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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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紫禁城。
“主子,洛托來報,洪承疇死了。”撅著屁股趴在地上的索尼重重磕了一個頭,對著高坐在禦座之上的奴酋順治說道。
“唔?病逝了?”順治略微有些驚訝。
索尼不敢抬頭,悶著嗓門道:“洛托密報,興許是被偽明錦衣衛毒死的。”
“興許?錦衣衛?”順治聲音不大,但其中蘊含的怒意卻仿似要毀天滅地,嚇得禦座下的幾個滿洲大奴才噤若寒蟬。“洪承疇何等重要,你們不知道嗎?湖南文武幹什麽吃的,洪承疇的護衛們幹什麽吃的,嗯?”
重重的一聲質問,讓幾個大奴才本就匍匐著的身子又矮了幾分。索尼左右看看,見鼇拜等人全都一副你是老大你先上的表情,無奈的硬著頭皮答道:“回主子,據說是洪承疇的親信家人被收買下的毒……”
順治又是一聲冷哼:“淩遲,夷其九族!”
索尼不敢說洪承疇臨死前已經處理了這個手下,趕忙應承了下來,順治不悅道:“說說吧,誰能接替洪承疇的位置?”
這是要善後了。
索尼吭哧半晌,等到順治開始不耐煩了,才戰戰兢兢道:“主子,奴才等商量許久,一致認為,孫可望或許合適。”
“孫可望?”順治倒是沒有大發雷霆,反而沉思了半晌,才遲疑道,“他若是盡心盡力,想來不會差洪承疇太多,不過,此人可信?”
索尼大受鼓舞,剛想繼續陳說,鼇拜卻搶著道:“主子,偽明李定國劉文秀對孫可望恨之入骨,天下之大,他除了效忠我大清,還能有何處可去?定然是會盡心竭力的。而且,孫可望在偽明主事多年,不是皇帝勝似皇帝,對偽明上下知之甚詳,偽明暗地裏還有多少人心向孫可望也未可知,讓他主持對偽明的戰事,想來是可行的。”
順治眉頭微微一挑,“不是皇帝勝似皇帝”“人心所向”幾個字刺得他心中一凝,暗暗打定卸磨殺驢主意,當然,這肯定也是剿滅南明之後了。他點點頭:“那就這麽定了,傳旨,授孫可望太子太師,經略湖廣、廣東、廣西、雲南、貴州五省,總督軍務兼理糧餉。”
“主子聖明!”一眾大奴才高聲歌功頌德,深深埋下頭去。
“主子,還有洪承疇家人的撫恤呢?”索尼見順治已沒了繼續議政的心思,趕忙提醒道。
順治一愣,他還真沒想到這事兒。“你們議一議,照章從優撫恤便是。”他擺擺手,不想在這事兒上多費口舌。
巴東,明皖國公劉體純駐地。
李來亨、劉體純等人摩拳擦掌,等著韃子的洞庭湖水師到來。洞庭湖水師實力極強,李來亨等絲毫不敢怠慢,更何況,他還存著將洞庭湖水師一網打盡的心思,就更是如履薄冰,務求各項準備做到盡善盡美。
“小老虎,韃子跑了。”正在帳中清點物資的李來亨一愣,這大嗓門,是劉體純?他說啥,韃子跑了?
“劉叔父,你是說韃子水師跑了?”
“嗯呐,兒郎們來報,韃子的水師已經過了夷陵,嘿,不知道怎麽著,剛突然就掉頭回去了。”劉體純一臉的莫名其妙。
李來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隻能滿臉疑惑的怪到自己頭上:“莫非我陷阱設得太明顯,被韃子看出來了?沒道理啊,韃子剛進夷陵,到巴東不還早得很嗎?”
