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符祖,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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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還沒有對這個時代清醒而明確的認知,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小滑頭。”
    “不……不對!”真人又否定了先前的說法,“應該說他其實很清醒,知道怎樣去追求自己的目標。”
    “你覺得,他怎麽樣?符合我們組織的要求嗎?”
    器度真人幽幽一歎,“罷了,我等走一步算一步吧。”
    少女上下打量著任穹畫符時的表現。
    ——這是一個天才。
    “江河日下,大勢傾頹,誰可力挽狂瀾?!”
    “玄黃幣的載體,符紙源頭,靈木選材很重要,但也不重要。”
    真人眸光熾盛,“我鑽研多年,在其中發現了些許玄機,多了一份材料!”
    “社稷之土!”
    “祭祀皇天後土的天壇邊緣,溝通天地,人為樞紐……這樣的程序之下,洗禮出的土壤,便是社稷之土!”
    “這是象征三才大運,以此催化靈木靈材,讓玄黃幣的載體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玄機,故而能最大程度增幅其號令天地人的威能,成為公認的交易貨幣。”
    “再有變色油墨,於是真正的成為了號令‘天地人神鬼’的造化神物!”
    符紙溝通天地人,變色油墨號令鬼神……最終不正是天地人神鬼皆通?
    “好!”少女讚歎,“不愧是當年那位一代無雙符祖的嫡傳,竟是窺破了其中玄機。”
    “……”器度真人的臉色黯淡下來,不發一言。
    “我錯了,不該說這件事的。”少女知趣,表示歉意。
    “你沒錯。你能有什麽錯?”器度真人幽幽一歎,“當年我被老師以學藝不精的名義逐出了門牆……我從來不曾怨。”
    “因為我知道,那是在保護我……”
    “數年之後,老師莫名遭劫,橫死於符王殿中。”
    “一代神符驗靈寶符,再沒法繼續改進下去,成為絕唱。”
    器度真人冷笑起來,“時間……快到了吧?”
    “三百年,隻是幽刑而已,而非殺刑!”
    “時間過的可真快啊!”
    他歎歲月如逝水,一去不複返。
    “老師當年就察覺到了問題,知曉自己身陷劫中,走不掉了。”
    “於是索性深入調查一些內幕,並且不斷表現出孤僻特性,對學生各處挑刺體罰,看似不近人情。”
    “之後驅逐開革,順理成章斬掉我等與他的聯係……隻有獨自一人,麵對一些隱藏至暗的黑手。”
    “然後,他就死了。”
    器度真人臉上沒有悲傷。
    或許,悲傷都已經消耗完了,再沒有悲傷的力氣了。
    “一位符祖,一位得人心擁護的符祖,死的那麽不明不白……不,死的明明白白。”
    器度真人嗬嗬笑著,“手法無需在意了,知道大概的凶手便足夠了。”
    “我會加入你們的組織,何嚐不是想借刀殺人呢?”
    真人坦白自己的心思,語氣幽幽難測,“我命不久矣啊!”
    他的一隻手在脖頸上一抹,像是去掉了什麽偽裝,有一道道血線在蔓延,從胸膛下方往上交織纏繞,成為一張血絲大網,要將頭顱都包裹進其中。
    不過,有一道散發柔和光芒的靈符在脖頸上繪製而成,雲紋萬千,演繹北鬥七星、南鬥六星之生死玄微,將血網阻住了。
    隻是似乎因為時光浸染,此符有大半已經被染成了紅色。
    “雙鬥生死符,生死轉換,卻也隻能拖延。”器度真人眸光深沉,“動手的咒道人物,實力太強大了。”
    “老師預先防備,將我等逐出了門牆,斬斷了因果,卻還能造成如此傷害……佩服!佩服啊!”
    真人說是佩服,內裏卻有無窮殺機。
    咒道,古來最莫測的殺伐手段之一。
    其脫胎於殺道,將隱秘性發揮的淋漓盡致,難以阻擋與地方。
    什麽刺客相比於此,都弱爆了!
    刺客殺敵,還要辛辛苦苦的探查情報,去踩點,去繞開各種防護,才有機會接近目標,斬首而去。
    修仙的命長,往往也因此怕死,各種保命的手段層出不窮,活的越久就越難殺。
    甚至有的老陰逼,他們在外活躍的神主都不是真身,而是一個化身而已!
