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太監幹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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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他立誌要和李憲比肩的核心部分,其它事情比如皇上的恩寵,那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
李憲能遇到神宗,可是我童貫呢,還有第二個神宗能遇到嗎?
當然沒有生兒育女的能力,那是錐心刺骨之痛,無法抹平的。
兩位大宋頂尖絕頂權勢熏天的大人物從坐定太師椅開始到現在,已經有了一刻鍾。
可是,李憲不是也一樣?同病相憐,好過一人獨當。
那李憲是神宗特別賞識的一個太監,當時就是神宗派他當監軍,幫助領軍大將王韶取得熙河大捷。
宋徽宗崇寧四年二月初三,戌正初一刻,汴梁蔡太師府邸蔡太師貴賓會客室。
就是這個禦筆親書錦旗,關鍵時刻李憲取出,激勵士兵,不是用來保衛自己,而是殺向敵人。
不但激勵士兵與強敵鏖戰,而且他自己身先士卒,帶頭衝鋒,和敵人直接拚起白刃戰。
那些士兵都是王昭的堅決擁躉,戰鬥力超強,沒有理由聽從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指揮,而且還是太監。
太監,一般的印象,不過是作威作福,一有戰鬥,第一件事就是逃之夭夭。
可是這位李憲完全不同,竟然比他們還英勇,第一個和最凶狠的敵人殺起來。
這些士兵這個時候哪裏還坐得住,也一同呐喊衝上去殺了起來。
一同白刃格鬥,硬是以寡敵眾,殺散了前來進攻的強敵。
其實僅僅一場戰鬥還不足以樹立李憲的威信,畢竟他不是領軍大將,再有他不過是一個太監。
但是,他有那麵錦旗,那可是主將王韶都沒有的好東西!
那個東西在手,如朕親臨,王韶也得跪,其他士卒哪裏敢畏葸不前?
更重要的是,那個“用命破賊者倍賞”可不是空話!
大家沒有不相信那個金口禦旨的,現在打仗的收獲是平常的兩倍,怎麽能不動心。
還有,這個手持錦旗的人才是獎賞加倍的保障,萬一他死了,什麽獎賞都泡湯了。
而且,那還不是簡單的泡湯!
禦史都戰死了,你還活著,就問你有什麽保命絕招?
所以,李憲的帶頭衝鋒,是一個關鍵步驟,竟然帶出來人人拚命的效果。
本來就是精兵悍卒,加上拚命,以一當十都有了。
如此,從這次扭轉戰局開始,李憲大顯身手,屢戰屢捷,最後殺敗了強敵,獲得大勝。
徽宗讓童貫用李憲故事,說明了徽宗對他也寄托很大希望,而且也非常信任他。
這種信任,簡直就如同給了童貫第二次生命。
從這個時刻開始,童貫就發誓,哪怕肝腦塗地,也要報效皇上,報答皇恩。
而且他的機敏,就是他從蛛絲馬跡中理解皇上的旨意的特殊能力,再一次幫助了他。
也證明徽宗沒有看錯他,從而給了機會,讓他脫穎而出。
很快童貫和王厚一起,帶領十萬大軍到了隴右前線。
不巧的是,就在這個時候,汴梁城中皇宮失火。
這本來和西征沒有什麽聯係,火再大,也燒不到西征軍,豈不是朝廷之福?
可是徽宗這個不太識數的皇帝,竟然因為這偶發事件,手寫一個禦旨,快馬加鞭送給了童貫。
從這事可看出,監軍的厲害。
皇上有事不找領軍大將,卻和監軍單線聯係,這監軍要搞事情和領軍大將作對,那還不輕而易舉?
幸虧王厚遇到一個厚道的監軍,而且辦事還機敏。
而徽宗送給童貫這個禦劄的內容,就是要童貫止步不前,暫時不要收複青唐,暫停對敵人用兵。
題外話,宋朝皇帝千裏之外瞎指揮是一個家族傳統,一直就是這樣下來,能混二三百年,真是好運。
童貫打開皇上的禦劄看了看,啥也沒說,隨手放進了自己的靴子裏麵。
這要是別人,還不馬上跪倒,磕頭如搗蒜?
所以不要因為他是太監,就看不起他,他的骨頭比那些什麽高官大儒硬多了。
童貫的這一套操作,徹底讓老將軍擔任主將當然也是聰明絕頂的王厚看傻了眼。
聖旨放進靴子,連日行軍,那裏積聚了濃厚的穢氣誰不知道?
