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此刻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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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昨晚邵棟那一番折騰,第二日大家都起來的有些晚。楊芊芊更是覺得這一晚睡得特別沉,可一覺醒來竟手酸背痛的,似是被人折騰了一夜。
邵棟做賊心虛,總覺得大家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索性出了驛站,走了兩條街,就見到戴長景出現在長街的另一頭。
邵棟一路小跑上去,問道:“今日大家都起的玩,你倒晚一早就已經在外溜圈了。”
戴長景瞥了瞥嘴角,沒好氣道:“一晚上都不敢睡,怕睡到一半被人用迷藥暈了。”
邵棟一拳砸在他身上,“男子漢大丈夫,怎麽這般記仇。”
“我若記仇,早就把你的所作所為告訴楊小姐了,我……”戴長景突然停了下來,直直的盯著前麵一處。
戌時的敲鑼聲響起,驛站裏的飯菜已經被熱了一遍又一遍。沐峰著急的在驛站來回走了好幾圈,邵宜相安慰道:“別擔心了,五哥不是讓人捎話回來了,他和大公子會晚些回來,不用擔心。”
沐峰急道:“捎這話的時候是申時,現在都已經這麽晚了,連個消息也沒有。”
劉儀道:“不如我和同之出去尋一尋他們。”
沐峰想了想,道:“還是不用了,若真有事,長景會放信號煙通知我們。況且邵棟還跟他在一起,以邵棟的武功,真遇到麻煩了,也能脫身讓人帶口信回來。現在天色已晚,又在邊關,我們千萬不能一個找一個的分散開了。”
“可這都一天了。”楊芊芊皺眉道:“這兩人也是的,知道大家會擔心他們,送口信的時候就該多說兩句話。”
邵宜相看著坐在一旁的銀酌,她最未說一句話,但一雙明亮的眼睛一直緊緊的盯著驛站門口。雙手交疊,不安的扯著鮮紅色的衣角。邵宜相走到她的身邊,輕聲道:“姐姐別擔心,大公子不會有事的。”
話音剛落,驛站大門被人用力推開,邵棟搖搖晃晃的走進大廳。邵宜相忙迎上去,卻發現他麵頰熏紅,一身酒味,不由皺起眉來,掩鼻問道:“你去哪了,喝這麽多酒。”
“不多,不多。”邵棟眯著眼睛微笑,看了看圓桌幾乎沒動過的飯菜,笑道:“你們怎麽都不吃……哦……是沒有酒,我有酒……”
邵棟說著舉起右手,卻發現手裏什麽也沒有,他眯著眼睛醉醺醺道:“我知道了,肯定是飄香院的人做事不牢靠……忘記給我打酒了。”
“飄香院是什麽地方?”楊芊芊忙起身質問,一聽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麽正經地方。
邵棟笑了兩聲,醉眼朦朧的走到楊芊芊麵前,伸出一根手指,“一個有好酒、好歌、好舞、好菜的地方……最重要的,還有美人相伴。”
“你……你無恥……”楊芊芊大怒,抬手一巴掌狠狠的扇在邵棟臉上。
眾人大驚,邵棟更是被打得整個人都懵了,還沒回過神來,楊芊芊已麵紅耳赤的轉身急匆匆的跑回了房間。
邵宜相捂著嘴巴慢慢走到邵棟麵前,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輕輕喚了聲“五哥”。邵棟被這一把掌拍的酒醒了大半,指著前麵楊芊芊的背影,不可置信道:“她……她敢打我。”
“哼,打死活該。”張同之冷冷不屑一聲,劉儀遞了個眼色給他,他才不情不願的拿過自己的碗筷,開始吃起飯菜。
沐峰走到邵棟麵前,急聲問道:“長景呢,他在哪裏。”
“他還在飄香院呢。”邵棟快速回答,又望著邵宜相氣道:“爹娘都沒打過我,她竟然敢打我,這就是名門之後,大家閨秀。”
沐峰又拉過邵棟的胳膊,繼續追問:“他在那裏做什麽,怎麽這麽晚都不回來。”
“他在跟人鬥酒。”邵棟解釋道:“早上戴長景在街上看見有人在飄香樓喝酒,眼睛發亮,立馬就進去了。見到那人後又行禮又作揖的說有事要請教,那人也是有趣,要喝酒鬥贏了他才肯說話。這二人已經鬥了十壇酒了,要不是戴長景逼著我回來給你們報信,我還想繼續看他們鬥下去呢。”
沐峰急問:“那人是誰?”
“我不知道,不過看戴長景的樣子他應該清楚。”邵棟聳了聳肩,隨後又摸著自己被打的臉頰,對邵宜相道:“明天我的臉肯定會腫起來。”
邵宜相白了眼邵棟,輕斥道:“你又不是女人,別矯情了。”
邵棟更加不悅,“我被人打了一巴掌,到頭來還是我矯情?”
