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醒來，越人晉早已不見蹤影，我向外走去，卻被人抬手攔住。
    “姑娘，皇上有令，您不能離開慕春宮。”
    “如果我執意要離開呢？”
    “你可以試試…”
    身後傳來冰冷刺骨的聲音，越人晉著一身淺色長袍向我走來，眼神冷冽，眉峰緊緊的皺著，卻掩蓋不住他身上越發濃烈的帝王氣息，我似乎又讓他不高興了。
    “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兒？”
    “就隨便走走…”
    越人晉牽著我的手來到慕春宮背後的小花園，後院裏栽滿了薔薇，花枝早已繁盛的開滿了枝頭，蔓延在涼亭周圍，一時之間眼前的世界被薔薇圍繞著，一顆月桂樹下綁著秋千，越人晉示意我坐上去，自己在身後輕輕的推著我。
    “秦朗說，薔薇是代表著思念，所以我讓人種了一萬株薔薇在這裏，我每天都在想，如果你還活著，我就可以抱著你在秋千上蕩啊蕩…”
    越人晉來到我身前，眼前的一切都美麗的像是一場夢境，被粉白色薔薇圍繞著的世界裏，一個氣宇軒昂的男子半蹲在我身前，他身上穿著精致的便服，衣服上繡著的龍栩栩如生，他身上在不見往日的陽光爽朗，取而代之的是眉宇之間孤傲清冷的氣質，這份清冷又和顧清風不同，顧清風的清冷顯得出塵，而他的清冷卻顯得高高在上，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臣服於他。
    “為什麽不回來找我？你是不是心裏埋怨我，責怪我沒有保護好你？”
    越人晉直勾勾的盯著我看，眉峰輕輕皺著，眼中是我看不懂的迷茫和心痛，此時明明是春季，我卻感覺他心中藏了一整個寒冬的冰霜。
    “對不起…”
    “我不想聽對不起，我隻想知道你當初為何要離開！你居然跟別人連孩子都有了？”
    我看著眼前這場天大的誤會，卻不想開口解釋，我心裏暗自期待著他能對我失望，期待著他失去耐心就會趕我走。
    “你說話！慕容秋月！你說啊！為什麽離開？為什麽和別人有了孩子？你說啊！”
    越人晉搖晃著我的肩膀，我依舊緘默不語，沒必要解釋，就這樣對我失去耐心吧。
    “為什麽？你變了…”我看著越人晉無力的在我眼前喃喃自語，內心充滿了愧疚，如果我們不曾相遇該有多好，如果我們…
    “你是萬人之上的帝皇，隻要你願意，會有很多人願意給你生孩子。”
    “不需要，我不管你在外麵做了什麽，從今往後沒有我在身側，你不許離開慕春宮半步，即便是老死，你這輩子都隻能待在這裏。”
    我看著越人晉冷冷的下達了命令，不由得別扭了起來。
    “你！你真要這樣，那還不如殺了我呢。”
    “我不殺你，但你要是膽敢離開，我就殺你全家。”
    “你敢！”
    “你試試？看我敢不敢？”
    “滾呐！”
    我看著越人晉猖狂的模樣，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起身就想回去休息，卻被他騰空抱起，一把扣住我的腰身，將我往秋千上帶，他用修長的腿支撐著地麵，而我卻以一種異常羞恥的姿勢坐在他身上，兩腿騰空被他夾在身側，秋千搖晃著，我隻能雙手抱住他的脖頸不讓自己掉下去。
    “你抱著我幹嘛？不是讓我滾嗎？”
    “你…”
    越人晉一臉明知故問的看著我，嘴邊勾起得意的微笑，他鬆開抓著繩子的手將我摟的更緊了些，秋千隨著他長腿的擺動在搖晃著，隻見他垂下腦袋湊到我胸前，低沉性感的嗓音緩緩從口中吐出一句話，卻讓我心態炸裂的想馬上與他同歸於盡。
    “好香啊，這就是少婦的味道嗎？”
    “你！放開我！混蛋！禽獸！”
    “你在罵！”
    “我就罵你！你怎麽這樣？”我不可理喻的看著他，努力掙紮著想離他遠一點。
    “我以前是不是教過你，坐在男人身上的時候不許亂動？”
    越人晉眼神迷離的看著我，我才意識到我們此刻的姿勢有多曖昧，兩人之間僅僅隔著布料，卻能感受到彼此炙熱的體溫，腦海中開始浮現出過往的種種，我放棄了掙紮，軟軟的坐在他身上，用眼神向他求饒。
    他用腳牢牢支撐著地麵，秋千停止了晃動，轉而用手扣住我的後腦勺，一陣熟悉卻比以往更加熱切的吻向我襲來，過了許久他才鬆開我，眼神中卻充滿了嘲諷。