    真身呢?
    就躲在洞府中,禁製大開,遠程操控!
    這足以讓所有的刺客抓狂。
    咒道高手卻不同了!
    他們詭秘難測,跨越時間、空間殺伐,防不勝防,繞過所有的防護,直擊本尊!
    隻有千日捉賊,哪有千日防賊?
    咒道高手就像一柄刀,即使他們咒殺一次不成,往後還有無數次……哪怕他們不出手,也能給目標造成無數心理壓力。
    搞不死你,也能惡心死你。
    想想看,當你有房事、便秘等等事情的時候,對麵來詛咒你一下……這受得了?
    誰都受不了!
    就這,還僅僅是普通的咒道修行者……各種高手,更是可怕無比。
    相傳在古老的時代,哪怕大羅神仙,也要殞落在此道之下!
    釘頭七箭書、六魂幡……等等,在歲月的角落中留下了可怕的影子。
    “真人無需擔憂。”少女勸慰,“組織中已有醫道高手在研究了,或許您所中的詛咒不久便會被破解。”
    “我無所謂了。”器度真人平靜道,“我隻想要某些人付出代價,僅此而已。”
    “待我傳下師門傳承……”他輕語,“我將會給這時間一個巨大的‘驚喜’。”
    真人如是而語。
    少女無言。
    “好了。”器度真人說道,“你們搞定變色油墨,我來搞定符紙與印染符印。”
    他眸光深邃的嚇人,“屆時,組織大可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這是癸巳府的道兵駐防圖,你且收好。”
    說罷,他取出一卷寶圖,上麵詳細表明了各處節點,還有不同時序的輪換。
    少女恭敬的收下,“真人,確認沒有問題,未曾打草驚蛇嗎?”
    “你放心。”器度真人灑脫,“我雖遠不如我師,但我浸淫符道多年,也算是一代大師了,勝過那些徒有虛名的專家教授不知多少。”
    他垂下目光,看了一眼那先前任穹所站立過的地方,以及一些彌漫在空間中的塵埃,嘴角勾起意味莫名的笑容,“我指天地為符紙,何處不可成符?”
    “一縷清風,都可成為我的符籙,逍遙天地間,禦六氣而行。”
    “論修為,我不如某些人,但論技藝上的境界,他們又怎麽能懂我的寂寞?”
    “隻要我願意,整個癸巳府,便沒有秘密!”
    真人抬手虛握,抓住一縷清風。
    清風變幻著扭動,編織出夢幻的光影,成了一張符籙。
    它匯聚後又散開,化作了千絲萬縷,於是整個空間中便到處都是了!
    “可惜。”
    真人忽的一歎,“我總有千眼千目,可遍觀一府之地,可奈何?”
    “心神之力寥寥,無法承負起全天候的觀察檢測。”
    “別說一日,就是一時片刻也不行。”
    “除非有亙古傳聞的洛書靈寶輔助,我方才能有質變……”
    器度真人說到這,便是自嘲一笑,笑自己白日發夢。
    洛書早已埋在歲月中的不知哪個角落,去哪裏找尋?
    “真人你可惜了。”少女不知道第幾次歎息了,“不過,感謝您的贈予。”
    她起身,“關鍵情報我將送呈上級,你我單線聯絡,下一次的口號將變,請您記住。”
    少女肅穆,與器度真人對好了下一次交涉的暗語。
    做為一個隱秘組織,他們十分的謹慎。
    或許也正是因為足夠的謹慎,才能在轟鳴大勢的碾壓下,保持著自身的完好。
    ……
    “哧!”
    無聲無息間,扭曲的小天地散去了。
    幻象與真實重合,被破舊帽簷半遮半掩的窮困客人在一番艱辛的討價還價後,拿下了勉強滿意的符籙,轉身匆匆的離去。
    “呼!”
    任穹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的宣泄,似乎是因為一張新符的製成,他又可以賺到人工費了。
    又或許,是因為某種壓迫性眸光的移開,並且徹底的遠去。
    ‘危險解除了。’
    少年有種久困黑暗中驟見光明的感動。
    嚇人!
    太嚇人了!
    竟然身在邪惡組織中!
