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八章 從來沒有什麽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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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是麽?......」譚白門望著浮沉子吃驚的表情,淡淡的笑道。
「你說那陰陽教的機關大陣是......是你搞出來的?......這不合理啊......」浮沉子還是有些不太相信道。
「你不是譚敬的兒子麽......一直流浪,你什麽時候學過這些奇門遁甲,機關埋伏這些東西的?」浮沉子一臉不解的問道。
「我爹年輕時,初為漕運官員,那也是意氣風發,抱負非常的......誰也不是一開始就......隻是後來,身不由己......」譚白門說到這裏,方才停了下來。
「實不相瞞,我爹年輕時,曾經有個過命交情的朋友......他叫羊均......便是現在的工部員外郎......當時我家跟他家乃是通家之好......我幼年所有的玩具,就是羊世叔家的那些翻板轉板連環板,各種小機關......少年時,我所看的書,也很多都是機關術和奇門遁甲方麵的東西......所以,搞出這個並不難......」譚白門淡淡道。
「哦......原來如此......那就不奇怪了......」浮沉子這才恍然大悟道。
浮沉子的曆史水平沒有蘇淩的高,自然不知道羊均是個什麽樣的存在,也沒有聽說過什麽羊均的......所以並未放在心上。
「由於我設計出了陰陽機關大陣,那蒙肇又在我的策略下,將陰陽教一步一步地發展到現在如此龐大的勢力......冬去春來,夏去秋至......恍恍間,四年有餘......到後來,我想,我也許會一輩子都要在陰陽教度過了......一輩子做那個叫做忘機的道士......而譚白門......怕是再也不會有人記得這個名字了......」
譚白門吸了一口氣,神情之中滿是滄桑。
「直到......我遇到了你,後來又遇到了恩公蘇公子......我知道,命運不會讓我就這樣一直的平靜下去了......我從龍台浪跡到這天門關......躲了四年,卻終究還是要麵對當年的舊人,還有......我躲了這許久,都躲不過去的......蕭元徹一族......」譚白門的聲音帶著無比的宿命感和無奈感。
「道兄啊......其實從蘇公子踏入陰陽教被我遇見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經認出他來了......也許是蘇公子貴人多忘事,如何能記得我這小小的譚白門呢......所以,他不知道,當年濟臻巷的舊人,如今就在他的眼前......」譚白門緩緩道。
「於是你找了個機會,與他相見,表明了身份......所以,我跟他之間的謀劃,其實你一直都知情,隻是道爺我並不知情,對麽?」浮沉子一臉揶揄道。
他覺得蘇淩這件事真不夠意思,害的自己瞎擔心了這麽久。
譚白門卻搖了搖頭道:「不不不......我並未即刻去見蘇公子表明身份......我甚至心中一直很掙紮......也很矛盾......我一直在想自己要不要背叛蒙肇,返回頭幫助恩公......那段時辰,我整個人都是撕裂的,矛盾至極......蒙肇對我有知遇和栽培之恩,也救過我的性命......更視我為謀主,在整個陰陽教,我能有如此超然的地位,也是因為他......我若是背叛他......是不是太小人行徑了呢......」
浮沉子聞言,不動聲色道:「你說的話,倒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你說過的,那蒙肇已經不是之前的蒙肇了,他是一個被權力的**和野心操控的惡鬼,妄為人也!他不僅用血腥的手段禍害百姓,編織洗腦的教義蒙蔽人心......更為了能讓陰陽教的人和信徒能