“我們在這裏替你們擔心的連晚飯都吃不下,你們倒好,花天酒地美人相伴。”張同之重重的放下飯碗,拿過一旁的劍轉身上樓。
劉儀抱拳,“不好意思各位,我師弟口無遮攔,大家莫怪。”
“張二哥說的沒錯,是長景過分了。”沐峰歉仄道:“大家趕緊動筷用餐吧。”
邵宜相偷偷去打量銀酌,她仍是平靜的坐在椅子上,不過交疊的雙手也不再絞著衣角。
沐峰本是安排了明日啟程,但因戴長景,不得延遲了上路。戴長景先前交代不要去找他,沐峰隻好一直在驛站內等候,一直等到天色變黑,也不見他回來。
驛長讓人準備好了晚飯,邵宜相勸他先入席吃飯。沐峰也不願讓大家等著他,與眾人一同用餐。邵棟因昨日被楊芊芊打了一巴掌仍耿耿於懷,不願與她同桌吃飯,賭著氣在大廳裏重開了一張桌子,一個人獨桌吃飯。
驛站的大門被人打開,戴長景拖著沉重的身子一步步走向大廳裏。他臉頰有些凹陷,眼圈烏青,甚至頭發也有些淩亂。
邵棟眼尖,立馬跑上去問:“怎麽樣,贏了他沒有,我今天臉腫不宜出門,否則定去飄香院替你助威。”
戴長景目光炯炯,緊緊的盯著廳中一人,他沉著臉一步一步往大廳裏走。就連沐峰上前也不理會,一直走到銀酌麵前,拉過她的手就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寒風呼嘯,冷月如鉤,戴長景一直拉著銀酌走在清冷月色下的長廊下。腦海裏,一直盤旋著他與宋白止在飄香院的對話。
“不愧是大公子……嗝……鬥酒果然贏不了你……覆舌草……赤紅血蟒、雪靈芝?哦,我知道,這是一種罕見的先天心病……無藥可救,無藥可治。平時沒什麽事情,但每半年都會發一次病,發病起來就像骨頭被人打碎、身上的皮血淋淋的被人撕開般疼痛難忍,整整痛上一個晚上……便是用覆舌草以毒攻毒,也不過方能解一時之痛……但若能得赤紅血蟒清醒時取得的血水以及蛇膽,配合覆舌草,則可令疼痛減半,不過受兩個時辰的疼痛罷了。”
“這病真的無藥可治?”
“可治又治不了。”
“什麽意思?”
“嗝……奇怪了,怎麽人人都在問……去年,雲水門也找了我,他們……嗝……他們可真行,連《藥王經》都願意給我看……嗝……我查了師祖爺的手劄查了許久才發現,這種先天心病的確有法子醫治……嗝……不過我那師祖爺的手劄太舊了,後麵的都已經殘缺不堪,隻能查舊籍才能查到方法,嗝……雲水門那些人倒是著急,一聽到有辦法,就馬上寫信回去了……之後就給我帶了本《神經篇》,逼著我查古籍,嗝……我查了半年才查出,原來真有換心之術,不過其中方法早已失傳。根本沒人懂這個方法,所以,雖可治卻無人會治……”
“就是用天下最珍貴最難找的藥也治不了?”
“治不了,治不了……此病出自母胎,別說是治了,就連能活下去就已經不容易了……以天下間最難找的雪靈芝為藥引,一旦停藥就回天無術……哪怕是停一頓……犯起病來又是錐心之痛……嗝……意誌薄弱一些,極有可能一死了之……”
“除雪靈芝外,天下間當真無其他藥可緩解此病?”
