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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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老伯,林逍下意識的多看了一眼,有些修為,隻是可能常年幹重活,所以臉色依舊不太好,滿頭大汗浹著衣衫。
這個麵善大伯來到他麵前竟是緩緩放下那好似千斤重的扁擔,隨手抹去汗水,發出略微沙啞虛弱的嗓音“年輕人,你是打算過關去吧?”
林逍看到這大伯為了和自己說兩句話竟然停下來,也不好意思直接走開,拱了拱手,禮貌一笑“是啊大爺。”
“嘿,你應該是外地來的人,每日咱們臨江城十二關口每日準時關門。大底都是在太陽落山時期,得等到明天太陽曬屁股的時候才開門,想來也是慕名大龍江而來的吧?”
老農笑嗬嗬的侃侃而談,臉上的汗水不知道什麽時候淡去不少,語氣也是逐漸有了些中氣。
林逍心中明白這些,但表麵上還是點點頭,沒有否認。
老伯輕歎一聲,感慨的看了眼那站在最高處值守的士兵,那麵容剛毅,肅殺之氣盡顯無疑。
“這大龍江太出名了,從外地來的人呐,十個小子得有六七個是衝著那每個年頭能淹死不少人的大江,要不要去大伯家坐坐?臨江城客棧死貴死貴的,不值當。”
林逍站在原地駐足,啞然失笑,這的確是啊,大龍江很好,但百姓要的不是好景,是安心的活下去。
口袋中的錢明明住一間客棧綽綽有餘,但林逍還是笑著點點頭“好啊,大伯,我幫你扛東西。”
說著,林逍便把扁擔中間段抗在右肩上,提起一站,看著那老農,意思是說您來帶路。
麵善老伯也不推辭,笑嗬嗬的走在前麵,背著一雙手,腰板已經不覺彎下去。
一股酸意湧上心頭,方才這大伯提著扁擔時可是挺直腰板的,但現在看來,很顯然是一位被生活壓的駝背年過中年老人。
那老伯好歹也是修靈者,不至於汗流浹背氣喘籲籲,原來是強行讓自己挺直腰走,這是十分困難的事情,何況還保持著這樣一個狀態做工。
“老伯,為何您明明駝背,方才背著扁擔時卻偏偏要挺直腰板?”心中無限疑惑,下意識的脫口一問,卻是後悔了。
這也許是老伯的痛處,自己這麽直麵的去戳,終歸是有許多不妥。
哪料走在前麵的老農沒有生氣,還是那一副笑嗬嗬的模樣“我們這些人呐,被瑣事小事壓的喘不過氣,見的多了,責任也就多了。把人壓的挺不直板也很正常,但我在這生活了幾十年,可以被壓的彎腰,但絕對不能服輸。”
“這是態度,不能改,這老毛病已經有十幾年了,這十幾年來都是這麽過的,讓年輕人見笑了。”
林逍搖了搖頭,肅然起敬,這是一個內心有著一塊傲骨的平凡人呐,平時怎樣都無所謂,但每當工作,必是挺直腰板,堂堂正正的做人。
他也許輸了,但他不服輸,從這裏來看,似乎他又贏了。
晃了晃神,拋開這一個雜念,不知不覺間,兩人一麵聊著天一麵走著,已經不知道拐去了哪裏,他都是跟在後頭,心中思緒萬千,一時間竟是沒能觀察周圍。
苦笑一番過後,倒也沒有再多說話。
之後就跟著前麵駝背老農七拐八拐的繞著走,這一走就走了很久,大約過去了一炷香時間,周圍的建築風格已是截然不同。
在前麵的時候,那些珍貴木質,珍貴石塊泥土都是盡顯無疑,巍巍高樓拔地而起,隨處可見,仿佛已經是什麽爛大街的平凡物件。
但眼前這一幕卻是令得林逍微微一呆,駐足原地,雙腳一前一後,保持著邁出一步的動作。
與前麵不同,這裏的房子全都是以黃土建築而成,而且窄小無比,實在不是什麽高樓,以他的腳力,輕輕一跳怕是就能穩穩站在屋頂上麵。
不僅如此,外頭的房子均是平方結頂,而這裏卻是房瓦蓋住,一片一片的,就好像魚鱗一般,最頂尖出則是一塊定住的大木快。
“年輕人愣在那幹嘛?快到了,趕緊的,今日還算有些賺頭,可以吃頓好點的。”
說完這話,老農忽然想起了什麽,笑了笑“年輕人沒見過這種地方吧?也是,以前有些外來人不小心闖進這片區域都目瞪口呆,不曾想這偌大臨江城居然有這麽一片窮苦區域。”
林逍回過神來,這個時候一陣風從麵前的小巷吹來,身為煉丹師身份,他的嗅覺自然異於常人。
這陣大風,帶著黃土的氣息,不僅如此,還參雜這許多其他的東西,五花八門糅合在一起,竟是分不清任何一種。
“沒有,其實我也沒想到這表麵上如此繁華的城市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麵,不過我也不是沒有見過這種地方,沒什麽好奇怪的。”
“那就好,走走走。”說著,老農本來就在前麵,現在卻又突然往回走摟住林逍的左臂,帶著他走。
邊走邊說道“在我們這裏,流傳著一個荒繆故事。”
“據說啊,這裏以前什麽也沒有,別說這麽大的城市,便是一個窮苦小村落都不見到。”
“前人因為各種原因遷徙來到這裏,不忍心見到這一片不算富饒土地就這麽浪費了,決定在這裏建造一個家園。”
“可是當時除了那條大江以外,四周什麽也沒有,沒有樹木,沒有石頭,甚至就連腳下的泥土都是貧瘠的、堅硬的,這可如何是好?”
