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雙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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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遠的,李非魚瞧見莊恬在和救火的消防隊員說著什麽,中間時不時還夾雜著誇張的動作和手勢,似乎是在毫不退讓地爭執,經過了一番耗時漫長的交涉之後,終於,她也不知是怎麽就說服了對方,濃煙剛剛散得差不多,她就在隊長陪同之下進了屋子,李非魚下意識地想要跟進去,卻被消防員給攔了下來。
    大約等了十幾分鍾,莊恬終於再次走了出來,她丟掉遮掩口鼻的濕巾,露出一張嚴肅得少見的麵孔,直截了當地說道:“爆炸點有兩處!”
    她的聲音清脆甜美,但是此刻語氣卻異乎尋常的沉重:“一處是二樓最靠近樓梯口的房間,也是發現男屍的地方——我問了,男屍是在床上發現的,呈現平躺的姿態,並沒有明顯蜷縮或掙紮的痕跡。看現場的殘留和推斷出的爆速,爆炸的很可能就是工地失竊的那種硝銨炸藥,不過為了達到起火的效果,製成的炸彈裏額外添了不少料;還有一處在樓下廚房裏,應該是煤氣罐遇熱爆炸,廚房煙還沒散幹淨,我就看了一眼,不清楚是意外還是同樣的人為。”
    “‘同樣’的人為?”在所有的解說之中,李非魚抓住了這麽一個關鍵詞。
    莊恬點頭,咬牙切齒道:“到處都是助燃劑的痕跡,這要不是謀殺,我現在就把腦袋揪下來給你玩!”
    “所以說,這是……”李非魚目光一凜,慢慢地說完了最後幾個字,“殺人滅口?”
    莊恬沒說話,但看起來早已有了相同的判斷。
    陸離卻歎了口氣:“確實不太像自殺,但法醫解剖之前還是不能想當然地下結論。”
    他手上的燙傷經過了簡單的處理,精神狀態似乎也緩過來了些,又開始說起了這種保守穩妥的老生常談,但即便如此,眼看著爆炸起火卻無能為力的沮喪仍舊沒有完全從他眉間散去,說完了前一句話之後,他又怔怔看了焦黑猙獰的火場一會,忽然沒頭沒尾地輕聲道:“無論經過多少次,都讓人覺得人命真是太脆弱了,明明幾小時前還好好的,可這麽一場爆炸之後,兩個活生生的人就……”
    他低歎一聲,截斷了話題。
    李非魚卻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向他,像是瞧見了什麽特別的東西似的。
    “你說,兩個人?兩個……”
    她猛地反應過來,掏出手機飛快地撥了一串號碼。
    幾次嚐試之後,糟糕的信號總算給了她一點麵子,顧行的聲音在對麵響起來:“什麽事?”
    他的聲音嚴厲,滿滿地透著“我忙得很,別來煩我”的意味,但李非魚卻毫無察覺似的問道:“顧隊,你那邊怎麽樣?墳裏的碎骨有沒有什麽異常?”
    “嗯?”聽聞說的是案情,顧行語氣稍微緩和了點,“大部分粉碎,暫時沒有異常。”
    “沒有異常是指?”
    “五年以上,人類。”他頓了下,盡量清楚地補充:“找到一截,腿骨,屬於女性。”
    墳地的爆炸威力不小,骸骨的很大一部分都在強烈的爆炸衝擊波裏和朽棺一起炸得粉碎,連收集起來都成了不可能的任務,眼下攤在解剖台上的骨頭渣子因為處在距離爆炸中心稍遠一點的位置,所以才能保留下來,但這些碎屑仍幾乎看不出完整的形態,又與不少泥土或樹枝混在一起,很難徹底分離。
    同來的法醫還在努力地觀察著那堆碎骨屑,試圖從亂糟糟的狀況中發現點新的線索。
    而這個時候,他和顧行同時聽到了一句問話:“我不懷疑之前的判斷,但那些骨頭,有沒有可能分屬不同的人,而你們隻采集到了其中一個人的信息?”
