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紅衣取到通靈花日子已經過去了五日，以她的速度，從半月穀到四象宗隻需要十日。

    按照當初約定好的時間，四象護山大陣開啟的時間就應該是她取下通靈花的時間，而通靈花摘下來後最多能夠保存二十日，跟四象護山大陣持續的時間既能契合又可不顯倉促。

    按照先前的計劃，葉紅衣將在第十日回到四象宗，那麽中間正好多出十日的時間。

    這樣子，不但時間能夠無縫銜接，中間還有冗餘，屆時，就算青虹軒的人不動手，溫知命甚至都會主動出擊。

    取到通靈花後，葉紅衣自然沒有半點耽擱，五日時間，她幾乎一刻都沒休息。

    大乘期修士的精力雖然十分旺盛，但也耐不住如此不加節製的消耗。

    終於感覺到有一絲疲憊，葉紅衣朝下方看了看，那是一片起伏的丘陵，丘陵上除了低矮的植物就是裸露的山石。

    “休息片刻，不然萬一遇到阻擊，到時候不好對敵，恐有破綻。”

    落到一塊土黃色的巨石旁，葉紅衣正準備閉目片刻。

    出於習慣，她坐直了身體，感知瞬間覆蓋了周圍一大片麵積。

    突然，她眉頭一皺。

    “有人？”

    不止有人，而且，葉紅衣還清晰地感知到，這人距離她不遠。

    雖然並沒有感知到靈力的波動，但出於警惕，葉紅衣還是在周身施展出障眼的道法，隨後小心地朝著感知中的方向移動。

    翻過一個小小的山包，葉紅衣謹慎地抬起頭，這才看到山腰上，正蹲著一個小姑娘。

    隱約中，她還能聽到小姑娘的哭泣。

    “哪來的小孩？”

    小姑娘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若真的是凡人，那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但在葉紅衣這種長壽的修真者眼中，還真就算是個小姑娘。

    又仔細地感知了一番，確定姑娘身上沒有任何靈力波動之後，葉紅衣猛然現身，出現在小姑娘的身邊。

    “嗯？”小姑娘的身旁，是一具年老的男人屍體，屍體已經僵硬，看起來死了至少有一兩天了。

    看到葉紅衣突然出現，小姑娘下意識地退了兩步，隨後又使勁兒地撲到老人屍體身上，警惕地看著葉紅衣。

    “你！你不要過來！”小姑娘鼓起了勇氣，哭聲中帶著威脅的語氣。

    “小姑娘，別怕，你這是做什麽呢？”葉紅衣指了指她身下的屍體。

    “我不告訴你，爺爺說過，穿著紅衣服的女人都是吃人的妖鬼，你，你不準吃我爺爺的屍身！”剛開始的時候小姑娘還是咬牙切齒，可話說到後麵，渾身已經開始不由自主地打著寒顫了。

    若是以前遇到這種事情，葉紅衣一定會頭都不回就走了。但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哭著實在是有些可憐，而且，這種事情，讓她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回憶。

    她尤記得，自己爺爺死去的時候，她也是這般護著他的屍身，隻是，最終還是沒護成，她的爺爺，還真就成了那紅豔得如同鬼魅的通靈花的花肥。

    看著眼前瑟瑟發抖的小姑娘，她冷若冰霜的臉上努力綻出一點微笑，然後指著天空的太陽說：“小姑娘，我是人，可不是什麽妖鬼，你見過妖鬼能在白天出沒的嗎？”

    天底下，哪有什麽妖鬼。

    所謂的妖鬼，不過都是些大人講的嚇小孩子的故事而已。而這些故事，一般發生的時間都是在晚上。

    這話對小姑娘很受用，她看了看當空的豔陽，又看了看眼前的葉紅衣，這才放下心來。

    “姐姐，我”

    說實話，以葉紅衣真實的年齡，做這小姑娘的婆婆都綽綽有餘了，可小姑娘不知道啊，叫她姐姐也是理所應當。

    “你先起身吧。”葉紅衣蹲了下去，輕聲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小姑娘剛想說，也許是由於內心壓抑的情緒太重了，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通過開始小姑娘的說話，葉紅衣已然知道，旁邊這個，就是她爺爺的屍身。

