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逆鱗,羿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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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大的代價,隻要處理了你們這群亂黨,那便都是值得的。”


    老道士臉色鐵青,他冷眼看著河道兩側高高豎起的大旗,什麽妖啊、魔啊的……


    再看看那些已經殺上了寶船的人物……


    有人一道劍氣橫空,那劍光亮起間,照入黑夜長空層雲,恍然間似有天光乍泄,照亮十方天地,像是光明驅散了黑夜,又像是殺戮滌蕩了罪惡,有一種浩大無邊的劍勢,若山海傾塌,更似流星經天,不可阻擋,雋永超然。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擋在這一劍之前,幾個道兵的目光恍忽了,於是彼此間的配合便出了問題,被一柄劍器無孔不入一般的切入,血光濺起,猩紅刺目。


    也有人不見真身,隻是有一道幽光閃過,很暗澹,很幽冷,像是九泉十地之下的亡魂在吐息,是人間罪與孽的長歎與詛咒,是紅塵的因果,是蒼生的怨恨。


    它劃過夜空,悄無聲息的,若不注意,都察覺不到它的痕跡。


    但,它的威力母庸置疑!


    有道兵被其擊中,像是箭失射穿了薄薄的紙張,阻擋不了絲毫就被穿過。


    所過之人,頓時間無力倒地,人身的三把火光暗澹,近乎熄滅!


    這是咒道的神通,邪異可怕,防不勝防!


    而這些,還僅是這片戰場上不起眼的一角,類似的情況太多了!


    許多漸漸在當世修行主流被隱藏,因此而難以尋覓的流派,於此綻放,在此殺伐。


    一時間,老道士都有些震撼與震驚,人都恍忽了。


    這一刻,仿佛是一位位古老的賢者匯聚,對這個時代發出了最強的音!


    ——我們的道路長存,你們是除不盡的!


    ——終有一日,我們會殺回來,讓那日月換新天!


    老道士感覺到一股森森的寒意,讓他的頭皮有些發麻。


    不過很快,寒意有多重,殺心就有多強!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


    再大的代價,隻要能除盡亂黨,都是值得的!


    老道士斬掉了心頭的寒意與驚悚,一雙眼眸恢複了平靜,像是兩口看不見底的深潭。


    他的身上漸漸湧起一種死寂般的氣息,與手中的陰陽生死鏡交相輝映。


    他捧起了這麵鏡子,陰與陽,生和死,彼此循環演繹,又在這裏打破了平衡,被傾斜到某一個領域上。


    整個寶船所在的時空天地,此刻被裹挾了,被覆蓋了,像是撞入了另外的一個可怕的世界中,在那裏寂靜與死亡長存,誰都無法掙脫,更無法逃離,要沉淪與滅亡。


    任你千軍萬馬,任你高手如雲,在這一刻,都被覆蓋打擊,是一種更高領域的碾壓,是質對量的擊潰!


    不過,這並非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


    這樣的手段,偏離了天道平衡的秩序,孤陰不生,孤陽不長,萬事萬物都在平衡的運轉。


    過於的偏斜,固然換來了強大的殺傷力,但是如此施為的推動者,又怎能不付出代價?


    可以看見,老道士的鬢角逐漸變得花白,滄桑而斑駁,時光有形,此刻在他身上體現的清清楚楚,清晰分明,如同老去了一歲又一歲。


    以此,換來了殺伐,是橫掃,摧枯拉朽!


    人傑在掙紮,卻掙紮不出。


    天火流星一般的攻伐,這一刻都被凝滯,隻有老道士一人還在動。


    他轉動著寶鏡,要讓膽敢殺上寶船的人都隕落,化作枯骨。


    “古老的歲月啊,埋葬了多少往事?”


    “那巍巍冥土中,沉沒了多少古器?”


    “多少個紀元前的遺存,昔日被鎮壓下去的道,被詛咒的器物,又被人翻出,成為了變節者的依仗。”


    高遠的歎息聲中,在諸人生死係於一鏡的時刻,有一隻手伸來了,握著一個小巧精致的漁鼓。


    “冬!”


    漁鼓被敲響,震動出雷霆之音,恍忽間像是劃破混沌的神雷,拉開了光與暗交錯的帷幕!


    激烈的碰撞爆發,寶鏡的威能被吸引,被牽製了,它跟漁鼓的道與法在碰撞,打出混混沌沌的光,整個死寂的界域有一瞬被瓦解了!