    法醫詫異地抬起頭來,雙眼倏地一亮,顧行則用力地握緊了手機,幾秒之後,他下了命令:“提取dna!詢問家屬!”
    正好那位吵鬧著要個說法的苦主還沒走,一通電話過後,他就被請回了會客室等待聞詢。
    五年前的事情,通常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漸漸模糊,但有些事情卻例外,沒費多少工夫,那位苦主就想起來了件特別的遭遇——他母親下葬不久,有一天夜降暴雨,新墳大約是沒有夯實的緣故,居然被衝塌了一半。這苦主是個孝子,翌日一見之下深感自己愧對先人,立刻二話不說就重新培土修墳,自那以後,這麽多年都沒再出過類似的事情。
    “所以你當時並沒有打開棺材查看?”
    突然,一個無精打采的女聲從門口傳來,負責詢問的警員愣了一下,李非魚越過他,向坐在內側沉默寡言的男人點了下頭:“顧隊。”
    顧行做了個手勢,示意對麵的中年人回答這個問題,而李非魚則自然而然地占了周勁鬆讓出來的位置,繼續道:“或者該這麽問,你當初親眼看到了棺材的狀況了麽?”
    中年人顯然被問懵了,好一會才搖頭:“沒、沒有。那是我娘的墳啊,都說入土為安,我要是再掘墳開棺材,那、那也太不孝了!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李非魚:“也就是說,如果當時棺材裏多了具別人的屍體,也沒人知道是麽?”
    “是……等等,你說啥?!”
    沒有過多解釋,李非魚和顧行同時站了起來,dna鑒定如果加急的話,三四天就能出結果,到那個時候,或許他們就會知曉工地炸藥連續失竊的原因了。
    “哎,你們別走啊!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身後的聲音仍然在繼續嚷嚷,李非魚卻無動於衷地隨手帶上門,把追問隔絕在另一邊。隨後她猶豫了下,快步追上顧行的腳步,看上去似乎有些真假難辨的憂心忡忡:“聽說劉強交代了,偷炸藥炸墳的念頭是祁江灌輸給他的,並不算是直接給他出主意,但在他抱怨孫家的時候,曾經連續提過好幾次,他一個二愣子,居然就真把這法子給記住了。”
    顧行站住,回頭看著她。
    李非魚低下頭,語速飛快:“劉強也對比了那些炸藥失竊的時間點,祁江確實每一次都去工地找過他,最初是打著詢問修路進度的旗號,之後就因為旅舍離工地近,所以時常去聯絡感情……每次祁江到訪之後,都會找各種看似正常的借口離開他的視線幾分鍾到十幾分鍾不等,這段時間有可能就是……”
    她似乎還想說什麽,卻在顧行的注視下漸漸消了音。空曠的走廊裏沒有別人,隻剩下慘白的燈光在頭頂冷眼旁觀,就連呼吸聲都似乎能激起回音,在爆炸和火焰的衝擊之下剛剛消退下去的尷尬和焦躁又露出了頭來,她突然意識到了顧行露出那種表情的原因,方才她所說的其實全都是毫無意義的廢話——事已至此,恐怕沒人猜不到那個隱藏在劉強背後的竊賊的身份和動機了。
    現在真真切切擺在他們麵前的問題已經不是追究死者的作案手段,而是墳中若真的多出來了一具屍骨,那麽他或她曾是誰,還有,祁江偷竊的炸藥足有近五公斤,為什麽隻在墳裏偷偷增加了不足兩公斤,剩下的那些他原本要用來做什麽?到了最後,那些剩餘的炸藥又為何沒有用作既定的用途,反而把偷盜它們的竊賊給炸死在了家裏?
