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可疑的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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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盤江在龍江市兜了小半個圈,入海口卻在直線臨近的海清市,也正是李非魚此行的目的地。
    她點開地圖研究了一會:“龍海高速是最短的路線,如果算上在兩頭市區裏跑的路程,不堵車的情況下,估計一小時出頭就能跑單程。省道稍微繞遠一點,大概要多用一刻鍾,但好處是沒有收費站,不容易留下證據。”
    顧行點了點頭,沒說話。
    李非魚便也安靜了下來,額頭抵著車窗,回想著早上發現的線索。
    從出入境管理部門取得所需的信息要比預想得還容易,正如前一天林蕎所透露的一般,黃萬年和肖敏的出行十分頻繁,從上個月初算起來就有三次,加起來一共十天,而更令人想不通的是,他們的目的地單一得異乎尋常。
    葡城,隻有葡城。
    “葡城啊……”李非魚迷迷糊糊地琢磨,在許多人眼中,那裏都是個紙醉金迷的銷金窟,也不知黃萬年是否是個例外。
    就在她半睡半醒的時候,車身突然劇烈地一頓,伴著輪胎摩擦地麵的尖銳響聲毫無預兆地刹停在路邊。
    李非魚被安全帶狠命拽回了椅背上,強烈的撞擊感讓她從昏沉睡意中驚醒過來,她嚇了一跳,再看始作俑者已經不發一言地下了車,給自己點了根煙。
    “到了?”李非魚揉揉被勒疼的胸骨,驚訝地環顧四周林立的高樓。
    顧行撣了撣煙灰,看了她一眼:“快了。”
    他眼下有很重的青黑色,神色疲倦,像是連續熬了幾個通宵的模樣,李非魚心中一動,趴在窗邊問:“你前天回家之後也沒睡?”
    一縷疑惑爬上顧行眉間,他似乎想問什麽,但隨即就想起了兩人初次見麵的地點,了然道:“鄰居?”
    他按滅了煙頭,扔進車上的煙灰缸裏,剛重新啟動車子,就聽李非魚似笑非笑地答應:“可不是,真是孽緣,是吧?”
    顧行沒搭理她,重重一腳油門,從窗口灌進來的涼風把李非魚剩下的半句戲謔給噎了回去。
    上午的海清商業區並沒有多少人,絲毫看不出夜幕降臨之後那種燈紅酒綠的繁華,黃萬年周末入住的私人會所從外麵看起來甚至像是座正兒八經的商務樓,唯有在兩人進門的第一時間就迎上來阻攔的保安,才讓人感覺到此處的不同尋常。
    顧行出示了證件,單刀直入地詢問:“黃萬年是常客?”
    經理明顯變了臉色,猶豫著陪笑:“這個……警察同誌,我們這裏有明確規定,客人的隱私是很重要的,你看……我們這是老店了,信譽上……”
    他還在吞吞吐吐,門口就傳來一聲:“讓你說你就說,少跟老子磨嘰這些廢話!”
    一個身著警服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進來,他個子不算高,但身材卻很是壯碩,像隻褪了毛的棕熊,橫眉立目地往經理麵前拍了全套的手續,不耐煩道:“再妨礙執法,小心把你逮進局子裏去!”
    經理認得他,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血淚往事,頓時怵得白了臉,笑得比哭還難看:“不是,張警官你不能……”
    就在此時,伴著“叮”的一聲,不遠處的電梯門突然開了,一個穿著保安製服、提著水桶拖把的年輕人正要往出走,抬眼卻瞧見了身警服,當即一愣,邁出的腳慢慢收了回去。
    另兩人的注意力都被齜牙咧嘴的經理吸引了,唯有李非魚百無聊賴地四下打量,餘光恰好瞧見了這一幕,她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轉身問:“這是——”
    話還沒說完,電梯裏那人突然咬緊了腮幫子,一拳精準杵到了關門鍵上,兩隻泛著血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盯著她,手中跟攥了個打地鼠的錘子似的,一遍遍瘋狂地按了下去。
    “抓住他!”
    這要再看不出問題,李非魚就白長了個腦袋,她當即大喊一聲,甩開兩條長腿衝了過去,在電梯門口一個急刹,屈肘往正在關合的縫隙中間一卡,把門給攔住了,閃身就要往裏鑽。
    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對方卻急中生智,貓起腰狠命往前一頂,撞得李非魚一個趔趄,沒等她站穩又掀翻了水桶,大半桶混著泡沫和灰泥的髒水兜頭潑下,趁著人視線受阻,一氣嗬成地掰開她的胳膊,往後用力推開,緊跟著從門縫裏把水桶和拖把稀裏嘩啦地全砸了出來。
    李非魚被這一串連招弄得招架不及,讓拖把杆砸中了腦袋,差點在滿地的肥皂水裏踉蹌出了整套花樣滑冰動作,而緊隨其後的張警官更倒黴,第一腳踩上水漬就仰麵摔了個四腳朝天,還把身後的顧行也擋住了,不過一兩秒之差,三個人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電梯門在麵前關閉。
    “我操他祖宗!”坐在地上的壯漢怒吼一聲,重重往地麵砸了拳。
    顧行神色驟冷,抬頭看了眼電梯上方變化的數字:“地下二層?”
    呆愣在一邊的經理如夢方醒,慌忙答道:“是、是地下車庫!他是看、看車庫的,我也不知道……哦對,出口就在地下二層!”
    話音未落,顧行就轉身衝向了樓梯間,李非魚正要跟上去,卻聽他回頭沉聲道:“先止血!”