    “算了，我對生過孩子的女人沒興趣。”
    我看著他用不屑的眼神看著我，抱著我起身將我放在地麵，一個人冷冷的轉身離去。
    其實心裏還是會難過的，被曾經深愛自己的人遺棄，以往的他總是恨不得時時刻刻將我拴在身上，現在卻滿臉嫌棄的說對我沒興趣。
    我看著他高大修長的背影，那是以往曾為我遮風避雨的人…
    他走到院落門口，身子停頓了一會兒，又轉過身直挺挺的向我走來…
    “你要幹嘛？”
    我抬頭看著他擋在我身前，然後再次將我騰空抱起，腳步匆忙的走回慕春宮。
    “你想幹嘛？我可是生過孩子的女人！”
    我被丟在床上，著急的往後退，看著越人晉扯開腰帶一步步向我走來…
    “幹嘛？生孩子啊，你不是喜歡生孩子嗎？”
    我看著越人晉脫下外袍，膝蓋已經觸碰到床沿，急忙向他吼道。
    “我騙你的！我沒有孩子！”
    “你這是什麽意思？”
    越人晉疑惑的看著我，雙唇緊緊抿著，不知為何，隻要他表情變得稍微嚴肅了些，我心裏就充滿了壓迫感。
    “我沒有孩子，我看你誤會了索性就…”
    “就什麽？”
    “沒有解釋…”
    “為什麽不解釋？”
    “我想讓你誤會…”
    “誤會什麽？讓我誤會你和別人有孩子對你有什麽好處嗎？”
    隨著越人晉的逼問，他的身子不斷往前，一陣壓迫感向我襲來…
    “我…”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後麵的話我沒有說出口，我不想讓他不開心，也不願意激怒他，但事實就是，和越人晉在一起並不能讓我感到真正的快樂，自由，我唯一能得到的，就是來自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皇無盡的寵愛，也許我生性涼薄，愛在我眼裏本就是虛幻飄渺的東西，比起這些，我更願意擁有陪伴我的親人，一個讓我覺得在一起很輕鬆的人…
    顧清風的模樣浮現在我眼前，他總愛穿著一襲青衣，與世無爭的模樣，其實隻是個呆呆的木頭腦袋，他從未強迫我做過任何事，但也因此錯過了我無數次，可是能怎麽辦？我就喜歡這樣的他。
    “阿晉，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我溫柔的問他，想和他慢慢說來，我心知他是一個不能刺激的人，如果我突然說了什麽讓他不高興的話，他會變得更加霸道。
    越人晉看著我突然的轉變有些愣住了，但還是起身緩緩的說：“你消失以後，我回去將越人歌處死了…如果不是他，我們本可以一起回到越陽…”
    “可他是你兄長…”
    “是兄長又如何？他這些年一直居心叵測，在暗中謀劃了這麽多事情，真的以為我不知道嗎？我隻是在等他露出馬腳，在等父王對他忍無可忍…”
    “為什麽？你就那麽想做皇帝嗎？”
    “我早已說過，我生來就是要做帝皇的人，父王母後也是帶著這樣的想法讓我成長的，這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信念，但你不一樣，我在你麵前隻是我自己，我不在乎你怎麽樣，隻要你和我在一起，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身份之別，你是你，我是我，我隻是你的丈夫，僅此而已。”
    “阿晉…”
    “阿月，我們可以回到過去嗎？這世間，唯有你…對我是特別的。”
    我看著越人晉認真的臉上寫滿了深情，隻可惜我的夢想不是他，如果我不曾回到青城山，也許我會妥協，我本以為自己一生就和他那麽過了，但現在的我清楚的明白，我做不到。
    “阿晉，我心裏有喜歡的人，叫顧清風，我隻愛他，我也不願意妥協，從今往後，我的生命裏隻能是他。”
    我認真的對越人晉說完，看著他眼神中失去光彩，他獨自轉身，那無比尊貴的背影中是數不盡的落寞孤寂，我心裏有些為他難過，他是一個孤獨的人，除了有秦朗這個好兄弟，其他人都是為了他的身份而來，他在這深宮中也不知度過了多少個寂寞忙碌的夜晚，就像曾經的父皇，為了守護我們國家，一再的舍棄我，到最後還是迎來了一個眾叛親離的下場，隻有皇祖母陪伴著他去南境做了藩王。