    爺爺死了，哭哭又有何妨。

    她沒有勸解，反而十分耐心地在旁邊尋了塊石頭坐下，等小姑娘哭到不哭的時候，她才問道：“這是你爺爺？”

    這句是廢話，葉紅衣也實在尋不到什麽好點的開場白。

    “嗯，姑娘點了點頭。”

    葉紅衣也跟著點了點頭，“爺爺不在了，哭哭也是正常的，隻是，這地方日頭大，若不早些讓你爺爺入土為安，恐怕”

    “我知道！”姑娘咬了咬嘴唇，低聲道：“可是我挖不開坑，我”

    葉紅衣這才看見姑娘的手指甲上全是鮮血，旁邊的石塊上，則有些輕微的痕跡。

    “為什麽要將你的爺爺埋在這裏呢？山下的土壤鬆軟，應該要輕鬆不少。”

    姑娘抬起頭，解釋道：“爺爺說，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爹娘去了西邊，但是，這麽多年來，卻一直沒有他們的音訊，爺爺死之前，說希望能夠站高一點，好隨時看著西邊的他們。”

    葉紅衣這才發現，這麵山坡，確實是朝西的。

    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似的，追問道：“你說你爹娘不在了？”

    “嗯！”姑娘低著腦袋，點了點頭。

    “那你是怎麽把你爺爺弄到這裏來的呢？”

    “我我拖上來的。”姑娘指了指扔在一邊的草席，草席上，已經磨了一個大洞。

    “我本想把爺爺拖到山頂的，但但家裏就這麽一張草席了，沒了草席，我怕傷了，傷了他的身體。”

    葉紅衣這才恍然大悟，再看向姑娘時，她的眼神，已經柔和到了極點。

    這麽一個姑娘，能有多少力氣？

    她抬頭看了看，山腳下，似乎有一間茅草屋，根本不需要想，那一定是姑娘的家。

    從那裏，把一具屍體拖到這個地方，葉紅衣能夠想象，她需要付出多麽大的努力。

    “伸開手，姐姐看看。”

    姑娘搓了搓衣角，將手伸了出來。

    這雙手，並不像是小姑娘的手。手掌上，布滿了老繭，其中有幾處老繭已經被磨掉，露出透著血絲的皮膚。

    “這樣吧，姐姐來幫你。”

    “姐姐能幫我？”小姑娘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喜色。

    葉紅衣點了點頭，隨即大手一揮，地麵上，瞬間出現了一個石坑。

    正準備將老人的屍身放進坑裏的時候，葉紅衣突然發現，這老人的頭頂上，有幾個模糊的戒疤。

    “你爺爺生前是和尚？”

    “爺爺說他年輕的時候被騙去當過幾年和尚，但是後來就回來了，這才有了我爹，可爹現在”

    姑娘的眼淚猶如斷線的珠子一般，她擦了擦自己的淚水，隨即站起身來，雙手抱住屍身的腦袋，想要把它拖入坑中。

    也許是由於勞累過度，小女孩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一陣清風扶住了她的身體，葉紅衣輕聲道：“姐姐幫你把爺爺入土吧。”

    但小女孩卻搖了搖頭，“姐姐，我想親手把爺爺送進去。”

    說著，她又抱起屍身的腦袋。

    “嗯嗯呀”小女孩咬牙，似乎想使出全身的力氣。

    葉紅衣本想一道法術幫幫小姑娘，可卻想到剛剛姑娘說的話。

    “來，姐姐幫你抬一抬吧。”這一次，葉紅衣親手將屍身的下半截提了起來。原因無他，其實，更多的是尊重。不止對死者，更是對活人。

    “謝謝姐姐！”姑娘咬牙說出幾個字。

    輕輕地將老人屍身放在坑中，葉紅衣深吸了一口氣，她的臉上，綻放出光彩。

    今天，她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雖然隻是舉手之勞，但是，她的內心，極為滿足。

    抬眼看了看半月穀的方向，葉紅衣輕輕念出兩個字：“爺爺。”

    “你家就在山下吧，姐姐送你回去。”

    葉紅衣轉過身，卻驚訝地發現，身後的小姑娘，居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