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 老將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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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傷亡太高。
    作為主帥,朱秀都忍不住心疼。
    但是十餘萬大軍,想要臨時調整軍略,屬實困難至極。
    看著屋內的輿圖沉思。
    金江軍的優勢是什麽呢。
    流民軍的弱點是什麽。
    流民軍的老兵精銳,作戰意誌的確不弱於金江軍,但是金江軍仍然還在壓著流民軍打。
    不過這麽打下去,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可不是事。
    密縣是個小城。
    因為這場數十萬規模的戰爭,讓密縣熱鬧了起來,城裏都是忙碌不停的民夫官兵官員。
    看上去顯得非常的雜亂。
    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向。
    “誰都沒有預料到流民軍能一晝夜行軍兩百裏,導致突發的狀況,大周山變成了添油戰。”
    很快。
    花眼等人被招至。
    當年正壯年的花眼,已經五十餘歲了。
    不過脾氣仍然火爆。
    一輩子都這樣,也沒想改。
    但無論誰,還得客氣的叫他一聲老營頭。
    是的。
    他還是一名營總。
    騎兵營營總。
    也是金江鎮資曆最老的騎兵營。
    老兵老將。
    作風很孤傲,很難接受軍學堂新的作戰戰術。
    但花眼帶領的騎兵營,仍然是金江軍的絕對主力之一。
    舊時代的巔峰。
    沒人敢無視。
    “朱大帥,你就直接命令吧。”
    對於大周山戰事的慘烈,他也有所耳聞,雖然心裏難免傷感,卻也不以為然。
    傷亡高又怎麽樣。
    難道他們還怕了流民軍不成。
    怕死?
    怕死不當兵。
    朱秀讚賞的看向花眼。
    有時候。
    軍中就是需要花眼這種獨特氣質的將領。
    可能不夠聽話,但真的能帶動軍心。
    本來人人灰心的時候,唯他三言兩語就能把人心提了起來,說話帶勁,讓人喜歡。
    “這裏。”
    朱秀點了點輿圖。
    “明白了。”
    不等朱秀開口,花眼就明白了朱秀的作戰意圖。
    “新王想要用他的精兵壓垮我們,但他不知道,我們金江軍什麽都多,精兵更多。”
    朱秀重重的錘在桌子上,發出一聲巨響。
    “衝垮他。”
    “得令!”
    花眼帶著眾將抱拳。
    金江軍控製了草原,還有濟州島的養馬場多年的培育,戰馬來源豐富而且便宜。
    有完善的馬政培育戰馬。
    每個營都有騎兵。
    但金江軍還是特意設立了幾個大騎兵營。
    從密縣各地。
    “得得得。”
    無數的馬隊匯集。
    輕騎兵,重騎兵,火槍騎兵,長槍騎兵,弓騎兵。
    五花八門。
    各自按照自己的位置行軍。
    形成了旗幟的“海洋”。
    馬速並不快。
    全軍壓著戰馬的速度行軍,以節省體力。
    ……
    “新王。”
    陳永良悄悄來到龍在前身旁。
    “何事?”
    龍在前抬起頭,眼睛充滿血絲,聲音沙啞。
    一股氣衝垮敵人。
    遇到強軍。
    那就兩股氣。
    還要精銳一等的。
    那就三鼓氣。
    總之。
    這種猛烈的打法,不但不如人們所想那般會導致巨大的傷亡,反而會減輕傷亡。
    靠著這種戰術。
    三年來龍在前無往不利。
    從商洛山出山後。
    他就沒有打過敗仗了。
    也從來沒有想到過,比精銳還要精銳的軍隊該怎麽辦。
    因為龍在前想不出。
    流民軍已然是天下一等不怕死的死兵。
    連官兵們談起流民軍中的死兵時,人人皆膽寒,不敢與之廝殺,就是因為死兵的打法。
    引以為傲的戰術,遇到了磐石。
    巨浪衝擊一波又一波。
    四處飛濺起無數的浪花,而磐石還在那裏。
    老兄弟的死訊傳來,驚醒了龍在前。
    連他都如此,何況其餘人。
    “金江軍太凶,不比咱們不怕死,如果金江軍都是這種,恐怕咱們打不贏。”
    流民軍雖然有數十萬。
    但數十萬軍中,真正算新王老兄弟的人數不足三萬,其中還有前年其他隊伍加入的。
    而其餘的營頭,合起來也沒有兩萬。
    最大的一支王揚祖的隊伍,能和新王老兄弟比肩的,也隻有不到六七千人。
    短短日的功夫,老兄弟們死傷近兩萬人。
    再打下去。
    金江軍還堅持不堅持的住,誰也不知道。
    但是流民軍真的傷不起了。
    要知道二十萬大軍裏麵,有各地招降的官兵,還有新加入的青壯,以及不屬於八盟的外係流民軍。
    老兄弟死完了,新王用什麽控製大軍?