他和劉體純商討半晌,始終不得要領,正煩躁間,王啟隆一臉喜色的衝進營帳,對著李來亨就叫道:“國公,大喜啊!哦,皖國公也在,剛好……”
李來亨無精打采道:“什麽好消息,對了,王將軍,韃子水師撤回去了,咱們得準備班師了。”他為了好好坑洞庭湖水師一把,實實在在是下了大功夫,可韃子倒好,二話不說掉頭就走,讓他一番準備全成了無用功,就好似一記重拳打到了棉花上,憋屈得他想要吐血。
王啟隆一臉茫然,隨後又不以為然道:“韃子撤了麽,也是,他們不撤才奇怪,國公你先看這份密報把,錦衣衛剛送到的,哈哈哈……”
他笑得有些癲狂,李來亨少見他如此失態,對這份密報也多了一些重視。接過王啟隆遞來的密報,隻掃了一眼,他也癲狂了。
“哈哈哈,天佑大明!死得好,死得好啊!”
李來亨也不可遏製的大笑起來,劉體純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好奇,一把搶過被李來亨緊緊握住的密報,隨後,又一陣極度暢快的大笑響起。
洞庭湖水師?不重要了。和洪承疇這個壓在南明頭上數年的大敵相比,洞庭湖水師不過是疥蘚之疾罷了。
“今日敞開了供應酒肉,讓兒郎們一起樂嗬樂嗬。明日班師,凱旋!為殿下賀,為陛下賀,為大明賀!”李來亨大笑道,一時豪邁無比。
數日之後,錦衣衛的消息總算傳回了自己現在的大腦所在——成都。
朱慈煊最近依然忙碌的衣不解帶。一個新政權的建立,必然伴隨著繁重的行政工作,需要大量有經驗的官員和龐大的吏員。可惜的是,朱慈煊一樣都沒有。他昆明的便宜老子現在對他基本處於放羊狀態,再加上永曆朝廷東奔西逃,幾乎沒有舉辦過科舉,本身也沒多少人才儲備,確實幫不到他。沒法子,朱慈煊隻好挺起自己還稚嫩的肩膀,一邊草創成都的行政體係,一邊還要盯著重慶,生怕哪天吳三桂突出奇兵,一口吞了這座著名的山城。
“劉文秀病的實在不是時候啊。”朱慈煊長歎一聲,捏了捏自己腫脹的額頭。畢竟這身體還是個沒成年的孩子,諸事纏身,幾個月下來,已經有點吃不消了。“無人可用啊,就算我自己去重慶,也難保能擋住吳三桂,難怪劉文秀一死,南明就兵敗如山倒了,李定國就算三頭六臂,也擋不住滿清那麽多強人啊……”
“殿下,殿下!”沉思被打斷,近侍小心翼翼的說道:“蜀王世子求見。”
“劉震來了,他不在重慶好好盯著吳三桂,老跑成都來做啥?”朱慈煊略微有些不滿,自己這老大每天忙死忙活,手下的人不能分擔就算了,交代的事情還不好好完成,這還怎麽反清複明?
不滿歸不滿,見還是要見的,沒準兒就是吳三桂那邊有什麽動靜呢。朱慈煊調整了一下情緒,又搓了搓臉,這才吩咐劉震進來。
“殿下,有好消息。”劉震興衝衝進來,強抑喜色,行禮道,“錦衣衛湖南站來報,洪承疇死了。”
朱慈煊差點兒以為自己聽錯了:“誰?你是說洪承疇?他死了?”曆史上的洪老賊很能活,雖然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卻熬死了順治,直到康熙四年才翹辮子。
劉震點頭:“沒錯,殿下,洪承疇死了,湖南站的弟兄們把他毒死了。”
朱慈煊喜上眉梢,大好事啊,總算有件好事兒了:“好!錦衣衛重建不久就立下大功,劉兄功不可沒,讓湖南站速速報上有功人員名單,重賞!”
他抑製不住心中的喜悅,站起身來四處走動,邊走邊說道:“詳細說說,怎麽做到的?”
劉震將事情始末講述了一遍,最後才猶豫道:“劉玄初希望能到成都來麵見殿下,不知殿下可願見見他?”
