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爭鋒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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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宜相第一個從祝府出來,滿腔憤怒的走在回登高樓的路上,戴長景撇下沐峰,緊跟在她身邊,“陸姑娘是回登高樓吧,我送你。”
    邵宜相冷冷道:“不必了,道不同不相為謀。”
    戴長景含笑道:“怎麽道不同,陸姑娘回登高樓,我去書齋,咱們是一條道路。”
    邵宜相斜眼瞪他,一轉頭換了一條道路,戴長景仍緊跟著她,微笑道:“這條路前麵就是芳樂齋,他家的糕點是又香又軟,前兩天沐峰還說起過,正好今天給他帶點回去。”
    邵宜相停下腳步,狠狠的瞪著他,跺腳又換了另一條路,戴長景依舊跟在她的身邊,嘴角笑意更甚,“這條路通往月牙湖,月牙湖山清水秀,煙波浩渺,最適合遊湖觀景。今日正好風和麗日,陸姑娘若是不介意,長景備下船隻酒菜邀陸姑娘同遊。”
    邵宜相索性又走回到了去登高樓的路上,戴長景走在她旁邊,側臉望去,陸姑娘今日著了一身白裙粉紗衫,輕妝淡抹,淡掃蛾眉,鬢發間的僅插了一枝白玉翡翠簪,與頸間的白玉珍珠鏈相得益彰,襯的麵容熠熠生輝。
    戴長景暗歎,上天竟如此偏愛陸姑娘,各色各樣的美人他倒是見過不少,卻從未見過像陸姑娘這般淡妝濃抹兩相宜,清麗舒徐,豔麗嬌柔,每一麵都能讓人為之動心的千麵美人。
    街頭嘈亂的爭吵聲引起了邵宜相的注意,一群人圍在街頭不知再看什麽熱鬧,邵宜相撥開人群,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在哭鬧,身邊一個強壯男子正拿著竹竿對她打罵,旁邊一個身著豔麗服飾的婦人甩著手帕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圍觀的路人忍不住指責,“作孽呀,孩子才八歲就被要被賣到窯子裏去。”
    “還是親侄女呢,這個劉羅茨真不是個東西,大哥大嫂剛死沒多久,霸占完人家家產也就算了,還把孩子給賣了,還是那種地方。”
    那婦人不耐煩的開口,聲音尖利,“行了劉羅茨,我可沒臉跟你在街上做戲,錢你是收下了,人要是不給的話,你可得雙倍把錢給我拿出來。”
    “給給給,這就給。”劉羅茨扔下手中竹竿,一把將女孩抗到肩上,笑嘻嘻道:“我幫你把人送過去,不勞紅媽媽大駕。”
    女孩子哭鬧的聲音越來越大。
    “住手。”邵宜相忍不住出口,指著劉羅茨怒罵,“虧你還是孩子的叔叔,把她賣到那種地方,你良心何安?”
    “我良心關你屁事,擋人財路如同挖人祖墳,滾開。”
    “祖墳?你要賣的是你親侄女,她喊你叔叔,你就不怕午夜夢回,你十八代祖宗都來找你。”
    “你娘的,敢罵你爺爺的祖宗。給爺等著,回來不扒了你,現在給我閃開。”
    劉羅茨一手用力推開邵宜相,邵宜相腳步不穩連連後退,身體向後傾倒,眼看就要摔落到地。
    “陸姑娘……”
    戴長景扶住即將摔落的邵宜相,待她站定後才稍稍後退了幾步,看向一旁的紅媽媽,拱手笑道:“還未恭喜紅媽媽,聽聞嫣姑娘被高價贖身,可喜可賀。”
    紅媽媽甩著帕子,可惜道:“不曾想,我們母女情分竟如此短暫。不過這對嫣兒倒是件好事,有個依靠的人,不必為了生活奔波。”
    戴長景搖扇道:“嫣姑娘剛走,紅媽媽就又得新人了。”
    “嗨,什麽新人,就一小丫頭,還得培養個五六年,不知又得花多少心思。”
    邵宜相本以為戴長景是來幫自己忙的,卻沒想他竟跟那婦人聊上了,狠狠瞪了戴長景一眼後便要出聲,戴長景快先一步擋在邵宜相前麵,轉頭望向邵宜相,微微一笑,低聲道:“前麵望月樓的酒不錯,陸姑娘不如去那兒坐坐,長景隨後就來。”
    “這……”
    邵宜相還想說話,戴長景卻麵帶笑容對她搖了搖頭,俯身至她耳邊三寸距離,輕聲道:“放心。”
    邵宜相抬眼看他,戴長景眼眸清亮,嘴角帶笑,神情泰然自若,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望月樓裏,邵宜相已經等了足足有一個時辰了,她心裏惦記著剛才的女孩子,坐立難安,伸長脖子望著人來人往的大門,始終不見戴長景的影子。
    邵宜相越想越心慌,低頭回想剛才的事情,後悔不已,這戴長景與那個紅媽媽根本就是一夥的,真不該信了戴長景的胡言亂語。
    邵宜相憤慨起身,正欲離開,不想戴長景突然出現在她眼前,他嘴角帶著笑,仍是一幅雲淡風輕的樣子,“陸姑娘,等久了。”
    邵宜相看向他身旁,果然沒有那女孩子的蹤影,頓時火上心頭,原以為他是救那女孩子出火坑,不料他隻是個好色之徒,卑鄙無恥,下流下賤,父親竟將自己許配給這種人。邵宜相越想越氣,怒火中燒,邪火上頭當即抬起一巴掌向戴長景扇去。
    “啊……”
    手腕劇烈的疼痛令邵宜相驚呼出聲,杏眼圓睜怒然對上握著自己手腕的沐峰,沐峰眉目帶怒,深邃雙眼同樣帶著怒氣直直的望向邵宜相的雙眼。
    “沐峰?”戴長景來不及細想沐峰為何突然出現,急忙道:“快放手。”
    沐峰憤然放手,瞪向邵宜相,怫然道:“陸姑娘未免也太不講理了,長景一句未言,你便要給他一巴掌。”
    邵宜相握著自己被抓疼的手腕,粉麵含怒,對上沐峰雙眼,怒道:“你倒是出現的及時,我看你們兩個根本就是一丘之貉,道貌岸然。”
    “陸姑娘誤會了。”戴長景已猜到邵宜相為何發怒,急切解釋道:“小歡兒我已送去書齋。”
    “小歡兒?”
