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風起青萍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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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毅大為意外。蔡邕在東漢甚有名望,沒想到如此率真,說到做到,沒有絲毫鴻儒的架子。他能親手為自己奉茶道歉,寵溺蔡琰固然是一方麵,最主要怕是個性使然了。這種人,可比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私底下男盜女昌的偽君子可愛得多。
    他先前在門外被蔡邕一頓搶白,本來滿肚皮的氣,此時也煙消雲散。連忙起身道:“不敢當,蔡老折煞我了。”
    說完,她將先前經過一五一十的再講了一遍。末了才道:“您不是常教導我,做人要恩怨分明的麽?你這樣做,可叫女兒為難呢,將來如何麵對劉將軍?“
    劉毅稍微平複下心情,回道:“曹將軍客氣了,小子草薦之姿,當不得將軍如此稱呼。”
    蔡邕放下水杯,看了蔡琰一眼,有些寵溺的道:“好好好,為父錯了,錯了還不成麽。”
    蔡琰撅著嘴巴:“有錯就改,善莫大焉。認錯那有你這樣敷衍的?”
    兩人說話間,曹C已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了劉毅麵前,口中嘖嘖連聲:“果然是人中之龍,哈哈,不錯不錯。“
    這下正戳中了蔡邕癢處,連帶著劉毅也順眼了許多,三人一路閑聊,話題有展開,竟有些刹不住腳。蔡邕是有名的大儒,博學多才,曹C更是能言善辯。至於劉毅,話雖不多,但為了迎合二人,也是打起十二分小心。一時間賓客盡歡,尷尬盡去。
    三人話題由天時地理到詩文倫理,跑了一圈到了風土人情上。蔡邕師從太傅胡廣,陳留蔡家也是名門望族。至於曹C,也是出生官宦世家,其父雖是宦官曹騰的養子,但也官至太尉,不容小覷。兩人談到世家趣事,不時哈哈大笑,甚是投契。蔡邕突道:“對了,還不知劉將軍貴庚,仙鄉何處?“
    詢問晚輩年齡,也就長輩對關心的子侄會如此。蔡邕此舉,看來是真把劉毅當自己人了。可劉毅僅答了一句“晚輩今二十有四……“就有些難以為繼。
    仙鄉何處?
    還有家麽?
    四年前,自己隻是個特種兵,在執行任務時,一時失手,無意間魂穿到這個朝代,就再也沒有家的概念了。多少次午夜夢回,再次回到了家,可醒來時,得到的總是失望,父母的音容笑貌,在歲月的漫漶下,也越來越模糊。
    他歎了口氣,接著道:”小子祖籍長沙,乃長沙定王劉發第十二世孫……“
    這具身體確實叫劉毅,跟穿越前的劉毅同名,也算長沙定王下屬的子孫,一身最出眾的,就是一把子蠻力,但腦子卻缺根筋,智商低下。否則,能力壓華雄的西涼豹劉毅,怎麽可能籍籍無名?而不在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定王第十三世孫啊……“
    蔡邕悚然動容,不由起身行了一禮:“沒想到劉將軍還是皇室宗親,請恕老夫先前無禮之罪。“
    劉毅連忙起身抱拳,苦笑道:“蔡老不必多禮。小子不肖,早已家道沒落,否則,也不會苟且偷生於西涼。那還算什麽皇室宗親。“
    蔡邕把頭搖得如同撥浪鼓:“興漢此言大謬,皇親就是皇親,豈能因現狀而妄自菲薄。“
    曹C在一旁湊趣道:“某雖居於洛陽,但劉將軍大名,卻時有耳聞。總覺將軍如濯水清蓮,與其他西涼兵迥異,今日才知原來如此。“
    蔡邕本就對劉毅有些內疚,得知他皇親身份後,對其觀感扶搖直上,沒聊幾句,就開始直呼表字。而曹C和劉毅有心互相結識,更是相談甚歡。這一聊更是收不攏嘴,等劉毅醒悟過來時,天已經擦黑了。
    劉毅起身,拱手為禮道:“蔡老,曹兄,天色已晚,小子該告辭了。“
    蔡邕博學多才,但也是個話苞穀,這幾年流落外地,早把他憋得狠了。曹C的學識沒得說,而劉毅有後世的見識打底,也是見解獨到。難得遇見兩個談得來的,那話匣子一打開,就有些滔滔不絕。此時正談得入巷,聽聞劉毅要走,頓時大為不滿:“興漢呐,就在老夫家用個便飯,咱們秉燭夜談好了。”
    劉毅道:“軍中有令,須得戌時前回營。為將者,當身先士卒,還望蔡老莫怪。”
    蔡邕嘟囔著道:“這樣啊,”他有些頹然的揮了揮手:“去吧去吧,就你規矩多,其他的西涼兵也沒見這麽守時的。”
    曹C也跟著起身:“我送送劉將軍。”劉毅又向蔡邕行了一禮,兩人一同朝外行去。走到門口時,蔡邕還在打著招呼:“劉賢侄,記得常來陪老頭子聊天啊。”
    劉毅啞然。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會想到,名聞朝野的大儒蔡邕,是如此可愛的一個人。走到院門口時,曹C突然道:“劉將軍,曹某有一句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劉毅心頭一跳:“曹兄請說。”
    曹C頓了頓,才道:“不知劉將軍以為,董卓此人如何?”
    這話就有些誅心了。劉毅也頓了頓,才緩緩道:“曹兄,董將軍乃劉毅之主,毅雖不才,卻也知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豈能妄議主上是非?”