    “我累了，我們用膳吧，用完膳我可以陪你午睡一會兒或者出去走走，晚些我要去太華殿批閱奏折，你可以陪我一起去，或者留在慕春宮等我。”
    “好…我陪你一塊兒去。”我看著越人晉妥協的模樣，自己也嚐試著做出一些讓步，希望過段時間他願意讓我離開。
    “嗯。”
    太華殿上，我在越人晉身側為他執手研墨，他在我身旁批閱著奏折，修長的手指拿著毛筆認真書寫著，有一份奏折中寫著，西北蠱惑橫行，疑似天殤國舊黨餘孽惹事是非……
    越人晉看過書信，隻簡單回了三個字：“殺無赦”。
    而此時，被打發在外殿的易公公悄悄進來通報道：
    “皇上，安嬪娘娘給您燉了蓮子百合湯，正在大殿外等著見駕呢。”
    “嗬，她倒來得正巧，阿月也餓了，正好吃點宵夜，讓她進來吧。”
    “喳！宣安嬪娘娘晉見！”
    殿外之人穿著一身紫色錦袍走進殿內，她低著頭親自將蓮子百合湯放置在桌上，這才低下身行禮，卻沒有開口說話，她似乎用眼角餘光瞥見了我，眼神中頓時充滿了恐慌…
    “若水？”
    我看著若水，如今居然做了越人晉的安嬪，說來也是有跡可循，自打那日越人晉帶她去府中走了一趟，她似乎格外的留意著越人晉，想來是早已對他心動了，後來我們在睡夢中偷聽到她與芊芊說話，她們是皇祖母派來看著我的，隻是沒想到越人晉真的願意收了她做妃嬪，但我記得她隻是裝聾作啞，其實並不是真的啞巴。
    “你怎麽不說話？我和阿晉那天都偷聽到你和芊芊說話了，你不用在裝了。”
    若水依舊搖著頭不肯言語，反而是越人晉嘲諷的開了口。
    “她的舌頭早被朕派人割去，省得夜間不好好睡覺，反倒謀算著去殘害別人。”
    “越人晉？你怎麽那麽殘忍啊？”
    我不解的看著越人晉，在我眼裏他一直是個像陽光般燦爛，爽朗大氣的正直之人，實在沒想到他會狠心的殺死了越人歌之後又割了若水的舌頭。
    “慕容秋月，當初是她說要殺了你，一直在你身邊裝啞巴，暗中密謀著要怎麽害你，我是為了你，你懂嗎？”
    “就算如此，你又何必割了她舌頭，而且你要是真的不喜她，又為何要納她為嬪？”
    “哼，她喜歡跟著朕，在朕麵前偽裝自己，那我把她變成真的啞巴做我的妃嬪不恰好成全了她？”
    越人晉一番話說得我心裏沉悶不已，他這席話像是對我說，又好似在說與若水聽，我看著若水低著頭，肩膀輕輕的顫抖著，心裏不由得為同樣身為無力反擊的女子的她而感到心痛。
    “我真的搞不懂你了，你和從前不一樣，至少以前的越人晉不會輕易的說出這樣殘忍的話。”
    “你真覺得是我變了？還是你從未認真了解過我？你隻是一味享受著我對你的愛，你從未想過，其實，我隻對你一人溫柔過。”
    “越人晉…”
    “叫阿晉，算了…別說了，喝點湯吧，等我批完奏折就帶你回去休息。”
    “我不想喝…”
    啪！！！
    隨著一陣清脆的聲音響起，若水準備的蓮子百合湯被摔落在地，湯湯水水濺到若水華麗的衣裙上，而她卻惶恐的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阿月不喜歡你煮的東西，你趕緊收了你那堆汙穢之物滾下去吧。”
    我看著若水急急忙忙撿著地上的瓷器碎片，卻絲毫沒有在意自己的手指已經被割破，而越人晉隻是在一旁冷眼旁觀著她。
    “你……”
    我失望至極的看著他，看著他別過頭繼續坐下批閱奏折，多麽的無情，像父皇當初無視著揮劍自盡的我，執意要霓虹交出藏寶圖的時候，那時的我，心中也是這般，無盡的涼薄。
    我走過去，替若水撿起地上的碎片，那時的我忘了她曾說過要殺我的話，也不記得過往的種種，我隻是真心的想要幫助同樣跟我身為女子的她。
    若水眼角不停的流著淚，卻一直低著頭不願看我，她奪過我手中的碎片，邁著急促的腳步走出了太華殿。
    入夜，我看著依舊將我緊緊擁在懷裏入睡的越人晉，卻無論如何都推不開他，隻能在他懷裏佯裝入睡。
    第二天一早，越人晉依舊一大早就梳洗出門，我看著慕春宮的各個宮門，卻沒有一扇門可以讓我離開這裏。
    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我們曾經在宮中被李隱之的兵馬圍得水泄不通時，是須眉那個老道從屋頂破瓦而入，或許……我也可以試試。