夠完全效忠於他,在他們體內種下了要命的蠱蟲......這樣的人,就算之前對你再好,如今也隻是一個瘋子......你當初為他所做的一切,難道就是為了讓他成為如今這個樣子的麽?」
「譚白門,這樣的人......真的有可能成為天下之主,九五至尊麽?」浮沉子說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我......我不忍背叛蒙肇,不僅僅是因為我跟在他身邊這許多年,得到了他恩惠......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道兄,你有沒有想過,譚白門一無名氣,二無出身,三無家世,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逃兵和乞丐,就算我才氣逼人......世間有才者眾矣,為何他偏偏如此看重於我呢?」譚白門沉聲說道。
「這......道爺也想不通......」浮沉子擺擺手道。
「因為蒙肇對我說過......我的所遭所遇,我的學問才能,跟他很像,他感同身受......他說,在我的身上,他能夠看到曾經的自己......」譚白門一字一頓道。
「什麽?你是譚白門,他是蒙肇,他覺得你像曾經的他?扯犢子呢?你又他對權力如此的瘋狂和迷戀麽?」浮沉子有些不認同的譏笑道。
「蒙肇也是個可憐人啊......」譚白門說到這裏,竟情不自禁的歎息起來,似乎對蒙肇的過往十分的惋惜。
「他是可憐人?譚白門,你這話什麽意思......道爺才可憐呢......不是這蒙肇害的,道爺現在早回江南修身養性去了,總好過在這裏朝不保夕,素隨時把腦袋混丟了強!」浮沉子白了一眼譚白門道。
譚白門也不以為意,緩緩道:「誰生下來.....也不是天生的壞人......蒙肇告訴過我他的身世和經曆......當年的蒙肇,出生在一個普普通通的鄉村,父母都是種田的佃戶......可是他卻是嗜書如狂,他看到自己得父母辛辛苦苦的種了一年的糧,卻要給東家和官府十之**,而自己家所剩的隻有勉強糊口的口糧......他便心中不平......他問他的父母,為什麽咱們辛辛苦苦一年下來,無論收成好還是收成壞,總是隻有這麽少的糧食呢,而那些人,不勞而獲,坐享其成......為什麽呢?你們就沒想過這不公平麽?」
「蒙肇的父母告訴他,他們是天生賤命,他們種的是東家的地,他們是大晉的子民,所以上交那些糧食是他們的命......他們生來就是這樣做的,不僅僅是他們,他們的爹娘,他們的祖祖輩輩......都是這樣的......什麽公平,什麽為什麽?沒有為什麽......」
「蒙肇告訴我......當時他的父母告訴他,公平......公平是給那些達官貴人,世家豪門的......而他們這些賤民小民......從來沒有什麽公平!......」
浮沉子一時語塞,隻得支支吾吾道:「這......這也是無奈的事情......這裏麵的原因太多......也不便展開來說......」
「當時蒙肇這樣跟我說的時候,我心中已然感同身受了,想我譚白門,這些年的所遭所遇,又有什麽公平可言呢!」譚白門的臉上透出一股恨意道。
「蒙肇說,從那時候起,他就更加發奮地讀書,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幹些農活之外,便是讀書讀書......他說,他當時隻有一個希望,就是靠自己,讀書考取功名,一朝高中,從此成了官身......便可以改變全家的命運,才有所謂的公平可言......」譚白門道。
「嗬嗬......說的倒是挺勵誌的......那他去考啊,為何走了這條邪路?」浮沉子冷笑道。
「
考了......還不止一次,整整五次......卻全部不第,名落孫山......」譚白門一臉無奈道。
「嗬嗬......這怪誰去,自己的學問不行......怨天尤人啊?」浮沉子冷笑譏諷道。