    “這口漁鼓……是你們!”


    老道士的童孔收縮成了針眼一般,死死的盯著那麵漁鼓,“逆鱗!”


    “你們還敢活躍在這個世上?”


    “當年竟然沒有把你們殺絕!”


    老道士沉聲低喝,語氣間寒意森森。


    “人會死,但精神不會。”在高天上,一道身影浮現,他身著青衣,麵貌卻看不見,被一層迷霧所籠罩。


    但聽其音,讓人幻想,這多半是一個中年男子,沉靜從容,有非凡的氣度。


    “隻要精神不滅,永遠都會有人來接過傳承……雖然如今的時代,輪回已崩,沒有了輪回的人。”


    “但是,輪回的事,還會上演。”


    青衣人說道。


    “原來是一群借屍還魂的亂黨,撿到了一些昔日那個組織的靈寶,就覺得翅膀硬了?”老道士話音冷酷,“輪回的事?嗬!當年的逆鱗組織,可是死的很慘!”


    “冥土的爭端中,他們自不量力,妄圖螳臂當車,最終灰飛煙滅……”


    “你現在講輪回的事,這是自尋死路,注定了會重蹈覆轍!”


    老道士下了斷語。


    “生又何妨?死又何妨?”青衣人的手中,漁鼓震響不停,“我為道而生,為夢而死,足慰一生了。”


    他很灑脫,不缺乏殉道的意誌,置生死於度外。


    這樣的人,很堅定,很執著,往往也很可怕。


    “無論如何,有的事情,總要有人去做。”


    滔天的鼓聲,漸漸連綿成一片,向著長河上的寶船鎮壓而下,“一些死灰,就不要想著複燃了。”


    “你們主動去挖掘了不該挖掘的東西,擊破了天的勢,崩潰了地的法……”


    “曾經的絕地天通,卻被扭曲著再現,走上了南轅北轍的路。”


    “你們暗中磨滅百花齊放的道路,讓一切都被收攏,術業有專攻的理念被拋諸於腦後,隻想著唯有一家之言。”


    “有教無類的心念被埋葬,幻想著唯我獨法,此後強弱定序,拾階而上,都是注定。”


    “強者,一切皆強;弱者,一切皆弱。”


    “磨滅了所有的意見,讓弱小者卑微到塵埃裏,所有種種,都被力量所物化。”


    執漁鼓的青衣人說著無比驚悚的言辭,是嗬斥,是指責,“改天,換地,都是鋪墊,一步一步前行。”


    “到了最後,是不是該‘變人’了?”


    “我不喜歡那樣的世界。”


    “所以,我來了。”


    幽幽鼓聲,震顫了天空與大地,其音恢宏浩大,像是在進行最古老與莊嚴的祭祀和禱祝。


    “大勢如此,一切都是注定!”老道士神色漠然。


    “正因為曾經太散漫,太寬容,所以如今,有妖在上躥下跳,有魔在來回折騰,更有奇詭禍源,躍躍欲試。”


    “既然如此,自當改變秩序!”


    “一些犧牲,是必要的!”


    老道士冷冷道。


    “你的頭在高天上,不沾塵埃,嫌棄染上了泥濘的腳,於是便要剁下來嗎!”青衣平靜道,“妖?魔?”


    “那背後真的是妖?真的是魔?”


    “你們不去尋找和處理真正的元凶,視而不見,反而是將錯就錯,實在是讓人笑,讓人歎。”


    “難怪這些年,仙國招兵,越招越多。”


    “對外在增,對內也在增。”


    “你們是在怕什麽?在將誰當做了敵人?”


    “我想,你們自己都應該清楚。”


    “改天換地……嗬,改天換地!”


    青衣人悠悠一歎,“當年就變過了,如今在變,不知道是變的更好了,還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那與你何幹?”老道士冷語,“你跳出來了,便注定看不到結局的那天。”


    “道不同,不相與謀。”


    “見生死罷!”


    說罷,他咬破了右手的食指,點在了寶鏡的中心。


    頓時,血色的光輝蔓延!


    那指尖帶著血,讓古鏡倒映天地的景象染上了一片赤紅的光,猩紅可怕,駭人無比。


    而此刻,寶鏡發威,顛倒虛實真幻,於是鏡中的天地覆蓋了原本的乾坤,血色的不詳也因此染指了世間!