    “便是剛才的那位女孩子,我在聞仙樓那兒贖回了那張賣身契,她再回去也不過讓她二叔再賣一回,她還有個姐姐,前兩年被賣去呂家當丫鬟,後來跟著呂家小姐遠嫁蘇州,我暫時將她先安置在書齋,師娘也能幫忙照顧。”
    聽完戴長景一番解釋,邵宜相的心才慢慢安定下來,心定之後反而漸生羞慚,她倒了杯酒,送到戴長景麵前,負疚道:“此事是小妹不好,還望大公子喝了這杯酒,消了這口氣。”
    “陸姑娘言重了,不過是場誤會,解了陸姑娘的疑惑便好。”戴長景接過酒杯,湊近聞了聞,笑道:“是柳林鎮的柳林酒,入口醇厚卻不傷喉,難怪當年霍大將軍以此酒為將士壯色,大敗匈奴。”說罷,一飲而盡。
    沐峰臉色冰沉,“不過是場誤會罷了,竟也要出手相對。”
    “你……”
    “既然是誤會就莫再提了。”戴長景安撫道:“不如大家坐下好好聊聊,也不辜負這壺西鳳酒。”
    邵宜相自知理虧,雖不情願但仍舊坐了下來,她一向喜怒形於色,因手腕上的痛,臉上仍舊帶著怨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沐峰在戴長景耳邊說了兩句話後轉身離開,離開之時朝邵宜相睇了一眼,邵宜相一雙烏黑清亮的雙眸毫無避忌的對上沐峰的雙眼。
    沐峰離開後,邵宜相冷嗔道:“都道沐少鏢主襟懷寬闊,既往不咎,哼,我看是誇大其詞了。”
    戴長景落座解釋,“沐峰身為四方鏢局少鏢主,冗務繁身,並非有意怠慢陸姑娘。”
    “不提他了。”邵宜相望向戴長景,問道:“既然你有意助小歡兒,為何大街上不助,非要到了那煙花之地才助?”
    “小歡兒之事看似簡單,但實際錯綜複雜,小歡兒父母雙亡,兄死弟及,劉羅茨的確可以操縱她的自由。若是大街上出手相助,劉羅茨是小歡兒的叔父,他若不肯放手,贖了身還是得跟他回去,估計一轉身又被他給賣了。倒不如入了聞仙樓,絕了劉羅茨再施援手。”戴長景為自己斟了杯酒一飲而盡,這期間人心險惡,百態盡出,他實不想拿此事汙了她的眼。
    邵宜相義憤難填,“親侄女都敢出賣,當真不是個東西。”
    戴長景笑了笑,“想來陸姑娘不但生於富賈之家,而且闔家美滿,笙磬同音。家中之人也定然對陸姑娘視如掌上明珠,疼愛有加。”
    邵宜相不明白戴長景為什麽這麽說,但他說的的確沒錯,她雖生於將門,但因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全家上下對她尤其寵愛。即便如此,外祖母仍覺得將門多規矩,自小就將她接入天津沈莊撫養,舅舅舅母對她更是如珠如寶,就連比她小三歲的表弟亦對她言聽計從,百依百順。
    “陸姑娘率真活潑,不暗人心險惡,不光是家人保護周全,最重要的是陸姑娘有一顆赤子之心。”戴長景為邵宜相添了杯酒,道:“赤子之心難得,理應珍善,隻是事關他人終身大事,若有失敬之處,還請陸姑娘見諒。”
    邵宜相抬眸,“你說的是燕姐姐。”
    “你可知祝姑娘與齊公子如何相識?”