    曹C呆了呆,盯著劉毅看了半晌。末了才打了個哈哈:“好一個‘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興漢啊興漢,你可真是個妙人。”
    劉毅正欲回話,就聽“錚“的一聲,有人調了一下琴音。而後,激昂的琴聲跟著響起,一路拔高,竟有直衝雲霄之勢。他訝然,不由回頭望去。
    後院的閣樓一燈如豆,一個女子坐在燈前,窈窕的身影在窗前留下一個美好的剪影。隨著她雙手揮動,悅耳的音符如流水,在夜色中流淌。
    那是文姬啊。
    曆史上的蔡琰,正是以琴見長。琴聲本以歡快見長,她竟能彈出如此激昂之音,實屬難得。琴聲越拔越高,如萬馬奔騰,似乎馬上就難以為繼,可就是綿延不斷。而後琴聲一轉,一股蒼涼之意撲麵而來: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
    這應是蔡琰見劉毅帶兵有方,故以《大風歌》相送,以為答禮。可劉毅心頭卻別有一番滋味。正是這個精靈般的女子,在隨後的亂世中顛沛流離,作出後世膾炙人口的《胡笳十八拍》。
    “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後漢祚衰。
    天不仁兮降亂離,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
    ……
    戎羯逼我兮為室家,
    將我逺行兮向天涯。
    ……
    越漢國兮入胡城,
    亡生失家兮不如無生。
    ……“
    “文姬……”
    劉毅喃喃,右手不自覺的握緊。抬頭望了望天,此時暮色四合,已是一日將盡。而天邊烏雲翻滾,卻隻是密雲不雨。
    摸清了蔡邕的性格,劉毅也不生氣,笑道:“所謂路有千條,道則一也。匡扶漢室,造福百姓。看的是結果,又不論身居何處。試想,今日若不是我這個西涼軍軍候,文姬早就被亂軍抓起來了,到時候,怕又是個麻煩事。少不得您老一番手腳了。”
    曹C在一邊撫掌大笑:“好一個路有千條,道則一也。劉將軍此言,深得我心啊。”他看了若有所思的蔡邕一眼:”世伯,劉將軍說得對,你隻要一心為民,何在乎那些虛名?再說了,您身後還有文姬,還有宗族,這些人的性命,可就在你一念之間呐。“
    蔡邕呆了一呆,半晌長歎一聲,有些頹然道:“罷了,你們這些年輕人啊,我說不過。”他有些頹然地歎了口氣,仍是搖頭:“不過,要向董卓那廝低頭,反正我是不幹。”
    劉毅心頭一動。看來,先前自己還真遭了無妄之災。蔡邕一家,應是被董卓強迫征進洛陽的。這強扭的瓜不甜,更何況像蔡邕這樣的大儒了。他見到自己這個根正苗紅的西涼軍,不客氣也在情理之中。
    曹C看了劉毅一眼,有些苦口婆心的道:“世伯您滿腹經綸,而董將軍在洛陽如日中天,出仕於他,方能令你一展抱負。”
    蔡邕搖了搖頭道:“老夫本還抱有幻想,但入京這幾天來,見到的盡是西涼軍倒行逆施,這樣一幫人,焉能成大事?若與其同流合汙,老夫一身清譽,必將盡付流水。”
    眼見蔡邕態度堅決,劉毅還真有些怕他一根筋愣到底,最後為董卓所殺。蔡邕人不錯,是漢末有名的厚道人,最重要的是,他還是蔡琰的父親。於公於私,都不能讓他過早離世。想到這裏,他不由道:“蔡老,此言差矣。”
    蔡邕橫了劉毅一眼,吹胡子瞪眼睛的道:“好你個劉毅,老夫敬你,別以為你解了小女的圍。就能蹬鼻子上眼。”
    蔡邕也不多說,他將茶杯放在劉毅麵前的茶幾上,仍自哼哼:“不過要我出仕於董卓,那是癡心妄想。”
    “唉,”蔡邕歎了口氣,表情老大不自然,斟了杯茶,親手奉於劉毅麵前:“劉將軍,請了。感謝你對小女的援手之德。”
    他這樣子,明顯已被說服,隻是倉促間顧忌臉麵,不好答應而已。劉毅和曹C互望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笑意。現在這樣子,再說下去適得其反,劉毅連忙起身,順勢拍起了馬屁:“老大人博學多才,世之鴻儒,先帝在時,多有問政於您,小子微末之才,班門弄斧,讓您老見笑了。“
    蔡邕平生最得意的,不是詩詞歌賦,而是為漢靈帝敬獻的密言七事。他麵帶得色,裝作滿不在意的揮了揮手:“些許往事,何足掛齒。”
    到了後院客廳,就見蔡邕坐在主位,正端著一個茶杯,用杯蓋有一下沒一下的扒拉著裏麵漂浮的茶葉。曹C老遠就打著招呼:“世伯,貴客臨門,那有將客人往外麵推的道理?”
    蔡邕本還沉著個臉,聞言卻有些忍俊不禁:“好你個曹阿瞞,你倒是不見生,你都把人帶進來了,我還能說什麽?”
    “當得的,當得的……”曹C一邊說著,一邊挽著劉毅朝裏疾走:“久聞劉將軍大名,一直緣鏗一麵,今日既然遇見,少不得把酒言歡。”
    蔡邕的院子不大,兩側各栽了一排青竹。這些青竹十分齊整,筆直挺~立在院子兩側,如新作的工筆畫,顯然是主人剛剪修過。清風徐揚,吹得竹葉嘩啦啦作響,竹香滿園,別有一番雅趣。
    曹C將劉毅硬塞在座位上,抓起旁邊茶幾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茶,長出一口氣道:“世伯,不是我說你,你遷怒於劉將軍,可真有些縱曲枉直了。劉將軍雖出身西涼,但一向潔身自愛。”
    這時蔡琰也從外麵走了進來,埋怨道:“阿翁,大兄說的是,今天要不是劉將軍,小女都還不知道怎麽脫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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