    簡直離譜!
    這一刻,他心中有萬千思緒閃過。
    任穹總算是明白,為什麽有的時候,“知道的太多了”也是一種錯。
    當自身的實力和信息不匹配,知道了巨大的恐慌性消息,就是在給自己的心靈增添壓力。
    就像這一次。
    如果他什麽都不知道,又如何會有那麽大的恐慌,以至於出現了失誤,導致離小黑屋隻有一步之遙?
    ‘從來沒發現,我竟然還有演帝的天賦才情。’
    任穹心底腹誹,感歎自己先前的表現,硬是糊弄了過去。
    ‘辭職!’
    ‘一定要辭職!’
    他下定了決心,不管怎樣這裏是呆不下去了。
    這裏就是龍潭虎穴啊!
    他要遠離這世間的風險,平平安安的去成長。
    至於所謂的善惡是非?
    對於恍若輪回的少年來說,這些並不重要。
    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情。
    這是修仙的世界,是單體稱尊的文明,而非集眾的製度。
    一個人,走到巔峰,能橫掃世間,撥亂反正也不過是等閑。
    相反,哪怕再有一腔熱血,可自身實力不濟,妄自出頭……那恐怕會被一擊天降神掌,轟殺的骨灰都不剩下零星半點。
    ‘我還有個不讓人省心的妹妹要養……我真的死不起啊……’
    任穹心底輕歎。
    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即使世界壞了,文明病了……’
    ‘那也得等到我無敵了,證道成祖,再去拯救世界吧!’
    左手握河圖,右手掌洛書,任穹在等時光流逝,暗中發育,成為最大的黑馬。
    不過……
    還沒等他想出什麽理由,來跟器度真人辭職,並且盡量不引起他的猜疑。
    器度真人便先蹬鼻子上臉了。
    “你這符……不怎麽行啊!”
    真人開始挑刺,生生的點出了一二三四五個小缺點來,讓少年深受震撼,感慨學無止境。
    “從今天開始,你跟我學一個符。”
    真人摸著胡須,手一抖,一本金冊便掉在任穹的身前。
    那是一種全新的符籙。
    “清風符?”
    任穹上看下看,“這算什麽?”
    “好像很簡單的樣子……有學的必要嗎?”
    他深深懷疑。
    “沒有簡單的符,隻有簡單的人。”真人平淡道。
    片刻之後,她才重新振作精神。
    “古聖香灰,我們勢在必得!”她的話音鏗鏘有力,“變色油墨,不會再成為桎梏!”
    “至於玄黃幣的載體,那符紙……”
    “在未來,他是我們可以爭取的一個群體的縮影,但不是現在。”
    “上升的道路沒有斷,他就不會跟我們的組織走到一條路上……這個問題,需要交給我們的敵人去自作孽。”
    器度真人臉色莫名,“何況我們做的事情,生死懸於一線,貿然拉人入夥,不是害人嗎?”
    “我們是救人的,是抱著犧牲的決心來力挽狂瀾,是殉道者……可我們不能強製要求別人也殉道,這是底線!”
    “也是。”少女聞言默然。
    “權利,財富,力量……這些都是他的追求。”
    “他的才能很符合要求,甚至如今來說都超越了很多。”器度真人淡淡道,“不過,我不建議這麽做。”
    少女看向器度真人。
    “這方麵你大可放心,論及符道,本真人就沒怕過誰!”器度真人傲氣升騰——他當年也是一代天驕!
    “會有那麽多狗屁倒灶的事情發生,這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年輕人’要多多奮鬥……這種話都能說的出口,簡直讓人心寒。”少女說到這,淩冽殺機升騰,“要請這樣的人退位,組織任重道遠。”
    真人失去了先前那股昂揚向上的精神氣,這一刻像是一個真正垂暮的老人。
    “仙道貴長生,哪怕昔日曾有壽籍被斬,但是日積月累,還是有隱患留下。”少女輕語,“老一輩的人物不肯挪位置出來,又渴求更多,於是便成了一座座大山,壓在後來者的身上。”
    “我們要招攬更多的年輕天才加入,從歲月積累下的黑幕下撕裂一線光明!”
    她鬥誌昂揚,落在任穹身上的目光漸由冷漠審視變成了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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