    我看著離我兩丈高的屋頂，突然感覺有些絕望，我如今身體虛弱，又如何上得了這屋簷…
    慕容秋月…不能放棄，你可是數次成功逃婚的女子典範，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我努力給自己加油打氣，看著屋頂上的房梁，也許我可以嚐試著找什麽東西讓自己爬上去…
    我在殿內不停翻找，甚至連床鋪下都沒有放過，在角角落落仔細摸索，卻沒有任何一個可以用得上的東西…
    累了…
    衣裳上沾滿了灰塵，我整個人狼狽的攤倒在地，就我這樣的體力，想出宮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此時，屋頂透進一束光，我眯著眼睛向屋頂望去，屋頂的磚瓦被人掀開，一根打著結的麻繩順著屋頂向我延伸下來…
    我不知道來人是誰，也不知道上去了會是怎樣的後果，我閉上眼睛仔細思索著，會不會是顧清風來找我了呢…
    上與不上隻在一念之間，我睜開眼睛，上！
    我抓住繩索，那頭的人感覺到繩子受了力，也開始緩緩將我拉上屋頂。
    我看著眼前的笑臉，他變得比以往有靈氣了許多，古靈精怪的少年已成長為男子模樣，卻依舊掩蓋不了他身上精靈一般的氣息，像夜晚獨自飛翔的螢火蟲，在黑夜裏閃閃發光。
    “笙歌，你怎麽會在這裏？”
    “害，皇上派我來的咯，他說你擅長逃跑，現在整個慕春宮都圍滿了看守你的人，你看那邊…”
    我隨著笙歌的指引往北邊看去，卻除了宮牆之外什麽也沒看見…
    “那邊藏了數十個皇上重金請來的殺手，隻要你離開這裏被他們看到，你馬上就會死於非命…還有東麵兒，那邊是五百人的禁衛軍，他們早晚交替著在這附近巡邏，一旦你被他們發現，馬上就會身首異處…南邊是一條死路…還有西邊看到沒，那些宮女可都不是普通人，她們都是潛伏在這宮裏的高手，為首的那個宮女你看到了嗎？哎，就那個，粉色裙子的那個宮女…她是李輕塵假扮的…”
    “不至於吧…就我這樣的，還要派那麽多人來看著我？”
    “哎，你別輕視自己啊，他不過是隨便派了幾個殺手和一群禁衛軍，還有兩個開國元老來看著你罷了…”
    我看著笙歌一臉自信的衝我挑了挑眉毛，我不由得疑惑的問：“開國元老是誰？李輕塵？不過他確實挺聰明的，還會易容術什麽的。”
    “哎！除了李輕塵之外呢？還有我啊！想當初，可是我隻身一人潛入天殤國，替皇上燒光了天殤國所有的蠱蟲和糧草，我們才輕而易舉的拿下天殤國呢…”
    我看著笙歌急忙吹噓自己的模樣，想故意忽略他的話氣氣他，此時越人晉剛好回慕春宮，他身後跟著一個陽光清秀的白衣男子，那男子人如其名，像冬日的暖陽一般輕佻出塵，跟在氣場強大的越人晉身後卻也格外引人注目。
    “好你個笙歌！你還騙我，那宮女根本就不是李輕塵假扮的！”
    一陣風襲過，笙歌早已不見蹤影，等我回過神來，他人早已在屋簷下和越人晉行完了禮，我悄悄背過身想下去，卻發現笙歌這個沒良心的在屋簷下甩著繩子衝我招手。
    越人晉在屋簷下眯著眼睛審視著我，身後是一臉饒有興致的李輕塵和幸災樂禍等著看戲的笙歌。
    此時的我開始懊惱，自己沒有超俗的輕功，可以像顧清風霓虹那般瀟灑自如的一躍而起，消失在這茫茫宮牆之中，或者像須眉和玄雲那般到處蹦來蹦去，好不囂張，可現實是，我被“夜勉”侵蝕過的身體早已虛弱不堪，別說是飛下屋簷，就算是讓我帶著顧小青多走幾步都會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慕容秋月，你下來…”我看著越人晉冷冷的說著，奈何我有心無力，嘴上還倔強的說著：“我不下來！”
    “你下來，你今天逃跑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計較。”
    “哼，誰要跟你計較，我就不下來，讓我在這裏餓死好了！”
    “慕容秋月！”
    隨著越人晉越來越憤怒的聲音響起，太陽漸漸出現在地平線，陽光慢慢的升起，宮牆上有人背光向我襲來，他托住我的身子，在陽光照到我的前一刻，帶著我從屋簷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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