說到這裏,一旁的老農沒有像先前一般接下去,而是笑眯眯的看著他,似乎這個問題就是給眼前這個年輕人的。
林逍微微一怔,猝不及防的就被對方拋來一個問題,什麽也沒有,哪還怎麽建造家園?這樣的土地還說不算富饒?這道題說難不難,說不難也難。
主要是看成果,若是換昨天其他人這麽問,他估計就直接說幹脆直接走人,但這一次不行,他從麵善老伯的眼中看到了認真。
心中想的越來越深,眉頭也是隨著越來越緊,到最後已經擰成了川字形。
挽著他手臂的老農自然也看出來少年人的思緒,卻不自己出口打破僵局。
能有一個回答總算是好的,哪怕這個回答等於什麽也沒有,但這至少是態度。
老伯就是這麽一個重態度的普通人。
過了很久,還是不知道的林逍隻得搖頭投降,說道“老伯,抱歉啊,晚輩不知道。”
“不知道也很正常。”老農仿佛沒有注意到白衣少年對自己的自稱已經從“我”變成了“晚輩”,放開挽了許久的雙手,又獨自一人走到前麵,恢複背手的姿勢。
“其實不知道也很正常,什麽也沒有,就見腳下的泥土也不堪建房,該當如何?”
“於是前人便以人命填補空缺,往往跳下那條洶湧萬千時光的大龍江都是必死無疑,隻是不管男女,隻要敢跳下去的,就能從江岸下麵抓到一手濕泥,在掉下去之前都能把一捧黃土放上去……”
林逍沉默了,他剛想脫口而出完全可以用其他方法,比如以人力弄出一個泥場,挖出一個深坑,自然就有了源源不斷且不會死人的方法。
隻是話到喉嚨卻是卡住了,苦笑一聲,古人哪知道那麽多?能活下去就好,自己不過是站在後人的基礎上來看待問題,有什麽資格那時候指指點點?
“後來啊,因為這樣的一個方法,我們這個臨江城就初具雛形了,那個時候,一片黃土,但是能活下去,那裏的人們就已經很開心了。”
林逍默然,這句話其實是實話,人的是無限的,但一開始並不是,隻有得到的多了,才會想要更多。
但如果一個人一無所有,那麽隻要擁有一點,他也會非常的知足。
“老伯,這件事,當真是驚世駭俗啊,真沒有想到這看似偌大繁榮的臨江城竟然還有這種背景,當真是不可貌相。”林逍看了一眼後麵那巍巍高樓。
高樓在前,黃土在後,一眼看去,盡是高樓。
人在黃土,往後一看,依舊還是巍巍高樓。
前者擋住了黃土原有的風光,也擋住了這座城市的本質。
心中升起這樣一個想法,林逍不禁啞然失笑,天底下表麵上的事情多了去了,但不是所有事都是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簡單的。
這個時候,從落玉城出發的少年看向那一片黃土屋,卻已經收起先前的一切情緒,換而改成了肅然起敬,以鮮血築起來的的家園。
“嘿嘿,說了這麽多,其實就是打發打發時間罷了,這種故事,一看就是假的,臨江城之中也沒有一點憑據,簡直就是胡編亂造。”走在前頭的老伯說完這一大堆,居然在最後關頭說了這種話。
林逍不禁乍舌,咽了咽口水,苦笑連連,看來自己還是太太單純了,別人說什麽都信。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間同樣是黃土建築的房屋出現在眼簾,他看到了前麵的老伯停下腳跟,回頭笑眯眯的說道“到了。”
林逍看著這不大的、和尋常土屋一般無二的房子怔怔出神,就是這一間房子孕育出來大伯這樣的人嗎?
“走,進去坐坐吧。”
林逍看著率先走進去的老農,笑著重重點頭“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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