不知道這裏有什麽講究,也不知道起什麽作用。
難道皇上的信劄需要添加一些味道,以便加強功效?
還是這位監軍大人有什麽特殊嗜好?
旁邊看著的大將王厚還準備立即跪地上接禦旨呢,可是禦旨進靴子了,他都沒有看到,這算怎麽回事?
大將都是直脾氣,不懂就問:“監軍大人,你把聖旨用來墊靴子,那是怎麽回事?不需要執行的嗎?”
要是一般將軍,這個時候就不是動問,而是動刀了。
褻瀆聖旨,好大的膽子你!
可見王厚也不一般,他隻不過問一下而已,絲毫沒有大做文章的意思,小文章都沒作。
童貫回答:“沒事,皇上催促我們快快開戰呢,還預祝王將軍馬到成功!”
童貫有這種膽量和機敏,活該他成功。
如此一來,童貫也和王厚將軍建立了戰場上的信任,形成了監軍和主將精誠合作的關係。
二人默契配合,沒有後顧之憂,故此兵出如虎,所向無敵,連戰連捷,收複了戰略目標中的四州。
主要戰功當然被王厚獲得,童貫受次賞,因為戰功太大,即使不是頭賞,童貫也被重賞。
而重賞內容非隻一項,最關重要的一項,就是童貫被提拔為景福殿使、襄州觀察使。
而這兩項官職,都是獨當一麵的軍政大員才能擔任的,然後就是直接管理一個方麵的事務。
當官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太監通過立功擔任了兩使就從這裏開始,打破了宋朝太監不幹政的規矩。
而神宗寵信的李憲,就沒有這個待遇,他隻是死後才受追贈為“武泰軍節度使”。
所以徽宗也是利索,斷然打破祖宗的成規,破格提拔了這位立功的太監。
這個時候徽宗銳意進取,大膽掙脫祖宗的羈絆,表現可圈可點。
可是這對童貫的恩待,就大了去了。
太祖太宗之所以嚴禁太監幹政,是因為他們明白唐代太監誤國的慘痛教訓,才斷然嚴禁太監進入廟堂。
其實不僅僅是唐代,唐以前的太監亂政就已經很嚴重。
秦始皇厲害吧?他就被太監給害慘了。
沒有人不知道“指鹿為馬”這個成語吧?
這個成語就是伺候秦始皇的太監趙高創造出來的。
他不過是負責給秦始皇趕車的車夫,卻因為接近皇上,就不想讓自己不喜歡的皇儲繼承皇位。
估計他的想法也簡單,我趙高趕的車是什麽人想坐就坐的嗎?
除了先皇以外,那必須是我讚成的人!
為了測試大臣對他的附從,他就找來一頭鹿,睜著兩眼說瞎話,說它是馬。
以此為標準,一樣指鹿為馬的就是好哥兒們,大大獎賞,升官發財。
指馬為馬的都是反叛,堅決清除,不能讓他們礙事障眼,一律殺掉。
你說太監幹政厲害不厲害?馬都無所適從了,我到底是馬還是鹿?
何況人乎?
辛虧趙高沒有活時間太長,否則至今還是馬鹿顛倒。
接下來的漢朝,十常侍難道沒有耳聞?不知道十常侍的,肯定沒有看過三國演義。
作為四大名著之一,沒有讀過的話,肯定是沒有文化。
所以推而論之,有文化的無人不知東漢的太監之禍。
這十常侍有多凶惡?
漢靈帝對這個宦官集團,畏如蛇蠍。
對十常侍首領是張讓和趙忠,靈帝竟然說“張常侍是我父,趙常侍是我母”。
因為三國是東漢的接棒者,造成三國鼎立的就是十常侍亂政,直接導致了東漢的滅亡。
至於唐朝離北宋最近,五代十國一通亂,許多都是太監作惡的結果,堂堂大唐也敗亡於太監之手。
就提一個典型吧,那就是大宦官李輔國。
唐肅宗、唐代宗時期的大宦官李輔國官至宰相,肅宗的皇後都死在他的刀下。
他曾對唐代宗訓話道:“大家但內裏坐,外事聽老奴處置。”
這就很厲害了,明明白白地警告皇帝規規矩矩當傀儡,連出頭露麵都讓這太監代庖了。
皇帝一向隻把太監當家奴,但是唐朝的太監卻實現了乾坤倒轉,做了實實在在的主子。
所以盛唐由盛轉衰,李林甫這個曆史上最成功的太監,功不可沒。
這也充分說明了,唐朝對太監的管理是一套糊塗。
李世民等人所謂的文治武功,由於太監亂政,抹黑了一大塊。
這樣充滿曆史的太監亂政,怎麽能不讓太祖太監警惕?