“見,當然見。”朱慈煊毫不猶豫的點頭,“聽說這劉玄初曾經是蜀王部下,世子有印象嗎?”
劉震尷尬的搖搖頭,劉玄初在劉文秀麾下時名不見經傳,誰料被吳三桂俘虜後反而脫穎而出,殿下這一問,仿佛在指責劉文秀沒有識人之明,他這個為人子的,能說什麽呢?
朱慈煊也反應過來,不過他臉皮厚極,沒事人般繼續道:“難得他身陷吳營多年,還能心向大明,可見當年多蒙蜀王教導,蜀王為我大明又立一大功。嗯,貴陽和昆明那邊送去消息了麽?蜀王若是知道這事兒,一高興,這病或許就好了。”
劉震略顯擔憂道:“已經派人去了,但願父王能盡快好轉,吳三桂已經派人占據了保寧,想來不久就要發兵重慶了。”
朱慈煊也誠心誠意的為劉文秀的身體祝福了幾句,接著又吩咐道:“洪承疇死了,韃子朝廷有何動向,誰會接替他做新的五省經略?”
劉震搖頭道:“暫未可知,不過,按照目前從京師傳來的消息,人選不多,或是鼇拜,或是孫可望。”
“鼇拜,孫可望?”朱慈煊沉思半晌,喃喃道,“鼇拜威望夠,不過他舍得離開他主子跑來湖南?倒是孫可望,韃子還是有能人啊。”
劉震靜靜看著閉目沉思的朱慈煊,這個突然冒出頭的太子殿下,比自己還要年幼,卻是才情天縱,在自己和李嗣興等還在父輩羽翼下成長的時候,已經攪動四方,成了實際上的抗清領袖之一了。
朱慈煊敲了敲桌子,下定決心般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把本宮的判斷通知貴陽,本宮認為,韃子不太可能派鼇拜來湖南,孫可望接任的可能性最大,建議貴陽按照孫可望接任來準備。孫可望新降韃子,建功立業的心思輕不了,貴州或許會有大戰。”
劉振領命,準備告退時,朱慈煊又說道:“還有,讓劉耀帶成都的新軍去劍門關和楊景換防,讓楊景去合州!”
這個動作就不小了,朱慈煊也是借著吳三桂有異動、洪承疇又身死的機會,判斷劍門關目前不會是滿清攻擊的目標,才選擇把楊景放到更可能發生戰事的合州去。合州是重慶的北大門,吳三桂要謀取重慶,必然先攻打合州。隻要楊景能在合州擋住吳三桂一段時間,劉文秀病體痊愈,那重慶一戰就很可能複寫當年保寧的戰局,隻是這次勝負會顛倒過來。
劉震立刻明白了朱慈煊的打算,他卻沒有馬上領命,而是疑惑道:“殿下若是不放心杜子香,何不從忠貞營選一名大將坐鎮重慶?”他倒不是看不起楊景,隻是覺得楊景畢竟沒怎麽上過陣,比不得忠貞營久經戰陣。
朱慈煊苦笑道:“忠貞營是能打,但他們的兵都是屯丁中一層層選拔上來的,讓他們保衛駐地,他們沒二話說,但要讓他們去守衛重慶,那就未必了。”猶豫了一下,朱慈煊還是接著道:“何況,本宮如何能號令忠貞營?”
見劉震一臉茫然,朱慈煊沒好氣道:“忠貞營自成體係,與其說是大明的部屬,不如說是大明的盟友。重慶若是真的危險,本宮到時候請他們支援,他們難道會不來?現在又不是危機臨頭的時候,何必強逼著他們遠離駐地?楊景部下都是本宮從昆明帶出來的親軍,不讓他們見見血,怎麽成長的起來?”
劉震拜服,自己這個錦衣衛頭子還是不合格,老老實實當殿下的刀把子就好,何必立什麽智囊的人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