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布條丟回了地上，上麵的浸透的血跡甚至還沒幹涸。

    “這是孫老留下的？”

    李湘蹲下身，臉色同樣凝重。

    “這些布條，應該是從衣服上撕下來的。”

    我沉聲道，抬頭朝著生活區的通道看去，走廊上沒有一點動靜。

    “先過去看看。”

    李湘點頭。

    小冷她們也聽到了我們的交談。

    我示意她們放心。

    李衝憨憨的笑著，拍了拍胸脯。

    “別怕，我保護你們！給你們生火烤雞！”

    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還繞在鼻尖。

    那些黏在布條上的血肉，更像是腐爛之後從皮膚上撕下來的。

    我沒有給他們多說什麽，那樣隻會增加無端的恐慌。

    和李湘朝生活區走去。

    走廊上有著一股灰塵味道。

    我記得孫老頭選的房間就在水房旁邊。

    11號房間。

    當我們站在房門前時，房間門虛掩著，房間並沒有開燈。

    我把手搭在門邊，“孫老？在嗎？”

    房間裏無人回應。

    李湘眉頭一皺，直接把門推開。

    房間裏沒人。

    “沒人……?”

    一股寒意忽然從心底升起。

    他能去哪裏？

    到底發生了什麽？

    打開房間裏的應急燈，白織燈光在書桌前亮起。

    那本孫老一直抱在手裏的手冊，被擺放在桌麵上。

    而手冊裏，還夾著一張紙。

    我拿起手冊，翻開之後看到了白紙上寫著字跡。

    ‘水流內循環係統、離心渦輪機、冶鐵爐、反應堆實驗坑……’

    上麵寫著的這些設備名字，似乎能和基地裏的儀器對上號。

    “這是孫老寫的？”李湘湊到一旁。

    紙張雖然不大，但是密密麻麻的寫著小字，字跡歪歪扭扭，有的地方還穿透了紙背。

    我能想象，或許是因為基地裏沒有光線，孫老拿著紙筆，趴在防空洞的台階上記錄下這些東西。

    但紙和筆又從哪裏來？

    是他自己出去尋找的紙筆，還是說這裏有人來過？

    “嗯，他沒在基地。”

    我在桌麵角落找到了筆，筆帽已經不見。

    “他能去哪？”

    李湘意識到不對勁，轉頭在房間裏觀察起來。

    “被褥疊得很好…咳咳……”

    李湘捂著鼻子，因為孫老的被褥散發著一種古怪的惡臭味。

    他伸手一把掀開，被褥裏並沒有包著東西。

    我感到奇怪，房間裏也並沒有打鬥的痕跡，不像是被人劫走或者出了意外。

    當我走到被褥旁邊時，我瞳孔不由得緊縮。

    被褥裏的確沒有包裹東西，這種臭味是被褥本身散發出來的。

    我捏起被褥，從棉絮上撚出一些碎屑的死皮，死皮上染著血漬。

    這是……

    這種死皮，我太熟悉了。

    皮膚的腐爛，黏在了被褥上，這就是惡臭味的來源。

    “孫老他是不是在核輻射裏呆過？”我沉聲問道。

    那場黑雨降臨時，我曾站在雨中。

    在我淋到黑雨的第三天，我的身上便起了紅點。

    從第四天開始，我就開始虛弱，而且皮膚上的紅點會漸漸發黑，然後擴散腐爛……

    “他是第二天清晨到的防空洞。”李湘緩緩開口，“那時候我以為是地震，帶著李衝跑到了最近的防空洞。”

    他看向我，似乎明白了什麽，“你是說…孫老他……”

    李湘表情有些怪異，他雖然沒說明，但其實答案已經在各自的心中。

    我轉身出門，走進旁邊的水房。

    水房的地麵滑膩，水泥地麵還有水漬沒有幹涸。

    微弱的燈光下，水槽角落丟了幾團帶血的棉球。

    李湘跟了進來，“這裏也沒人，他能去哪裏？”

