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上去很久以後，六兒才抱著一遝子冊子從停車場出來。
    吳周原本雙手插著袋，看著這一幕伸出手，接過一半抱在懷裏，疑惑問道：“這是什麽？”
    “公司給你做的圖冊，用來發給你粉絲做抽獎，現在還沒確定用哪一版，所以讓我都去印了一份。”
    六兒單手抱住冊子，翻開麵上的一本。
    第一頁是吳周出道時的寸頭模樣，穿著白色毛衣，笑得暖洋洋的。
    “這麽老的照片都用？”
    14年前的流行在此刻簡直就是非主流，看了一眼自個兒都覺得辣眼睛，吳周趕忙翻頁，翻了幾頁之後他抬眼問道：“都是廣告和影視的，沒有我參加綜藝的照片嗎？”
    六兒問難地撓撓頭：“哥，您別問我了，一會兒上去老大會跟你說的。”
    吳周明白他說的老大是誰。
    方平樂，傳奇娛樂的金牌經紀人，捧紅了無數頂尖明星，名義上吳周也是他的藝人。
    隻不過吳周一直是不溫不火，所以公司又分配了六兒給他，名義上是經紀人，實際上是助理，職業的大方向都是由方平樂決定，再傳達給六兒執行，沒大事一般吳周不和方平樂直接接觸。
    “這還要保密……”吳周無語，換了個話題，“對了，剛剛遇到宋一傅，他說要上《看！新故事》，提到了希姐，他和希姐有什麽合作嗎？”
    六兒順手按了電梯，望天想了想：“這個啊，他最近客串了希姐的新劇《半妖物語》，聽說演了希姐的弟弟，馬上就要播了，估計是劇組來宣傳的。”
    吳周點點頭，沒放在心上。
    電梯很快到了三樓，兩人拐出電梯，到了方平樂的辦公室。
    方平樂正在電腦前笑容燦爛地打電話，看著他們進來，低聲說了兩句就掛了。
    方平樂站起身，抱著肚子走了過來，指了指窗邊的沙發：“坐。”
    “方哥早上好。”
    兩人打了招呼，吳周坐了下來，六兒關上門，垂手站在沙發旁邊。
    “吳周你表現很好啊，能捧回綜藝大賞我們是沒有想到的，給公司長臉了，剛剛那個電話，就是別人打來道喜邀約的。”方平樂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厚厚的紅包，看那個厚度，就知道金額肯定不小，“作為獎勵，管理層讓我作為代表給你發個紅包。”
    “謝謝公司栽培，我會繼續加油的。”吳周雙手接過，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綜藝發展很好是一方麵，但是吳周啊，你記得你簽我們公司時，你對我說的話嗎？”方平樂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喝了一口，小眼睛裏透著精明，不急不緩地問道，“你到底是想做個演員呢，還是做個綜藝人？”
    吳周愣了一下，繼而回答：“演員，我一直都想做個優秀的演員。”
    目光堅定。
    “你沒忘記初衷，很好。”方平樂放下茶杯，和藹地笑道，“你別緊張，今天叫你來，就是為了確定你以後的道路。”
    “當初參加《看！新故事》的時候，主要是為了讓你有更高的知名度，沒想到你在這條路上有天賦，比演員出名多了。”
    “但是你既然想成為優秀的演員，你也清楚你自己現在的情況。”
    方平樂指了指進門的展示櫃上，那裏羅列著他手下藝人獲得的諸多獎杯：“我這裏隻放最佳主角的獎杯，而你，目前一個都沒有，甚至在市場上你能接到最好的資源，都是男二以下的，你滿意嗎？”
    雖然方平樂臉上帶著笑，六兒卻感覺到一陣寒意，這狐狸罵起人來都這麽隱晦，不見血但戳心窩。
    吳周卻很平靜地點頭回答：“我知道我還差得遠，方哥你有什麽安排直接說好了，我都接受。”