「不!不是這樣的!蒙肇之才,是我平生僅見,他看書能夠過目不忘,什麽學問都是一學就會......更寫的一手好詩,一手好詩文......他之才,就算考不了狀元,但三甲還是綽綽有餘的!」譚白門驀地提高了聲音道。
「額......這麽牛的麽?......那為何會屢試不第呢?」浮沉子眯縫著眼睛道。
「他最初幾次不第,也是以為自己學問不成,可是到最後,他仔細地觀察了放榜上的那些考中的人的名字,終於發現了端倪......」
譚白門頓了頓,聲音低沉,帶著無盡的失望一字一頓道:「這世間,沒有公平可言......無論任何事!皆是如此!」
「大晉取士,兩策並舉,其一乃是延續了近一千年的察舉,其二便是科考......看起來,兩種方式,能夠最大程度的囊括這天下才子......然而,細細了解之後,才會發覺,其實無論是科考還是察舉,都是一丘之貉,所謂察舉,說是每隔幾年,由朝廷下恩旨,各地的太守、州牧和在朝三品以上的官員,可以推舉一些德行、學問俱佳的人,不用通過科場的方式,直接入朝為官的方法。這裏麵已經有問題了......」譚白門道。
「嗯......你說說看......」浮沉子也明白其中的端倪,卻還是開口讓譚白門說。
「因為,大晉門閥遍地,權宦者向朝廷推薦的那些人,不是大族背景,便是官宦之後,這大晉立國六百餘年,可有一個普普通通的庶民,是經過察舉之法,做得官的?所謂察舉的本質,其實是為了那些不學無術的、好吃懶做的官宦和門閥的二世祖們,那些世家子弟們開了個方便之門,好讓他們可以通過這個方法搖身一變,進入仕途,這樣一來......他們那些門閥,便可永世不衰,他們那些官宦子弟亦可以靠著恩蔭為官......子承父業......所以,察舉與公平根本不沾邊,更是所謂公平最大的笑話!」譚白門言辭犀利,一針見血道。
「那科考呢?難道不是憑本事麽?......」浮沉子反問道?
「科考?憑本事?......是......是憑本事,可是卻是同等出身條件下憑本事!科考者,主要有三類人......」
「願聞其詳......」浮沉子有了些許興趣道。
「第一類便是有些真才實學的世家官宦子弟,他們有些學問,科考一次,必然榜上有名,這是從一開始便注定的......」
譚白門頓了頓,又道:「第二類是那些有錢無權得人的子弟,他們中有學問的,靠著他們雄厚的家產,也會受到抬舉,自然也能考中,隻是比起那些科考考中的世家子弟,朝廷給他們的官,便會低上很多......」
譚白門的神情逐漸變得悲哀和憤慨起來道:「第三類,便是如蒙肇、如我,還有這天下成千上萬的黎庶百姓了,他們沒有出身,沒有世家,沒有財力......有的隻是一腔想要改變命運的熱忱和真才實學......這類人往往是最多的,可是能考中的,卻是寥寥無幾的!大多數都是名落孫山,一輩子也考不中的......除了真的太過驚才絕豔之輩......方能考中,可是即便考中,所得之官,也是微不足道的九品八品小官罷了......」
說完這些,他忽的仰頭看著浮沉子,聲音冷鬱而低沉道:「道兄,這樣的取士之法,公平何在?到頭來,官始終是官!門閥始終是門閥!吏始終是吏
!小民始終是小民!......所有人的命運,從出生就已經注定,可歎這泱泱百姓,可憐這天下小民,還天真地認為考取功名可以改變命運,還幻想著終會有一日公平將會降臨!......到頭來,天下萬民,還不是被上位者,門閥世家者,玩弄蒙蔽在股掌之間麽!......」
「這......」浮沉子語塞,半晌方歎息道:「這是這個世代的悲哀,也是活於這個世代生民的悲哀......無人可以改變......」
不知為何,浮沉子忽地精神一凜,看著譚白門,沉聲道:「譚白門......道爺承認今日你所說的這麽多......都很對......可是,這也不是他蒙肇視黎庶為草芥,為了他的野心和**不擇手段的借口吧!他如今這個樣子,他現在做的事情,又與他憎惡的那些人何異呢?......」
「譚白門.....莫非今日你是來做那蒙肇的說客的麽?」浮沉子的臉色愈加的陰沉,「如實如此......你還是回去吧,讓蒙肇前來見我......道爺不勞你費口舌了!......」說著,浮沉子拂袖而起道。