    需要破解的謎題層出不窮,但在這個時候李非魚卻少見地沒有了探究的心情,隻剩下一肚子欲蓋彌彰的廢話。她還記得顧行曾經評價她的行為像是什麽都不在乎,隻專注於挑戰和解謎帶來的刺激感,可現在僅僅才過去了一個多月,她卻……
    近日來,顧行的表現矛盾得讓人不安,以為陸離在火場受傷時他雙手無法自控的顫抖,和在家中掛斷陸離電話時的冷淡,還有提起顧家人時的漠不關心都形成了極鮮明的對比,這些到底意味著什麽,他又究竟在想什麽,李非魚克製不住地想要知道謎底,但偏偏與過去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她居然不敢去擅自揣測。
    這個認知讓她生出一股失控般的錯覺,幾乎不知道應該如何麵對自己,但顧行卻一無所知,他等了會,意外地發現對方沉默了下來,便隻當她又抽風了,轉身下樓:“去查五年前。”
    沒有地點,沒有事件的具體說明,但李非魚又一如既往地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盯著顧行修長而挺拔的背影,心裏泛起一陣陣難言的焦慮,直到對方已經快要走完了通向一樓的樓梯,她才趴在欄杆上喚道:“顧隊!”
    透過欄杆轉角的縫隙,顧行抬起頭,安靜地望回來。
    李非魚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她艱難地穩了穩神,強迫自己擠出個輕佻的笑容:“用這兒十年前就該退休的破電腦?”
    顧行噎了下,這才想起來她自己的東西全都在林灣旅舍那場爆炸和大火裏燒成了灰,隻好無奈改口:“算了,我自己查。”
    李非魚牽了牽嘴角,再次跟了上去:“那我呢?”
    顧行已走出了大門口,點燃一根煙深吸一口,皺眉認真地思考:“買衣服,找住處。”
    他難得擺出一副關懷受災群眾的架勢,卻生硬得要命,簡直像是拙劣的擺拍,透出些罕見的不確定來,卻又十分真實,李非魚定定瞅了他幾秒鍾,忽然撲哧一樂,方才那些生怕碰碎了水中幻影似的不安在悄無聲息中塵埃落定。她認命地搖搖頭,攤開雙手:“我錢包也擱旅館裏了,手機上就二百塊零錢,顧隊你行行好吧,你要不收留我,今兒個晚上我就得露宿街頭凍餓而死!”
    顧行:“……”
    但下一刻,他就從錢包裏翻出銀行卡來:“601203。”
    李非魚手忙腳亂地接住那張卡片:“什麽?”
    雖然這麽問,但是心裏已經有了猜測,果然,顧行淡淡道:“密碼。”
    李非魚:“……你就不怕我攜款潛逃?”
    顧行眼中滑過一絲好笑的神情,似乎在嘲笑她這點貪贓枉法的誌氣,他側過身,重新把煙遞到唇邊,散開的青白煙霧正好被他的身體擋住,沒有飄散到李非魚的方向。
    一支煙抽完,見李非魚還沒走,他才又淡淡解釋:“空房間太舊,危險,不能讓你住。”
    他指的毫無疑問就是他這些日子住的那套危房,李非魚一愣,隻覺心裏像是被潑上了一桶油,而他眼底若隱若現的那點笑意便是不經意落下的火星,她不假思索飛快地邁開腳步,木然道:“多謝,回頭還你!”
    剛好莊恬終於從林灣旅舍的現場回來了,她奇怪地瞧著像是被鬼追似的匆匆往外走的李非魚:“小魚你怎麽啦?你臉怎麽這麽……啊,顧隊,你也在呀!剛才我等著那邊鑒定火災原因的幾個弟兄到了之後,又進了現場一趟!”
    她的聲音清脆,在李非魚身後傳來:“……從二樓搜集到的殘片來看,初步判斷那是個帶有遙控引爆裝置的炸彈,如此一來應該能確認是謀殺無疑了,至於一樓廚房,煤氣罐附近有明顯的被潑灑過助燃劑的痕跡,凶手肯定是有意想要引發二次爆炸,現在還判斷不出確切原因,但我估計不外乎是想要毀屍滅跡得更徹底一點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