幾個心向他的。
    總之。
    河南經曆過龍在前的半年治理,流民軍分為了兩部。
    一部是負責攻城野戰的直屬軍,一部是鎮守城池的地方軍,前者是精兵,後者戰鬥力薄弱。
    當下。
    金江軍在河南的對手,就是流民軍的地方軍。
    除了開封城中的萬餘兵,雖然也是老弱病殘,戰鬥意誌總體上比較堅定,其餘的都奈何不得金江軍。
    開封城周邊。
    一支支遊動的流民軍,猶如非洲草原的鬣狗,金江軍仿佛是正在追趕鬣狗女王的獅子。
    “鬣狗們”想盡辦法,即騷擾金江軍,又避開與金江軍正麵作戰。
    可當湖廣內訌的消息傳回。
    原本的形勢立刻變了。
    前一番還在用盡心思對抗的流民軍,發生了分裂,分裂又影響了軍心士氣。
    就像被絆倒了一樣,這些騷擾的流民軍,竟然有兩支投降了金江軍,其餘的幾支,要麽退了回去。
    哪怕仍然留下的流民軍,也不如之前氣勢如虹了,開始畏手畏腳起來。
    ……
    瓦店。
    “不催科”,“三年不征糧”……
    告示牌坊上張貼的公文,經過了半年已經破爛不堪,但依稀可以見到部分字跡。
    “周華美,讓你當此地縣令,看來咱沒有看錯人。”
    龍在前看向眼前的年輕人。
    從湖廣的時候,他命令全軍急行軍,進入了河南境內,越是靠近開封,他越是放緩了行軍速度。
    開封城。
    他是十二萬分的不願被金江軍攻破。
    城中的物資補給是一樣,而最重要的是城裏流民軍的家卷。
    家卷關乎軍心。
    普通的流民軍們,沒有上層人那麽多政治顧慮,為了權利不在乎家卷。
    家卷能影響他們的行動。
    說不得金江軍能威脅他們,靠著控製了家卷,招降許多的人。
    但有些事哪怕危難近在眼前也急不得。
    例如趕大車的時候。
    驢子要是驚了,或者下坡失控,越是危急,越是要臨危不亂,井然有序。
    所以龍在前命令大軍在此地休整一日,恢複軍中的精力。
    “下官既然為此地父母官,既要對得起新王的信任,也要對得起百姓,方不負所學。”
    “說得好。”
    龍在前讚揚道。
    “如果大周的官都能像你一樣,又如何會出現咱龍在前呢,誰不願過太平的日子。”
    新王是流民出身,低層的奮鬥史。
    本來出身低微,又是反抗大一統帝國,可謂是天下第一等難事,古往今來,幾千年的時間長河,隻有一個人做到了。
    眼界,個性,思想,乃至外部壓力,外部需求等等,避免不了很多的缺點。
    但也無法掩蓋他的優點。
    新王的流民軍,其餘不提,從起事以來,就是所有的流民隊伍中,軍紀最好的一支。
    無論當初是初次占領山西時。
    哪怕他還是流動作戰,沒有積蓄治理地方,想到的方法,是把金銀留到地方上,以金銀拉攏地方,他則帶著大軍在外流動作戰。
    法子雖然失敗,但新王的確在為民請命,立新天地,這句政治口號而努力。
    所以當他去年占領河南時,不用再流動作戰,立刻就開始治理河南。
    “不催科”,“三年不征糧”是他向百姓們的承諾。
    對於貧苦無地的貧民,他命官府為之提供耕牛、種子,還規定了保護耕牛的政策。
    製定各種規矩。
    “禁殺人,償命;且約殺牛一隻,賠馬十匹。”
    在荒地上,募民墾田。
    直接占領周宗室、官僚地主以及無主荒地進行屯種,借以解決部分軍需,免除或減輕老百姓的負擔。
    種種舉措。
    核心一點就是刮大戶補百姓。
    導致雖然有讀書人出麵為他做事,但更多的讀書人在罵他。
    “咱知道很多大戶恨咱,如果你是那些普通官員,咱也不耐心跟你解釋。”
    一身殺伐之氣的龍在前,眼睛裏透出真誠。
    對於能治理好地方的官員,龍在前是極為重視和禮遇的。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會讓自己的名聲敗壞,讀書人麽,話不都是他們說的。
    不過他是無所謂的。
    本來就隻是為了老百姓。
    否則也不會喊出為民請命,立新天地的口號。
    至少。
    現在的他,心底裏仍然認為自己是老百姓,沒有生出旁的想法。
    “老百姓們要餓死了,大戶們卻不願拿出糧食,雖然糧食的確是他們的,但是人都要餓死了。”
    龍在前解釋自己的行為。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任你們聖賢各種大道理,也抵不過事實。”
    “事實就是老百姓們要餓死了,既然要餓死,那肯定哪裏有吃的就去哪裏。”
    “學問,道學,道理都是虛的,老百姓要吃的,誰擋住他們,誰就是他們的敵人。”
    “大戶們認為糧食是他們自己的,放不放糧是他們的自個的主意。”
    龍在前冷笑一聲。
    周華美臉色暗然無光。
    他到底也是讀書人,很難全盤接受新王的思想。
    新王說話雖然粗鄙,可真不能小覷他。
    幾句話下來,自己無法反駁。
    “這隻是他們自個的認為,道理不是他們說的算,既然要餓死了,老百姓們自然有他們的道理。”
    “誰有糧食,就找誰。”
    “你們不但要拿出糧食,有多少拿多少,容不得你們說的算。”
    “這就是要餓死了的老百姓們的道理。”
    龍在前難得的說了許久。
    兩人都悶在了當場,讓氣氛安靜下來。
    牌坊的公告,破爛的一角,在風中不停的晃動。
    “糧”字。
    一上一下。
    良久。
    龍在前歎了一聲,抬手拍了拍周華美的肩膀,離開的背影顯得暗然,看上去有些失落。
    “新王怎麽了?”
