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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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子香愣道:“這才多久,王立之就死了?”王立之還在時,太子一邊雖已占優勢,但要分出勝負,尚需不少時間。誰知王立之竟然會被冷箭射死?“大明猶有天命,不可妄動也!”杜子香默默想著,口中卻道:“主將已死,王立之的部眾該要投降了。”
    “他們還在戰鬥,在突圍。”副將滿臉的不可思議。就算是親兵,也很難在將主陣亡後保持戰鬥意誌。跟著王立之的禦營幾近千人,不可能都是他的親兵,而現在,一個投降的都沒有。整支部隊仿佛沒意識到主將已經死了,依然在向著長江下遊衝擊。
    頓了頓,看著在陣中左衝右突,大呼酣戰的“王立之”,又道:“王立之膽小如鼠,帶兵倒是不賴,從貴陽一路潰逃至此,竟然還能約束手下兒郎死戰。沒有督戰隊,到現在也沒有逃兵,禦營操練還是可取的,不全是樣子貨。”
    這裏是朱慈煊選擇的“王立之”喪命之地。按照他的安排,“王立之”到這裏逃無可逃,隻能困獸猶鬥背水一戰,他將在重慶府官兵的見證下,將“王立之”陣斬當場,徹底做死這場他一手推動的叛亂。
    這其實也是高看了永曆的禦營。曆史上永曆奔逃入緬,禦營官兵在入緬前將手中兵器盡皆丟棄一空,無一人出言反對,最後在“咒水之難”中麵對緬人的屠刀,雖有魏豹、王升、王啟隆等拚死反抗,亦無濟於事,被緬人屠戮一空。倘若禦營當初麵對緬人的無理要求稍有血性,也不至於最後無力反抗。朱慈煊熟知這段曆史,也因此對禦營這批勳貴子弟的軍心戰意並無多大信心,這才不斷加強操練,強化華夷之辨,意圖激發起他們的民族意識。至於沒有設置督戰隊,朱慈煊倒是完全沒想到這個,在他的年代,早就沒有督戰隊一說,更何況他這是在演戲,又怎會有逃兵?
    閑談間,立變突生,激戰正酣的“王立之”突然大叫一聲,一把抓住正中胸口的一支利箭,嘴裏呼號了兩聲,就此栽下馬來。杜子香睜大眼睛,不敢相信道:“王立之中箭墜馬了?!”
    重慶,長江南岸。
    “我大清掃平寰宇,一統天下的機會到了。偽明內亂,不堪一擊。偽明防務部署,盡在我手。此次進攻,當以雷霆萬鈞之勢直搗貴陽,讓洪承疇那條老漢狗,看看我們滿洲男兒的本事!”濟席哈一臉獰笑,“告訴兒郎們,偽明敗亡,以後可就沒有發財的機會了。拿下貴陽,十日不封刀!前程、富貴,我給你們機會去搶,莫要自誤!”
    再次看了看麾下眾將,劉文秀笑道:“這次本王要用一用王兄故計,徉敗驕敵,誘敵深入,一舉滅此朝食。伏擊點,就選在這裏!”劉文秀一擊地圖,眾將低頭看去,赫然是凱裏,雷公山!
    沈州,清軍大營。
    濟席哈端坐案前,也在安排軍事。滿清崛起之初征戰不斷,能從戰場上活下來的八旗子弟甚少有草包,濟席哈也是從遼東一路殺到西南的狠人,和關寧軍、農民軍、南明軍都交過戰,勝多敗少,已積功成為蒙古八旗的一旗之主。但他乃是滿洲正黃旗出身,又怎會滿足於區區蒙古八旗的固山額真?自到湖南效命以來,他求戰立功之心甚切,但此前南明三王尚在,滿清守有餘而攻不足,他也無力可施。此次洪承疇決定主動進攻,那是大大的遂了他的心意,已決定拿下貴陽,給自己多多的掙幾個前程。至於洪承疇告誡的試探為主不可冒進,早就被他拋到了腦後。漢人最是膽小,哪怕抬了旗也是一樣,最難纏最讓皇上頭疼的孫可望都投降了,南明還能翻上天去?