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弄過來皇位,難道拱手送給太監?
以為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燭影斧聲、金匱之盟輕而易舉的嗎?
所以童貫深刻理解為什麽有宋一代開國以來一貫嚴禁太監幹政。
同時,他也明白徽宗給他解禁,實際上冒了多大風險。
自己如果辜負了徽宗的期望,徽宗禍亂祖宗製度的罵名是難以逃掉的。
所以他致死忠心徽宗,絕不改變,而且努力不給徽宗添麻煩。
童貫一直在閉目養神,各種思緒也是飄來飄去,直到看蔡京魂遊天外了半天功夫,才開始聊天模式。
“知道大哥今日覲見以後必有要事需要安排處置,所以小弟特意過來聽大哥的調遣,若有差遣,小弟和小弟屬下的燭影和斧聲悉聽安排。”
要不說童貫仗義呢,這點真沒得說。
他把自己能夠破例幹政的轉變都歸功於蔡京,對他很是尊重。
當然客觀上說,這也是事實。
不過,依然可貴的是,童貫沒有和許多眾人一樣,一闊臉就變。
從青唐大勝以後,就一直管蔡京叫大哥了,不管是在廟堂幹政,還是內政專寵,都是如此。
印象當中,他從來沒有管任何人叫大哥,因為他連家人都沒有。
實際上也不是沒有,但是當他們將他搞成太監賣錢以後,他就和他們斷絕了一切關係。
他後來也想過,他們也許有不得不為的苦衷,才被迫放棄了他。
但是,這可以是將他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理由嗎?
即使勉強算理由,能彌補對他人生的傷害嗎?
他覺得不對他們報複回去就算他寬宏大量了,尤其是當他權傾朝野以後。
“賢弟不比如此,你是當今身邊的紅人,愚兄都要仰仗,說吩咐就疏遠了,來,你我商量一番,主要就是針對那個張商英,愚兄覺得他是一個大禍害,左右逢源,完全靠不住……”
童貫道:“我和大哥看法一樣,那就那他開刀,想辦法做了他!”
說明神宗寧肯不要一場戰鬥的勝利,也要保住李憲的生命。
勝利什麽時候都能取得,可是李憲的命,卻隻有一個,沒了就再也找不回來。
一個皇上對一個太監如此上心,也是不可多得了。
可是那麵特殊的禦旨錦旗呢?
算了,還是別想它了,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太監當監軍也是平常,不平常的是,神宗禦筆親書一麵錦旗“用命破賊者倍賞”賜給了李憲。
這麵禦筆親書的保命符,連主將王韶都沒有,唯獨給了李憲,可見獨家恩寵。
神宗的用意也很清楚,李憲也異常明白,那是給他保命的。
不錯,和李憲一樣當監軍,我童貫也作到了。
而青唐地區就是熙河大捷的一部分,對李憲的戰功,獲取戰功的那場大戰,童貫記得異常清楚。
也說明了神宗看人的眼光,十分獨到。
而事實證明,神宗的這神來一筆,不但保證了戰爭的勝利,還造就了一位無與倫比的戰將。
這樣的養氣功夫,守靜水平非同一般,起碼嶽飛得羨慕,覺得望塵莫及,比讓他指導一套戰陣還難。
也不知道是斷斷續續,還是一氣嗬成,二人腦際都在陸陸續續飄過自己以及和自己相關的一些舊塵新事。
時間並不長,折算現代小時製就14.4分鍾。
厲害的是,兩人都沒有說話,甚至前麵桌子上的香茶也沒有動一下,唯一的物質享受就是嗅嗅茶香。
童貫記得清清楚楚,他在沒有發跡之前,最為膜拜的人物就是李憲,而且李憲也是太監,二人同病相憐。
他覺得他太監一生,能到李憲水平,就算不留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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