    周華美有點錯愕。
    新王在人前,向來是自信滿滿,從來不會讓人感覺低落。
    今日不但對自己說了這許多的話,看上去雖然如常,卻令周華美從新王身上感受到了氣餒。
    ……
    京城。
    “民皆附賊而不附兵,賊有食而兵無食”
    “賊欲取河南、河北牛隻,屯田皖、葉。”
    “賊以禁殺課耕,張官設吏,黃惑民心,立定根腳。”
    “賊又給牛種,賑貧困,畜孽牲,務農桑,為久遠之計”
    ……
    一封封奏疏,也是流民軍擴張的標誌。
    恭順帝。
    在滿是雜亂的奏疏的宮殿裏,攤在榻上,還有摔在地上的酒盅。
    “告訴唐清安。”
    “讓他打敗賊軍,朕大大的封賞他。”
    日夜顛倒。
    渾身酒氣,大早上,恭順帝就開始了發酒瘋。
    外麵的太監們,滿臉畏懼,忐忑的走進去伺候皇爺。
    皇爺變了個人。
    誰都知道京城保不住了。
    賊打賊。
    無論哪個賊贏了,都沒有皇爺的好下場。
    能跑的人都跑了,有路子的人,都選擇了下注。
    早朝的時候。
    偌大的殿裏,隻有寥寥二十餘人。
    “把這些上疏的禦史,全部殺了。”
    “滾滾滾。”
    恭順帝見到太監們進來,拿起東西就砸就打。
    “這些禦史,竟然說賊比朕做的好,他們都是無君無父之人,都是叛逆。”
    “朕,真要殺光他們。”
    以前還未覺得,這些時日,想到自己為何落到今日的時局,找出原來的奏疏,翻開禦史們的奏章。
    境地不同時,哪怕是同樣的文字,也會產生不同的想法。
    現在的皇帝,隻覺得每篇奏疏都在諷刺他。
    賊寇有什麽本事治好天下?
    無非今日吃這家,明日吃那家,走到哪裏就破壞哪裏,做出天怒人怨的壞事。
    可現在。
    每篇奏疏都在告訴恭順帝。
    流民軍不但會治理地方,治理的比他更好。
    同樣的地方和氣候。
    一個基本的事實已然被這些奏章肯定。
    在擁有百萬流民規模的新王所管轄的地區裏,不但賊寇有保障,連老百姓都獲得了保障。
    所有的奏疏裏。
    隻看到地方上的大戶讀書人叛亂以外,沒有一本是關於百姓由於饑寒所迫而起來反抗賊寇的。
    “憑什麽,他憑什麽。”
    恭順帝自飲自醉。
    顯而易見。
    在當下的社會中,小冰河時期,產凋敝已極。
    新王不但能大規模用兵之際,還能夠既保證兵員的供給,又使農民感到“安舒”。
    可謂是個奇跡。
    這與大周朝廷控製地區內極目荒涼的衰敗景象,適成鮮明的對比。
    以前。
    恭順帝報著成見,隻看到賊軍的得勢。
    今日。
    他還是恨。
    可是他又有了別樣的看法。
    這種清醒,不但未令他高興,反而讓他極為的痛苦。
    一種人生的否定。
    “朕要改年號。”
    恭順帝突然看向太監們下旨。
    恭順的年號,是太上皇取的,用意極為明了,也是向外界傳達的政治含義。
    太上皇死後。
    皇帝一直想要改年號。
    等啊等。
    想著等哪天天下太平,正好借機改年號,可謂順應天命。
    等了十餘年。
    現在皇帝不想等了。
    他跑不了。
    往南的道路,不是在流賊手裏,就是在唐賊手裏。
    無論如何。
    他不能以恭順帝的年號,來迎接自己的結局。
    想起日後的史書上。
    提起他就言恭順帝,直覺麵紅耳赤,羞怒不已。
    ……
    龍在前,朱秀。
    近四十萬大軍,決戰於密縣。
    從大山周響起戰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