    方平件夾遞了過來：“既然你選擇了演員這條路，根據你這幾年的表現，我認為你沒有多餘的精力分擔給綜藝，所以從今天起，你將專注於演藝事業，不再參加綜藝。”
    “這……吳周他剛獲得了綜藝大賞就走人，這不合適吧？”六兒急急問道。
    “當然了，演員有作品也是要宣傳的，而且《看！新故事》給了你知名度，所以《看！新故事》的綜藝安排保持不變，但更多的綜藝邀請，除非必要，否則我都會直接幫你拒絕的。”
    方平樂拿起一張紙，上麵密密麻麻寫了好幾行：“這上麵都是你獲獎後發過來的綜藝邀請，而且還會有更多，不覺得可惜嗎？”
    “參加綜藝也是為公司賺錢，公司都不覺得可惜，我又怎麽會有意見？而且方哥你帶過那麽人，做過的決定什麽時候出過錯？我聽你的。”
    吳周十指交叉，臉上帶著平和的笑容，淡然回答。
    “態度很好。”
    方平樂滿意地點了點頭，相比剛剛進來鬧著要這要那的宋一傅來說，聽話的吳周確實讓他省心了不少，想到這，他語氣也溫和了些，“當然，之前公司確實沒有給你太多的影視資源，但是這也是磨礪你性子，新人嘛，穩著點來。這不，現在就有資源了？”
    “不過資源貴精不貴多，現在我手頭上有三個電視劇的備選，都是下個月開拍，你先看看。”
    “一個是大導演孔知的曆史劇《長河》，男三，演一個軍官，孔導的戲，搭上就是通羅馬的大道。”
    “一個是古裝戲《青山樓外》，男二，演一個大俠，跟男主爭女主，大投資，尼西影視出品，不用我多介紹了吧？”
    “最後一個是都市輕喜劇《可愛的女朋友》，這個是男主，但是導演是新人，劇組資金也有限，訂好了網絡平台播，有名氣的演員看不上，沒名氣的夠不著，這才落到你這位置的人來試。”
    “你先拿回去看，這兩天告訴我結果，光我們公司就有好多人想去試試，我盡量為你爭取到。當然不管哪一個，都得盡快去聯絡。而你，要琢磨你的演技，精益求精，咱們得趁著你現在火熱的勢頭讓大家看到你的演戲才能。”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給您答複。”
    吳周掃了一眼，合上文件夾問道：“還有什麽嗎？”
    “這個月起，你的行程會很忙，我會盡量把資源安排給你，還會組織單獨的培訓，當然會有人有怨言嫉妒之類的，你別讓我失望。”方平道，“爬到上麵，這些閑話都會消失，我給你機會，你要把握住，如果做不到，我勸你盡早放棄演員這條路。”
    “我明白。”畢竟不是初入演藝圈的新人，吳周聽得出話裏隱藏的威脅，但仍雲淡風輕地應允。在他看來，方平樂的計劃是讓他成更上一層樓為公司賺更多的錢，而他自己也將頂級演員作為目標，在這一點上，兩人的想法是一樣的。
    方平樂滿意地笑了，看了眼寫滿綜藝的紙，像是想起什麽似的：“還有一點，《看！新故事》的情況你也清楚，黃功確實不行，以前你投入精力多，我不管，但是以後，別太費心勞力，要以你演員事業為主，明白了嗎？”
    吳周沒有直接回答，沉吟片刻，在方平樂的注視下咬著唇點了點頭。
    場麵沉默了下來，六兒看著這場景，趕忙打岔：“老大，印刷廠昨晚做好了樣本，我一早給取回來，你看看這抽獎的圖冊怎麽樣？
    方平樂沒吭聲，接過來翻了翻，最後指著橙黃色的一版說道：“就這個吧，這個效果最好。”
    六兒點頭接過，剛想開口說些什麽。
    吳周伸出手，按在圖冊上：“方哥，我有個問題。”
    方平樂：“你問。”
    吳周：“為什麽這裏麵沒有我綜藝的照片？”
    方平樂：“這個抽獎是為了讓你的粉絲更多的看到你的影視作品，綜藝的影響能少則少。”
    吳周：“我以為圖冊是為了宣傳我。”
    方平樂：“確實是，但是綜藝的部分沒必要多提，我說了，目的是演員道路。”
    “可是綜藝也是我人生經曆的一部分，不可或缺，”吳周抬眼和方平樂對視，溫和但是不容置喙，“如果不放，粉絲們會更加好奇，反而會來問綜藝，您說是不是？”