“有……師祖爺說過,嗝……萬物相生相克,沒有什麽是獨有的……隻是我還沒找到……”
戴長景拉著銀酌一直進了房間。右臂用力,將她緊緊攏在懷裏。銀酌怔然,一時竟不知推開他,怔怔的被他擁在懷中。
戴長景衣襟中殘留的酒味慢慢令銀酌緩過神來,雙手抵在戴長景胸前想推開他,戴長景卻雙臂用力,緊緊的的將她抱在懷中,在她耳邊喘氣道:“阿酌,我們成親。”
銀酌大驚,用力推開戴長景,顫顫巍巍向後退了兩步,滿臉不可置信的望著他。戴長景望著她的目光迥然有神,甚至帶著些灼熱,令她壓抑的想要退縮,想盡快離開這間屋子。
戴長景從她慌亂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想法,快先一步堵在門口,緊緊地盯著銀酌,啞聲道:“我說的是真的。”
“你醉了。”銀酌努力平複情緒,上前拉開戴長景,戴長景卻反手握上她的手,銀酌憤憤甩開,怒道:“讓開。”
“就因你有先天心病,所以你不肯答應我。”
“你說什麽……”銀酌愕然,睜大眼睛望著戴長景。
“你自娘胎患有心病,此病雖可治卻無人能治,雪靈芝、覆舌草、赤紅血蟒,是你自救的方法……”
“閉嘴……”銀酌撲在戴長景身上去拉開他,滿臉怒容,“讓我出去,出去……”
戴長景緊緊抓著銀酌的手腕,“你每半年都會病發一次,承受的是碎骨換皮之痛……”
“不要再說……”銀酌雙眼通紅,嘶聲怒斥,“閉嘴,不要再說了……”
“以雪靈芝為藥引的藥也要頓頓服用,一頓不服就回天無術,命喪當場。所以你必須不斷的尋找雪靈芝維持你的生命,不斷地尋找覆舌草和赤紅血蟒來減低你犯病時的痛苦……”
“夠了……”銀酌雙眼赤紅,憤恨的瞪著戴長景,“你為什麽一定要說出來,你明明知道我最不想知曉我病情的那個人就是你。”
“我是你最愛的人,也是最愛你的人。”戴長景拉起銀酌的手,“你就是因為你的病,因為一旦沒了雪靈芝你就……所以你才要離開我。”
“離開是我自己的決定,我說過我不需要你的可憐。”
“我是心疼你。”戴長景望著銀酌,心中酸澀,“我心疼你的倔強,你的豁達還有堅持,我從沒覺得你可憐,我隻是覺得你熬過一次又一次的痛苦,你以後的生活應該過的更好。你不應該被任何事情束縛,過你想過的日子,愛你想愛的人,被你愛的人嗬護。”
銀酌眼眶通紅,忍不住流下淚水。這麽多年來,她又何曾不想找個舒適的地方安生。但是她不敢停下腳步,一旦停下了腳步便代表沒了雪靈芝,她隻能一直走,不停止的尋找。哪怕采了一株又一株,她還是怕,怕之後再尋不到,隻好繼續向前走,繼續尋找。
“寒冬酷暑,無人倚靠的日子你已經過了這麽久了。”戴長景拉著她的手,喉頭幹澀,“阿酌,你嫁給我,讓我照顧你。”
銀酌抽出自己的手,搖頭呢喃,“不可以……不可以……”
“你到現在還不肯相信我,我……”戴長景突然一頓,再次緊緊握著她的手,盯著銀酌,問:“其實你一直都相信,你清楚我對你是真的的,所以你才要走,為的就是不想拖累我。”
銀酌深深閉目,淚水不斷從眼中湧出。戴長景知道自己猜對了,也清楚她對自己的心意,抓著銀酌的手快速走到窗邊,用力推開窗戶。
窗外的月亮光輝明亮,戴長景望著天上的明月道:“這裏有一個傳說,來源於韃靼。傳說月亮上住著一位月神,隻要在圓月當空之日,對月誠心祈禱,月神就會為有心人達成所願。”
說罷,戴長景自窗前下跪,舉起三根手指手鄭重發誓,“今日我戴長景在此對月起誓,今生今世隻娶我身邊女子一人為妻,嗬護她,守護她,令她一生無憂,歡喜常伴。若有違此時,定受天雷……”
“不要。”銀酌捂住戴長景的嘴巴,眼淚不止,“何必呢,我根本無法與你白頭到老。即便有了雪靈芝,這些年我用覆舌草,赤紅血蟒,毒素早已流入五髒六腑,我終究是不可能陪你走完一生的。”
“走不完一生,就走半生,再不行,哪怕十年八年也足矣。”戴長景覆上銀酌的手,哽咽道:“一生一世,三生三世皆比不上此刻擁有。答應我,這輩子都不要再走了,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我不是弱水,我做不到處處以你為先。”銀酌淚如雨下,“當年在懸崖邊,我明知你再拉著我,隻會兩個人一起掉入懸崖。生死關頭,我根本就顧不得你的安全,連說一句讓你放開我的話都不敢,如果是弱水……”
“弱水是我這輩子最無能為力的痛,我對我自己說過再不會讓我心愛的女子為我置於危險之中。”戴長景撫上銀酌的麵頰,“阿酌你答應我,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為了我做傻事。”
“你應該有更好的人去珍惜。”
“我隻想珍惜你一人。”戴長景擦了擦銀酌臉上的淚水,“這樣吧,我答應你,倘若將來你真先我一步,我一定好好過餘下的生活,不放縱不頹廢,仍然做我逍遙自在的大公子可好。但你也答應我,不要再逃避我,在那天來之前,我們好好過我們的日子,好不好。”
銀酌滿臉淚痕,眼中也蓄滿了淚水,淚眼朦朧,她雖看不清戴長景此時的表情,但聽得出他話中的哀求,那樣風光霽月的人,竟會為了自己這般低聲哀求。
銀酌望著他許久,心中暗暗下了個決心,咬唇重重點了點頭。
見她應允,戴長景激動地掉下淚來,用力緊緊的抱住銀酌,在她耳邊低聲道:“從此,我再不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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