    龍在前明白陳永良的意思。
    他想讓自己同意撤退。
    “金江軍。”
    “金江軍。”
    新王低著頭喃喃幾句。
    很快。
    他恢複了鎮定。
    “不把金江軍打敗,咱們撤到何處去?”
    聽到新王的顧忌,來之前,陳永良就想好了萬全之策。
    “他們追咱們跑,地盤都讓給他們,他們需要分兵把守吧,占得地方越多,他們的力量越削弱。”
    “而且不能跟他們野戰了,湖廣有地利,咱們以襄陽抗拒金江軍,以待戰機。”
    “還可以聯絡西王,西王的老兄弟賊多,聽說他還招收了不少雲貴的土兵。”
    “大敵在前,咱們應該像以前一樣,聯手打敗強敵,然後在來瓜分地盤。”
    “咱們堅持幾日,把傷病的老兄弟們先轉移出去,布置妥當再開始安排撤軍。”
    新王不願意鬆口。
    陳永良是二哥手下中最出色的頭目。
    可以說算二哥的半個軍師。
    他的想法的確很妥當。
    之所以這麽複雜。
    無非用雜軍來拖延金江軍。
    因此保下受傷的老兄弟們,先讓撤到安全的地方,因為受傷的老兄弟們行動不便。
    其餘的老兄弟不動。
    不代表沒有安排。
    留下老兄弟們,即是穩住軍心,避免其餘的軍隊潰亂,可當撤退的命令下達,還怕老兄弟們逃不脫?
    流民軍最拿手的本事就是逃跑。
    隻要給點時間拉開距離,騎兵都追不上了。
    但是等於放棄了其他人。
    不是每支軍隊都能像老兄弟們那麽能跑的。
    龍在前遲疑不定。
    “當斷不斷,新王,可不能在遲疑了。”
    “萬一金江軍也堅持不住了呢。”
    龍在前忍不住說道,話音剛落,不等陳永良開口,自己就露出自嘲的笑容。
    無聲的裂開嘴,盡顯身上的頹廢。
    這裏隻是金江軍的一支偏師。
    自己帶領可是自己的全部家當。
    這都無法拿下對方,更何況等到金江軍的主力。
    ……
    密縣處於開封府與河南府交界處。
    新王的近二十萬大軍。
    一部分在開封府境內,與金江軍作戰,還有一部分留在開封府。
    沿途百裏,處處是軍營。
    “得得得。”
    “得得得。”
    塵土飛揚,形成沙暴。
    繞過大隗山,近萬名職業騎兵,分成了十餘道鐵牆。
    沒有什麽技巧。
    就是撞過去。
    花眼的打法,倒是與新王的戰法類似。
    “兒郎們,出擊!”
    “風!”
    “風!”
    “雷!”
    各種口號響起。
    隨著口號和號角聲。
    一支支騎兵轉動方向。
    每名營總都會配發一把指揮刀。
    將軍說是學習法國皇帝。
    是軍官們的榮譽。
    漂亮的指揮刀,人們都喜歡。
    花眼在歐洲名氣極大。
    他自己卻不曉得。
    因為當年那場戰爭,有名傳教士無意間製作的油畫,一副關於金江軍騎兵行軍圖。
    剛好碰到了花眼經過,把他著重刻畫了一番。
    新來的傳教士見到花眼,嘖嘖稱奇。
    前年。
    花眼才知曉此事。
    深以為憾。
    那狗娘養的傳教士,偷偷畫了自己,招呼也不打聲,給他過眼看看也好啊。
    鬧得他失眠多少次,一直想要看畫中自己是什麽模樣。
    不過也正是那名新來的傳教士。
    花眼在他麵前得瑟的炫耀自己的指揮刀,問他比法國都漂亮不。
    此時才得知。
    原來法國沒有這種行為,更沒有皇帝,隻有法蘭西國王。
    不過無所謂了。
    將軍說什麽就是什麽。
    現在。
    他平舉指揮刀向前。
    使勁的往前麵衝。
    花眼是主將。
    所有人都得在他前麵。
    而他非要衝到士兵們的前麵。
    於是。
    金江軍的騎兵列隊,仿佛一道狂風急速都吹拂大地。
    哪怕眼前是拒馬也不停留。
    要麽跳躍過去,要麽直接撞開,要麽摔下馬被踩死。
    匆匆放下拒馬的流民軍們,絲毫沒有擋住花眼的速度。
    一陣風似的刮向流民軍後營。
    弓騎兵們往頭目裝扮的人身上招呼。
    火銃騎兵密集的靠近重甲步兵齊射,然後把三眼火銃當成榔頭打過去。
    ……
    花眼喘著粗氣,他還能堅持,戰馬卻口吐白沫。
    衝了幾十裏地。
    於是處於二線保留精力的陳玉,帶領第二營接替。
    然後又是鄭剛。
    ……
    十萬流民軍大營。
    上百裏地。
    半日間就被金江軍的騎兵衝垮了。
    甚至還有主動反正的軍隊,說是原來朝廷都軍隊,被逼無奈才暫時投降。
    遇到了一支忠順王敗亡後,投降的遼西軍。
    金江軍和遼西軍。
    拉扯了十幾年。
    見到了金江軍猶如見到了親人,立馬投降歸順。
    總之。
    方圓百裏亂成了一鍋粥。
    隻有一點可以肯定。
    流民軍後營徹底失去了中樞,陷入了崩潰。
    顧不上其他處。
    反正也是碰運氣,沒指望多大的成效。
    命令歸順的幾部招降流民軍潰兵,打擊有從重新聚攏態勢的流民軍。
    “多餘的話不說了,這裏處處是戰功。日後保國公怎麽賞賜你們,就看你們現在的表現”
    交代了諸人。
    花眼徑直往新王的方向而去。
    一路驅趕流民軍潰兵。
    猶如坍塌的大山。
    潰兵動搖了其他的營盤。
    ……
    騎兵營剛離開。
    朱秀就親率大軍前往大周山。
    這就是占據地利都好處。
    金江軍本來就精銳,加上占據洧水,與大隗山遙相呼應,流民軍想要攻破密縣左翼,委實屬於癡人做夢。
    所以朱秀可以放心的帶領主力離開密縣,不同擔心後路。
    流民軍可沒這個地利。
    他要全殲流民軍。
    因為他找到了流民軍的弱點。
    ……
    “什麽?”