    “殿下有令,賊首已經伏誅,杜總兵守好重慶,謹防叛軍入城。殿下將親往追擊殘部。”接到朱慈煊命令的杜子香搖了搖頭,心中仍在感歎,王立之,將才啊,可惜不識天命,白白浪費了這一身的本事。
    貴州,鎮遠。
    大戰之前,情報先行。大明原本的情報機關錦衣衛,自從崇禎之後就廢了一半,弘光敗亡,另一半也基本廢了。到了永曆朝,錦衣衛基本已經成了擺設,給功臣子弟加點兒俸祿的存在。永曆朝和西營聯合後,情報係統便以西營為主,原本掌握在孫可望手上。孫可望叛逃之後,朱慈煊假傳聖旨,封劉文秀之子劉震做了錦衣衛的都指揮使,順帶著也給西營的情報人員披上了錦衣衛的皮,永曆捏著鼻子認了,錦衣衛也算是借屍還魂了。劉震這批二代西營雖然比不上父輩的勇武和血性,但能力還是有的。上任之後迅速理清了孫可望留下的班底,安插人手,布置任務,讓原本開始混亂的情報人員又重新安定下來。湖南方向是西營防備的重點,滿清動向自然也瞞不過錦衣衛,濟席哈剛有異動,密報就到了劉文秀手上。原本在貴州重整防務的劉文秀,立刻親自趕到了鎮遠。這一仗,按照他和朱慈煊之前的謀劃,要把滿清打痛,讓洪承疇不敢妄動。
    “得報,韃子準備進攻貴州,來犯的是濟席哈這個老建奴。”劉文秀沉穩說道,“濟席哈也算是諸位的老對手了,作戰勇猛,很是難纏,但他也有韃子的通病,自以為勇武無敵,看不起漢人,而且貪功冒進,重前權而輕後守。本王決意,這次要留下此人,給洪老賊一個教訓。”
    “鎮遠,是韃子選定的突破地。但此戰,決戰地不在鎮遠。”劉文秀看了看羅大順,這是鎮遠的守將,“鎮遠讓給濟席哈,你稍作抵抗,就往餘慶方向撤,放開往貴陽的大道。濟席哈定然不會滿足於占領鎮遠,本王在前麵等著他。”
    “王立之得軍心之深,世所罕見啊。如此人物,竟然就這麽死了?”杜子香感歎道。他潛意識覺得哪裏不對,但此刻,看著如一條長龍般滾滾向前的王立之部,他隻覺王立之如高山仰止,對其的敬佩也向長江流水一般滔滔不絕。
    很快,山呼海嘯般的呼喝傳來。“王賊已死,還不早降?”
    “自入關以來,我滿洲鐵騎縱橫天下,山東、東南,盡是傳檄而定,李自成、弘光、隆武,哪個不是一時聲勢熏天,不都被我滿洲大兵一一剿滅?但西營三王,尤其是李定國,連勝我定南王、敬謹親王,逼得皇上一時不得不考慮和偽明劃江而治。這幾年,更是隻防不攻,丟盡了我大清的臉麵!皇上為了偽明憂心忡忡,我們這些當奴才的,又怎能不以之為恥?”濟席哈訴說著往事,一副深負君恩,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所幸天命在我大清!偽明先有孫可望叛亂,又有偽太子倒行逆施,逼反了自己的表兄,現在從貴陽到重慶,那是亂成了一鍋粥,哈哈哈……”濟席哈開懷大笑,甚是爽朗,座下眾人也都附和著笑起來。
    王啟隆點頭,這一路上如何表演都已經排練了三五次了,要再能出差錯,他非得把犯錯的人打死兩個不可。笨成這樣,以後怎麽打韃子?王啟隆不再多言,拔出寶劍,大喝道:“擂鼓,進攻!”
    對麵,“王立之”同樣呼喝連連,驅使著士卒前進。雙方列陣前行,到五十步左右,齊齊停住,接著就是幾陣箭雨,不斷有士卒慘呼著倒下。前排的士卒看也不看,提盾擋住頭臉,不管不顧的就衝鋒上前,霎時間打的是煙塵滾滾、喧囂不斷。重慶城頭,杜子香看不真切,喃喃怪道:“怎的沒有火器,射出的箭也綿軟無力,禦營操練如此兒戲麽?”
    重慶城頭,早已接到朱慈煊指令封鎖長江的總兵杜子香倚城遠眺。長江在重慶不算太寬闊,卻也有一裏左右,加上江麵的薄霧,很難將對岸看的清晰。杜子香心頭升起和郭李愛同樣的疑惑,太子為何不命我出城助戰,怕我搶功嗎?雖是疑惑重重,杜子香終究不敢抗命,老老實實約束部眾,隻管留在城內,也一向在城外屯田的屯丁,都被趕進了城。
    朱慈煊可不管杜子香會如何作想。這一場從貴陽到重慶的逃與追,本就是他一手導演。眼下已到了殺青的時候,他自然不肯讓外人出來看出了破綻。見雙方列陣已畢,朱導演對王主演笑道:“王兄,演了這麽多天,眼看著就要大功告成了,你可別出了岔子。一會兒隨便打打喊兩嗓子,就讓假王立之當場陣亡,咱們趕著敗兵往奉節跑,去拜見文督師。”
    旁邊,副將也附和道:“大人英明,禦營臨敵確是沒有章法。前排刀盾兵也未攜帶擲斧,不過,這隊列倒是齊整無比,比末將手下的親兵還要強上幾分。”
    杜子香也點頭道:“確實不錯,想來禦營平素操練,這隊列沒少練。隊列整齊,看著就整肅威嚴,陛下定然是愛看的。”言下之意,禦營就是永曆的儀仗隊,中看未必中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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