    我回頭，“他已經離開了。”

    “走吧，出去給他們說一聲。”

    我說著，抬腳走出了水房。

    說是離開，其實誰都明白，孫老頭活不了了。

    吸收過量的輻射，讓身體開始殘破，以孫老的年紀，能夠撐到這個時候，已經是極限了。

    就算是我，如果沒有喝下那試管裏的藍色溶液，我現在恐怕已經生不如死。

    核輻射的潰爛，並不會取人性命。

    真正取人性命的，是傷口帶來的感染。

    輻射粒子在身體裏破壞dna鏈，你會親眼看到，皮膚一層層的溶解腐爛。

    這就是核輻射的恐怖。

    路過孫老的房間時，我在門外停留了片刻。

    想了想，我拿上了桌上那本手冊。

    在房間外，走廊上貼有泛黃的照片，黑白照片上的人笑著，他沉默的注視著這裏的一切。

    照片的下麵寫有名字——孫世成。

    他是孫老的父親。

    我在照片前駐足，想起了兩天前離開的時候。

    那時候孫老急切的想要把這些設備的用法寫下來，恐怕那時候，孫老就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

    離開這裏，是他的選擇。

    他選擇橫屍街頭，也不願意汙染這裏。

    我很難想象，一個人在黑暗裏孤寂的前行，拖著虛弱殘破的身體，將鐵門重重地關上。

    我朝著照片微微鞠躬，將那本手冊收好在懷裏。

    等我和李湘回到操作區的時候，李衝已經在通風口旁邊，生好了火。

    李衝陪笑著，就坐在徐欣怡旁邊。

    見我們回來，李衝頓時招手。

    小冷也連忙站起身，“哥，孫老他沒在嗎？”

    我略微遲疑，終於開口，“他離開了，在房間裏留了紙條。”

    “啊？！”

    小冷明顯震驚，“離開？能去哪？紙條寫了什麽？”

    “他讓我們不用擔心，他有更好的去處了。”

    我笑著摸了摸小冷的腦袋。

    小冷眼神微涼。

    其實我的話很容易明白，但各自都默契的沒有提一個死字。

    “孫老也真是，不是讓他好好看家嗎？”

    李衝愣頭說道，抬頭卻發現李湘看他的眼神不對。

    李湘就差沒把‘傻幣’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額嗬嗬……我去燒水架鍋，你們幫我看著點火啊。”

    李衝摸了摸腦袋，自己端著鐵鍋起身。

    徐欣怡和蔣曉曼聽的有些不明所以，疑惑的抬頭看我。

    沒等我開口，小冷拉著我手腕道，“哥，我想帶她們去洗澡，正好試試這次帶回來的衣服，可以嗎？”

    聽到洗澡，兩女眼睛頓時泛光。

    “去吧，但要節約用水，不能浪費。”

    “我知道！你真囉嗦！”

    小冷俏皮的笑著，轉頭朝兩個女孩招手。

    看著她們的背影，我也不覺輕笑。

    我為什麽要收留這兩個女孩？因為她們漂亮嗎？

    她們的確漂亮，我不否認。

    但現在的世道下，漂亮並不會帶來半分優勢。

    我收留她們，因為她們是小冷的同學，我不想讓小冷孤獨。

    而這也是我的選擇，不同於大多數的選擇。

    末世的第一周，就已經有人綁架活人去換取物資。

    我不想那麽做，我不是什麽聖人，但我要對得起自己。

    無緣無故去綁架別人，我做不到。

    我想在人性裏看到希望，我想重建起我們的家。

    至少，我腳下的方寸土地，應該冒出嫩芽，開出新的花圃來。

    孫老做了他的選擇，他選擇獨自承受死亡的孤寂。

    而我的選擇，也在這一刻明確。

    我的選擇，就像……

    像是小冷的那一句，“你真囉嗦！”

    就像是……災難從未發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