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過多琢磨【古神恩典】詞條裏的所謂祭品，蘇恩就看見旁邊的道吉臉上神情躊躇許久，一番掙紮過後終於是下定決心開了口，直接對著他說道：“蘇大哥，你是加入了幫派吧。”

    陳述的口吻，顯然是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然後也不等蘇恩回答，道吉把自己的目光從同伴身上移開，怔怔地望向周圍兩側冷清髒亂的街道，自顧說道：“你之前戴的那頂紫色寬簷帽子，是屬於城裏幫派的標識吧！

    在我們分頭逃跑之後，追著我們的那些人，那個黑幫，你加入了他們。”

    話裏有著說不出的傷感的意味，一股淡淡的哀意。

    這莫名其妙的情感讓蘇恩挑了挑眉，感覺有幾分像影視劇裏的故事情節：剛加入黑暗勢力就被自己從小到大的玩伴揭穿，然後朋友是敵對勢力潛伏多年的內鬼，即將對你做出私人處決時的交談。

    回憶一些舊時光，說一些感傷的句子，然後抬手掏出一把槍，扣動扳機——“嘭！”

    心中連忙翻閱起過去的記憶，蘇恩一邊試圖檢索出一點對方為間諜身份的蛛絲馬跡，一邊轉過身去，第一次正麵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道吉。定了定神，然後他才說道：“有什麽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

    道吉猛地抬頭，用純黑的眼睛直直看向比自己高半個頭的蘇恩，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我知道這很難，但是，你能退出那個黑幫嗎？”

    “蘇大哥，有些事情你還不太明白。如果我們想申請到上城那些世家或者學院的學工名額，我們的履曆上是不能有黑幫經曆的！”

    道吉臉上的神色看起來很有些誠懇，沒有說教的意味，隻是在試圖用道理勸說：“那些皮城的世家認為我們這裏的黑幫是一切動亂的根源，他們不會接受一個有著黑幫履曆的工匠的。”

    原來是這事，蘇恩心裏長長吐出一口氣。在剛才的一瞬間，他還真以為自己身邊的同伴是能開起支線劇情有血海深仇的間諜人物。

    心思百轉千回，臉上卻不動聲色，他隻是挑了挑眉，“所以？”

    “蘇大哥，你也知道，就祖安這環境，要想日子過的好，我們隻能趁著每年一度的進化日通過上麵那些皮城世家的工匠選拔，加入那些家族，成為上城人。”

    道吉沒有察覺到好友眼中悄然的目光變化，似是不願看到好友誤入歧途般，還在苦口婆心地勸說，“你想我們那麽努力的研究機械圖紙，不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通過工匠的選拔考核，加入那些皮城的世家嗎？

    我們房間裏還堆著齒輪工廠裏能找到的所有被淘汰下來的書籍，我依舊記得當初咱們撿到它們時像收獲到珍寶一樣的驚喜。

    為了能申請到上城學院的學工名額，我們還在做一款關節機械原型的設計，你還親口說希望它可以幫手腕骨折或者關節炎的病患恢複行動能力。

    這些都是我們曾經的憧憬，你都忘了嗎？”

    說道最後，道吉搖著頭表決了自己的否定，對祖安的否定，

    “蘇大哥，這裏太混亂了，弱肉強食，沒有發展。

    你知道的……我的媽媽就是為了生存而去地下拳台裏打黑拳而死去的。這裏的環境太惡劣了，我們要想辦法逃離這裏。”

    聽到這裏，蘇恩已經明白了道吉的選擇，他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於是微微有些沉默。

    這算是叛徒嗎？

    也許不是，因為連祖安儀式都沒有完成的緣故，道吉甚至得不到底城人的承認。

    道吉少了祖安人特有的在惡劣環境養成的，能夠輕言生死把命拋出的，摻雜著明晃晃惡意的凶悍，就像是綿羊錯誤生在了野外狼群，隻得小心隱藏降低自己存在感。

    按照記憶裏的印象，自己之所以能夠和道吉成為朋友，一個是因為自己意識還沒降臨的時候，夢境模擬的智商太低了，或者說清醒度不高，有些癡癡傻傻的樣子，唯有對機械運轉感些興趣。

    而另一個原因，就是瘦弱的道吉並不適應這弱肉強食的底城環境，這麽多年過去，對方的朋友到現在也隻有蘇恩一個。

    一個專攻機械原理研究圖紙造型的工匠，在這種黑幫橫行的混亂城市，一個崇尚武力的城市，又該怎麽生存呢？又能生成幾分歸屬感呢？

    向往擁有穩定秩序和繁榮經濟的皮城，一個宣揚崇尚科學技術的新興之城，這是祖安的絕大多數工匠普遍具有的憧憬。

    按照祖安的‘傳統’，身體強壯的人選擇依靠武力去攀爬祖安的黑幫社會結構，一步一步的從低到高，然後通過榨取底層工人、扒手、煉金苦工、地溝拾荒者的利益來過上更好一點的生活。

    但是對於那些先天性體格瘦弱的人，他們能倚重的隻有自己的思想，通過對機械圖紙的改進學習創新，通過每年一度的進化日，通過上城世家或者學院的學工選聘考核，然後再尋求機會成為世家們的工匠，成為皮城的一份子。

    這縱然是通過其世家蠶食整個祖安利潤所留下來的一點殘羹剩飯而生存，可這也比他們在祖安時來的快活的多，或者說，對於這些人，至少未來還有希望。

    蘇恩應該去指責嗎？指責道吉逃離自己生長的環境，是對自身陣營的背叛？

    不，現在的他甚至沒有指責的立場。

    祖安需要的，是一場對於社會結構的變革，因為社會的總體資源在被所謂的上城盤削之後隻剩下那麽多了。

    所以，在社會結構底層的人能夠擁有的選擇並不多。

    身強體壯者加入黑幫，才思敏捷者眺望皮層，而那些庸碌或者晉升失敗的人，隻能成為祖安地溝裏的地溝拾荒者，或者是其餘如煉金苦工之列，在惡劣的充滿毒氣的環境裏工作十來年後，在某一個廢棄的礦坑角落裏，默默的等待死去，就如他剛才見到的老人一樣。

    如果沒有外力插足，眾人命運裏的將來總是遵循著一定的曆史慣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