    方平樂往後靠在沙發背上看著他的眼睛，半晌沒有說話，過了很久才笑著開口：“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很好，六兒，讓設計組加一些。”
    “好嘞！“六兒趕忙應聲答應。
    “我這兒沒什麽事了，你們去忙吧。”方平樂站起身來，向辦公桌走去。
    忽然，他回頭揚聲道，“六兒，照顧好吳周啊，我可把他交給你了。”
    這話和六兒第一次負責吳周時，他說的一模一樣。
    “是是是，您放心！”六兒彎著腰誠惶誠恐地賠笑道，“絕對不讓您多操心！”
    他拉了拉吳周，吳周道了別，兩人離開了辦公室，關上門，也關上了方平樂打量的眼神。
    直到兩人坐回車裏，六兒才鬆了口氣，他苦著臉說道：“哥哥啊，你幹嘛要跟老大硬剛，他是大經紀人又是公司高管，掌握著咱倆的全部，咱讓一讓不好嗎？”
    “不必讓。”吳周搖搖頭，臉上卻露出了一抹笑容。
    “你還笑？我剛剛都快嚇死了，就怕他把你掐了。”六兒拍了拍胸口，驚慌未定。
    “六兒，你相信嗎？方平樂不僅不會掐我，反而還會給我更多。”吳周從容自若，臉上帶著六兒不懂的自信。
    “為啥？老大不是最喜歡聽話的藝人嗎？”六兒不解地問。
    “喜歡聽話，但不會喜歡木偶，露一露獠牙，他才有征服的想法，更何況我又沒有觸及根本。”
    “我在綜藝資源上退讓，他可以讓他手下其他藝人去參加，這時候跟他爭一爭，他反而覺得正常，以為我有怨氣。”
    吳周泰然說道：“他以同意加綜藝照片作為補償，以後讓別人參加邀請我的綜藝，他就心安理得了。”
    六兒迷糊：“可是他不是說給你影視資源嗎？我還以為這才是補償……”
    “這話聽聽就算了，娛樂圈向來僧多粥少，他也不能承諾，更何況他手下有那麽多藝人，我隻是通過獲得大賞才讓他留意到的一個小角色，他願意讓我走演員路，而不是瘋狂參加綜藝榨幹我，也算是有良心了。”吳周嗤笑道。
    六兒炸毛，回過頭來瞪眼問道：“那難道他說的三個電視劇資源是哄我們的？”
    “那倒未必，隻不過說到前兩個的時候他一直端坐著，直到最後一個才靠在沙發上，這是放鬆的姿態。”吳周摩挲著大拇指，眼角低垂，“至少前兩個他沒打算給我，隻有最後一個才有可能。而他這次心虛了，以後有別的機會才會想起我。”
    “靠！這老狐狸！”
    六兒癟嘴罵道：“我還以為他難得發善心了。”
    “他怎麽樣咱不管，不禍害我給我資源，我就接著，能不能接得住是我自己的本事。”吳周看向窗外，眉眼如畫，不動如山。
    六兒撓了撓頭：“吳哥，你這也算苦盡甘來了，之前公司都不在意咱們，多少戲是我們自己找的，自生自滅的放養派，白瞎了哥你這麽好的演技去給那麽多光有後台的人作配，難道公司終於通過大賞看到了你的才華？”
    “才華？要不是公司頂流婚內出軌加家暴，被網友狂噴，公司會將視線轉給我們嗎？再說了，最近被叫去談話的人那麽多，我充其量就是廣撒網裏的一隻魚苗。能不能化龍就看我們自己了。”
    伸手將六兒回望的腦袋掰正，吳周吩咐道：“不說了，送我去森斯娛樂附近的簡白咖啡廳。”
    六兒疑惑地啟動車輛：“森斯娛樂？那裏都是歌手，吳哥你去找人嗎？”
    “我隻是去買杯咖啡，話多。”吳周靠在椅背上放鬆了身姿，閉目養神，嘴角卻微微上揚。
    六兒：這哥不是最喜歡自家樓下便利店的速溶咖啡嗎？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精致了？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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