    在血色迷離的世界中,生與死,被催化到了極致!


    血,是生命運行的重要載體,是供養的專道,這代表的意義太非凡了!


    寶鏡被血所滋養,它所發揮的威能頓時間暴漲了太多。


    滔天的光芒中,十丈、百丈、千丈、萬丈……血光充斥的世界在無盡蔓延,像是要將整片天地都給一網打盡!


    血與死,這一刻像是成為了唯一的主體,主宰了這個世界。


    “那就……見生死罷。”


    青衣人歎息道,他用力震響漁鼓,鼓聲重重,恍若雷音,粉碎萬物,要將一切都給打個粉碎,與血色的世界碰撞。


    交鋒之處,虛空被撕裂,露出深邃無垠的黑暗,吞沒一切,埋葬萬物!


    “這一戰,你死,我活。”


    老道士像是老去了十歲,他使用陰陽生死鏡,這是有代價的……正如青衣人所說,這是被詛咒的器物。


    它曾經光輝的時代,被人給生生斬斷和埋葬,隨著那一個文明陪葬,埋在了冥土中。


    無數年後,被仙國主導著挖掘出來。


    使用它,是有代價的,消耗法力,乃至於消耗生命。


    按照常理,拖延和征伐之下,他會被青衣人耗死,死在自己掌握的靈寶手中。


    但是……


    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當彼此僵持,誰都無法動彈的時候,忽然間有一道身影,從他的影子中浮現,那是一個身形枯槁的邋遢漢子,沉默無聲中,他舉起了一張弓,對準了青衣人。


    瞬間,青衣人嗅到了一種死亡的氣息。


    “你們竟然是兩人?”


    “與以往完全不同。”


    他的話音中,情緒微微波動起伏。


    這是意料之外的情況,是探索的情報中所不曾有的信息。


    “道友,你知道時代在變,於是不甘寂寞。”邋遢漢子說道,目光有些複雜,“但是我仙國又何嚐不知呢?”


    “我們也是明白的,時代越來越變,總有人會跳出來的……所以,有意無意加強了某些防備,恭候多時。”


    “與他說這麽多作甚?”老道士說道,“送他入滅!”


    “罷!”邋遢漢子歎息,“道友,一路走好!”


    他彎弓,搭箭,這一刻一種驚悚靈魂的氣息洶湧,恍忽間像是夢回古老的天地,見十日橫空,萬物皆焚,有神人執弓,射下了九輪太陽!


    “羿射!”


    博聞廣識的人變色,哪怕是觀者,都感覺到了自己的靈魂在顫栗,有碎裂崩潰的感覺。


    


    可想而知,當這樣的一箭射出,會是怎樣的輝煌絕倫!


    下一個瞬間,所有人便見證了!


    “轟!”


    一道光亮起,書寫刹那的璀璨,卻能終結永恒的輝煌,那一箭迸射,不知其所發,不知其所止,無法把握,無遠弗屆,仿佛超越了因果,射出即是命中!


    青衣人所立身的空間,瞬間崩塌毀滅了,像是被這一箭給抹殺了!


    “蹭!”


    悄咪咪幹壞事的任穹瞬間站起,他做好了逃之夭夭的準備。


    ——太嚇人了!


    這還玩個錘子啊!


    不過瞬間,他察覺到什麽,止住了逃竄的腳步,再觀望觀望。


    因為,漁鼓和寶鏡對峙的場域未散!


    如果青衣人死了,又怎麽會這樣呢?


    果然,驚變發生。


    不知何時,青衣人變幻了方位,跳出了神箭的射殺。


    這很不可思議。


    畢竟,他還在與老道士對峙,彼此牽製了,誰都無力他顧。


    再細細看去,任穹若有所思。


    在青衣人的身畔,有星光隱隱,時明時暗,很是玄妙。


    且,除此之外,一點又一點星光,漸漸的從天河水中升騰而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它們幻滅著,有一種神妙的氣息,匯聚成團,蜿蜒流轉,像是被從天河中提煉而出,又像是摘下了九天中的星河,於此展現,夢幻迷離。


    “萬古星辰,歲月滄桑,論道古今,誰掌興衰?”


    隻聽有人在吟唱,像是高人出場,自帶背景音樂,什麽有詩為證。


    人們循聲望去,隻看到了一個背影,不能見其正身。


    那道背影,披著披風,做豪邁灑脫,高舉酒壺,給自己灌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