    “我知這些幹嘛,他教唆燕姐姐同他私奔,光是這一點就能知道這人輕薄,不能托付終身。”
    戴長景抱愧,“陸姑娘當真誤會了,私奔一事是我的主意。沐峰對此事全然不知,齊公子也不過是聽了我的挑唆而已。”
    “大公子倒是直言不諱。”
    邵宜相麵色不佳,心中暗咒,這戴長景倒是逃婚逃上癮了,不光自己逃婚,還幫著別人逃婚。
    “此事的確是長景考慮不周。”戴長景又道:“其實祝姑娘與齊公子相識於蘇州,那是齊公子的家鄉,也是祝姑娘母親的家鄉。”
    “這我知道,燕姐姐經常回蘇州小住看望外祖母,我也是在燕姐姐從蘇州回南京路上相識,一起作伴到此地。”
    戴長景神色微怔,轉瞬間又恢複如常,道:“祝姑娘在蘇州和齊公子意外邂逅,之後二人互許終生,多年來,二人見麵不多隻是書信寄情。原本三年前齊公子準備上京赴考,待得狀元及第之後就上祝府提親。可惜,齊公子父親意外辭世,為人子女孝義為先,為守喪期,錯過了趕考時間。”
    “他若真有心,就該再接再厲,待取得功名之後再見燕姐姐,而不是用無恥手段,簡直就是有辱斯文。”
    “齊公子倒是和陸姑娘同一想法,一心想著高中之後再見祝姑娘,兩年來更是用心苦讀,一心求得高中。不過,祝姑娘到了摽梅之年,祝老爺有意替她安排婆家。”
    “這本應該,兒女婚姻大事,父母本就應該安排。況且祝老爺給燕姐姐安排的是城東黃家,我雖不是本地人但也知道黃家在此是數一數二的人家,絕不會虧了燕姐姐,祝老爺這次安排是為燕姐姐好。”
    “可祝姑娘早已心許齊公子,又如何嫁與他人。她曾想拿齊公子之事與祝老爺長談一番,可才說到祝姑娘不願嫁之事,就被祝老爺嚴詞厲絕,一陣數落。祝姑娘心灰意冷,深知祝老爺脾性,無財無權無功名的齊公子,祝老爺是萬萬不會放在眼裏的。”
    “祝老爺雖勢利了些,但也是替燕姐姐著想,為人父母,誰不想自己兒女錦衣玉食,衣食無憂。城東黃家高門大戶,黃家少爺學成歸來,將來前途無量,定然比得上你的那位齊公子。況且黃家就在南京,燕姐姐就算嫁去黃家,祝老爺也能時常見到燕姐姐,倘若燕姐姐嫁去蘇州,祝老爺掛念燕姐姐又該如何?”
    “兩情相悅,隻在兩情,不在門第。祝姑娘品性清高,她看中的是齊公子這個人,不在身世,不在門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祝姑娘的性情陸姑娘比在下清楚,難道真要到了無法回轉的地步才來後悔。”
    “原來大公子是來當說客的,大可不必,小歡兒是一回事,燕姐姐是另外一回事。”邵宜相一手拿過酒杯,憤憤道:“小歡兒的事情謝過大公子,燕姐姐的事情不是你我能操心的,大公子還是莫管了。”
    邵宜相飲過酒後擲下酒杯,甩了甩了手帕,憤然離開。回到客棧後,邵宜相怒火中燒的在房間來回踱步,“混蛋戴長景,自己品行不端也就罷了,還要拉著別人一起蹚渾水。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那個沐峰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粗手粗腳,不知輕重。”邵宜相望著自己被抓紅的手腕,仍感覺有絲疼痛。“別生氣,別生氣。”玉成搖著扇子跟著邵宜相來回踱步,勸道:“小姐,祝姑娘的事情也差不多解決了,你還是快點告訴戴少爺你的身份,早些回京吧。”
    “告訴他?哼……”邵宜相怒火更旺,來回走的更快,“他如今美人在側,又是青樓女子,又是小師妹,說不定還有一些我不知道的姐姐妹妹,就算我說出真實身份,你當真以為他會舍下鶯鶯燕燕跟我回去。”
    “怎麽不會,你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又是他師父的女兒,難不成他還能讓你一個人回京不成。”
    “拿這事逼他算什麽,他不肯走,我逼他回去,回到京城照樣被人笑話。”邵宜相索性拿過扇子自己扇風,“說到底還是仗著四方鏢局,什麽沐少鏢主,道貌岸然,縱兄胡鬧。我看那四方鏢局就是個藏汙納垢的地方,那些鶯鶯燕燕說不定都在裏麵。”
    邵宜相越想越氣,珠簾幔帳,邵宜相掀簾進入內室,自梳妝台前坐下,對鏡細看,銅鏡裏的人唇紅齒白,麵若桃李,卻是麵上帶慍,雙眉顰蹙。
    邵宜相右手握拳憤憤砸向妝台,“戴長景,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房間內清香嫋嫋,邵宜相怒氣消散後冷靜下來,反而開始思量戴長景的話,回想起剛才他臉上一瞬即逝的微怔,是說了什麽他才會有那種神色?邵宜相長針挑香,想起正是自己與燕姐姐的相識經過才讓戴長景變色,可這裏麵又有什麽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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