「我......」譚白門一怔,半晌方道:「不不不......道兄,我隻是積壓了這許多年,一時之間找不到人傾吐......道兄跟我如今都是三清弟子......所以道兄受累聽我囉嗦的多了些......」
譚白著這才麵色一正,打了稽首道:「道兄......您不要誤會......如今,我便是助誰,也不會助那蒙肇的!更何況,我已經在暗中助了蘇公子了,豈能反悔呢!」
浮沉子的神情依舊十分冷淡,冷冷一笑道:「你方才說了蒙肇那麽多好處,無論是對你的知遇和賞識,還是他自己那麽有才......他所遭所遇與你又十分相像的不公......你現在又說你助誰也不會助那蒙肇?譚白門,你覺得道爺還能信你麽?」
浮沉子用審視的眼神盯著眼前的譚白門。
譚白門一笑,不卑不亢道:「道兄不信我也無妨,但蘇公子的暗影令牌,沒有假吧,蘇公子既然將這令牌交給了我來見你......你還有什麽好懷疑的......」
「這個......」浮沉子撓撓頭,也有些無語。
說這令牌是譚白門從蘇淩的懷裏搶的,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一者蘇淩不會輕易的告知任何人這令牌到底象征著什麽,所以別人也不會注意這東西,二者以譚白門的把式功夫,想要從蘇淩的身邊搶走著令牌,怕是做不到的,就算蘇淩剩一口氣了,也可以做到一擊而斃了譚白門。
浮沉子想了一陣,神情重又緩和了下來,淡淡道:「既如此......譚白門,你今日前來,到底要做什麽?蘇淩到底要你來見我想幹嘛,還有,蘇淩現在到底身在何處?」
譚白門淡淡一笑,不慌不忙道:「道兄......我本就打算告訴你的......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弄清楚一件事......還請道兄打開天窗說亮話,明明白白的告訴我......」
浮沉子聞言,一陣冷笑道:「譚白門,你這樣說話,讓道爺十分的不爽......這是什麽?要挾還是條件交換!?......道爺可不是被要挾長大的!」
「嗬嗬......道兄不要動怒......道兄啊,譚白門已經表明心跡了,而且真的已經在暗中幫助蘇公子做事了,今次前來,也是蘇公子的意思......所以,您完全可以相信我......對不對?」譚白門看著浮沉子,一臉摯誠的道。
「嗬嗬嗬......開始當然如此,不過現在麽......或許吧譚白門,你想知道什麽事,說來道爺聽聽!」浮沉子不動聲色,淡淡一笑道。
「譚白門想要弄清楚......陰陽大殿之上,您與蘇公子為何會唱了那一場,你出賣蘇公子,蘇公子被你所殺的大戲呢?隻有知道這件事背後的真相......譚白門才能毫無保留的將我此次來見道兄要做的要說的事情,都告訴道兄......」
譚白門一字一頓,說罷,一臉淡笑的看著浮沉子。
「你.....想屁吃啊!......想知道這些事?道爺爛肚子裏也不會說的!別想了,這件事,門都沒有!」
浮沉子聞言,忽的一擺手,皺著眉頭有些怒道,他這架勢,根本都不帶考慮的。
譚白門不動聲色,緩緩道:「道兄......不如你再考慮考慮如何?」
「考慮個屁的考慮!道爺不用考慮,譚白門,你想跟道爺說什麽,就說,不說......滾蛋!不送!」浮沉子一甩袖子,不耐煩道。
譚白門卻是穩如泰山的坐在那裏,看著他淡淡發笑,見浮沉子罵他,他也不惱,隻淡淡道:「道兄今日回來之時,是不是發覺榻下少了個人啊?......」
「你!......」浮沉子一臉驚愕。
「那個人道兄放心,雖然跑出來了,但是現在被我略用小計困著出不來......若是道兄願意將您與蘇公子在陰陽大殿唱那出戲的內情告訴我......我保證,那個人永遠見不到蒙肇......若是道兄拒絕......」
譚白門一頓,一臉笑意道:「浮沉子道兄......想必你不會拒絕的......我說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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