    後方的消息傳來,龍在前晃了晃,差點暈了過去。
    “你敢亂咱軍心!”
    龍在前怒罵。
    咬著牙看著來傳遞情報的人。
    “新王,俺沒說謊。”
    那人委屈的說道。
    “把他押下去。”
    龍在前掙紮片刻,到底沒有要殺他。
    “新王。”
    陳永良、羅大、王翔、李日芳等眾將麵露慌張,舉手無措。
    “咱們……咱們怎麽辦。”
    龍在前緊皺眉頭。
    是該下決定了。
    突然。
    他抬起頭眺望。
    五顏六色都旗幟,出現在了地平線。
    金江軍的主力,整整五萬大軍,抵達了大周山。
    各個方陣依次擺開。
    速度極快又整齊劃一,可謂軍紀嚴明。
    “虎。”
    “虎。”
    “虎。”
    ……
    “冬冬冬。”
    戰鼓擂響。
    軍威嘹亮。
    士氣高漲。
    每名金江軍士兵大聲呼喊,狠狠的盯向前方。
    “嗚~~~~~~”
    大周山上。
    響起了軍號聲。
    李伯升親自下令,為大軍助威。
    “朱”字大旗。
    赫然的屹立起來。
    告訴所有人,金江軍主帥已然抵達。
    此處即是決戰。
    黑壓壓都金江軍,蓋不住都戰心,仿佛要衝破天際。
    遠處都陳永良,眼神露出絕望。
    越是聰明都人越是容易動搖。
    他本就擔心金江軍的精銳數量,如今他看到了。
    不提大周山。
    隻本陣就有至少五萬精兵。
    “金江軍名不虛傳。”
    龍在前反而平靜了下來。
    事情到了這一步,就沒有什麽後悔的。
    ……
    雙方對壘的時候。
    流民軍後方。
    傳來了吵雜聲。
    流民軍的潰兵被驅趕抵達此處。
    ~~~~~~
    花眼可不懂什麽蓄勢。
    他的勢夠足了。
    第一個發動了進攻。
    朱秀不會錯過機會,立刻讓人搖動旗幟,派出方陣攻打流民軍。
    火炮還在後麵。
    等不急了。
    ……
    “陳永良。”
    “在!”
    “你去打退他們。”
    新王還是新王。
    再大都危機,他也沒有慌亂,仿佛永遠都是這麽冷靜。
    陳永良軍心動搖。
    越是如此。
    越是要趁著穩得住的時候,讓他發揮出最大的作用,以免壞了己方的大事。
    陳永良咬了咬牙,領命而去。
    “羅大。”
    “在!”
    “你去打退金江軍的騎兵。”
    羅大領命而去。
    “王翔。”
    “在!”
    “你帶領咱們的老杆子們,給金江軍騎兵一個厲害,讓他們嚐嚐咱們的三堵牆。”
    “必不辱命!”
    王翔自信道。
    新王冷笑一聲。
    金江軍騎兵厲害。
    但是人有力窮。
    他一眼就看出了金江軍騎兵的疲憊。
    用步兵去拖住他們,再讓騎兵去砍殺他們。
    雖然會導致巨大都傷亡,但新王缺的就是時間。
    “李日芳。”
    “在。”
    “你留下斷後。”
    新王歎了口氣。
    “老兄弟們能不能活出生天,就靠你了。”
    “大哥放心,俺死死的釘在這裏。”
    龍在前別過頭。
    他本姓李。
    李日芳是他親弟弟。
    誰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