    “啊?”李非魚滿鼻子的汙水腥味,一時懵了下,聽了這句話才覺出那腥味裏好像有點古怪,上手一摸,也不知哪破了皮,血水混著汙水從腦袋頂上淌了下來,深深淺淺地沾了一手,再看地上的拖把杆,金屬與塑料相接的地方也沾了一片紅色。
    她往前跑的腳步停了一下,再看另兩人早已經追下了樓,她就抹了把臉,回身吩咐經理:“給我拿個創可貼。那人叫什麽,住在哪,你們這有他的家庭信息和身份證號麽?!”
    她一身水半臉血,活像個剛撈出來的水鬼,平時懶懶散散的模樣早扔到了九霄雲外,把經理和旁邊的前台小姑娘都嚇得一激靈,生怕落個窩藏罪犯的罪名,連忙調出來員工信息給她看。
    李非魚頂著個大花臉冷笑:“現在不在乎隱私了?”
    不等對方回答,瞥了眼電腦屏幕上的信息,轉身就跑。
    向陽街名字光輝燦爛,實際上卻是個有名的城中村,大大小小的違章建築搭了整條街,隨便拿出來一個棚子都能算半拉古董。
    李非魚收起手機地圖,按著地址找到了一棟被私建木棚環繞的危樓。
    “203。”她眼光掃過斑駁的門牌號,直接拉開了半掩著的屋門,動作掀起了一陣沉悶的風。
    屋子裏光線暗淡,混雜著灰塵與汗味的氣味撲麵而來,有人操著方言叫道:“誰啊!”
    李非魚:“警察!許家俊是不是住這裏?!”
    竊竊私語陡然一靜,便凸顯得房中窸窸窣窣的收拾行李聲十分突兀。
    不用人指引,李非魚的目光立刻盯向了角落裏的那個人影。
    屋子裏密密麻麻地擺放了十來張上下鋪,中間過道窄得隻能容人側身同行,而就在這過道最裏麵,她要找的人正在手忙腳亂地往一個破背包裏塞東西。突然降臨的寂靜中,許家俊猛地扭過頭來,惡狠狠地瞪了李非魚一眼,趁著幾個室友堵住了門口,伸腳一蹬,窗外的防盜網居然被他踹了下去。
    李非魚目瞪口呆:“這是個兔子吧?”
    她還沒腹誹完,就見許家俊揚手把鼓鼓囊囊的背包往窗外一拋,踩著一邊的床鋪爬上窗台,居然也從二樓直接跳了下去。
    樓下窄街中頓時喧囂四起,李非魚氣得想罵娘,推開圍上來的租戶,三步並作兩步衝下樓去。
    剛跑到樓門口,迎麵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躲閃不及,隻來得及叫了聲“讓開”就結結實實地和對方撞了個正著,衝勁過猛,兩人都不由倒退了幾步,李非魚定了下神:“顧隊?”
    她腦袋上的創可貼不知道丟到了哪裏,這會兒傷口又開始冒血,一抽一抽的疼,她也顧不上按住,扯著顧行跑過樓角,抬手指向許家俊逃走的方向:“那邊!他跳窗戶跑了,肯定是心虛!”她邊拔腿狂奔,邊咬牙切齒地大聲說:“我看見他收拾了幾包東西,裏麵好像是錢!”
    顧行神色未變,環顧了下四周的地形,向另一條岔路做了個手勢。
    兩人從沒配合過,但這個時候李非魚卻迅速心領神會了,腳下向旁撐地,強行頓住身形,一擰腰從側麵的窄路鑽了進去。
    這窄巷裏宛如迷宮,兩旁晾曬的衣服迎風招展,與醃菜的陶罐擠滿了前路,讓人連十米開外的情況都看不清,她連跑帶蹦,生怕一個不慎踩進人家的醃菜缸裏,好在運氣不錯,總算平安跑到了盡頭,而剛剛脫出重圍,就瞧見許家俊正好從眼前跑過。
    她沒空思考,隻覺全身的血液都倒湧上了頭頂,大喊一聲:“警察!站住!”話音出口的同時,整個人也向前飛撲過去,牢牢抱住了對方的腿,將正在逃跑的男人撲倒在地。
    許家俊“嗷”地驚叫了一嗓子,奮力掙紮起來,兩條腿輪番猛踢,恨不得上演一出佛山無影腳,李非魚實在拽不住這麽個活蹦亂跳的大兔子,不過稍沒留神,許家俊就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坐起,抄起一旁的醃菜壇子便朝她頭上砸去。
    圍觀的人群立刻尖叫起來。
    李非魚瞳孔驟縮,舉手護住頭部,就地翻滾半圈避開攻擊,但沒想到許家俊卻不依不饒,又摸起了一大片碎陶狠狠刺了下來!
    就在這時,顧行也從對側包抄了過來,見狀二話不說,衝著許家俊的胳膊飛起一腳,在陶片脫手飛出的瞬間扣住他的手肘,幹脆利落地把他按在了地麵上。
    許家俊的慘叫立刻轉變成了“哎呦哎呦”的哼唧聲,他掙紮著扭動了幾下,卻一寸都沒能竄出去,顧行屈膝壓住他的後背,冷冷道:“老實些!”不等他反應,便粗暴地把他另一隻手也折到了背後,拷上了手銬。
    李非魚這才徹底安心,筋疲力盡地坐回地上,放任自己喘息起來。
    許家俊被隨後趕來的民警帶回了海清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