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夜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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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瘮得慌?”
    李非魚慢慢坐回了椅子上,手機在掌心裏打了個轉,她抬頭看向身邊表情越來越慎重的醫護兩人,最後問道:“如果吳書理想要報複什麽人,或者什麽地方,劉醫生,你覺得最可能的目標會是哪裏?”
    劉曉平明顯地遲疑了一會:“不會吧?據我所知,他雖然脾氣不好,但是並沒真和誰結仇啊!”
    李非魚斂下眼簾,淡淡道:“未必是結仇,更可能是有誰得罪了他,又或者是他覺得有誰得罪了他。”
    劉曉平:“這……”
    李非魚很清楚讓他去揣摩一個被連番打擊到心性偏執的病人實在有些強人所難,但這個時候,她也沒有別的辦法,她自己對於吳書理的了解太過粗淺,無從推斷究竟是什麽讓他決定犯罪,而商場的柳經理也在吳書理患病後就和他分手,全然不知這十年裏他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冥思苦想了好半天,劉曉平試探著說:“我記得老五這個人,抱怨得最多的好像就是他老婆,不,是他前妻,還有孩子,總說那孩子跟他媽一樣吃裏爬外沒良心……還有就是工作單位,早該給他升職,如果他工資高一點,就不用因為看病把日子過得人不人鬼不鬼……”
    李非魚忽然打斷:“醫院呢?”
    劉曉平:“你什麽意思?”
    李非魚把問題又重複了一遍,問道:“他把自己遇到的困難都歸結成別人導致的,既然如此,他就沒有因為病情加重而怨恨過你和醫院麽?”
    劉曉平一下子沒了動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再次開口,聲音有些發幹:“不會吧?我們給他看病都盡力了,還減免了一些醫療費用……他不會這麽恩將仇報吧?!”
    李非魚在心底冷笑一聲,這種事情可說不準。
    她想了想,囑咐道:“這樣吧,明天你先請半天假,早上別急著來上班。另外還有沒有別的醫生和吳書理打交道比較多的?也得讓他們小心一點!”
    這是相對謹慎的做法,可李非魚囑咐完了,卻又覺得如果真是如此,未免也太過簡單了。
    她全身的傷勢都疼得厲害,不適感總在不合時宜的時候攪亂她的思緒,讓人沒有辦法集中精神。李非魚歎了口氣,給餘成言發了條信息,然後把手機還給護士張娟:“張姐,麻煩你個事!”
    她指了指走廊深處病房的方向:“我有點撐不住了,得回去睡一會,麻煩你每半小時給我剛撥打過的那個號碼打個電話,什麽時候接通了,就立刻去叫我一聲!”
    張娟有些猶豫,從職業道德來說,她很不讚成這麽個半死不活的病人大晚上還勞心費力,但李非魚方才的那些言語和表現卻又給這個看似風平浪靜的夜晚籠罩上了一層陰雲,讓她也莫名地心慌起來。她遲疑了片刻,覷了眼王文秀的表情,終於點點頭:“好,那你先回去歇著吧。”
    李非魚微微一笑,朝兩人揮了揮手。
    護士站牆上的時鍾指針正好走到九點三十分整,距離他們推測的最後期限還有八個半小時,時間雖然緊迫,但還夠讓人短暫地休息一下。然而不知為什麽,李非魚躺在床上卻總覺得有點不踏實,像是遺漏了某個很重要的細節一般。
    她在半夢半醒之間不安地翻了個身,不小心碰到了手腕的傷處,疼得一哆嗦,一下子清醒過來,下意識地看了眼時間,發現還差五分鍾就是午夜十二點了。
    雖然睡得不太好,但兩個多小時的休息還是讓李非魚的精神恢複了不少,她長長舒了口氣便打算下床。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聲短促的慘叫聲劃破了寂靜!
    李非魚的心髒猛地懸了起來。
    那叫聲轉瞬即逝,如果不是她恰好醒著,恐怕根本不會有所察覺。她還沒做出進一步的反應,突然在走廊中響起一陣淩亂而沉重的腳步聲,像是就緊貼著病房門過去的。
    李非魚反射性地摒住了呼吸,盡量平穩安靜地躺回了被窩裏,扯起被子遮住了下半張臉。
    病房門中上部安著一塊二十多厘米見方的玻璃,走廊中的燈光透過玻璃幽幽照射進來,而此時,那道光被什麽東西、又或是什麽人給遮擋住了,李非魚即便閉著眼睛,也仍然能感覺到有大約幾秒鍾的工夫,周圍像是一下子暗了下來。
    她默默掐住手心,把氣息壓得平緩而悠長,和其他熟睡的病人沒有任何區別。
    而她心中卻在霎時間掀起了驚濤駭浪——是醫院!他們選擇的地方居然真的是醫院!
    “可是為什麽會是這裏?”雖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李非魚還是盡快冷靜下來,腦中念頭快速地轉動著,“如果吳書理真要報複醫院,也應該會選擇那些‘沒有治好他’的醫生,怎麽會跑到這座住院樓來?”
    而且又為什麽會是現在?
    時鍾指針移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伴隨著“哢嗒”一聲輕響,分針終於移到了12的位置,與時針重合在了一起。
    李非魚咬了咬牙,一個適合發生鬼故事的時間,而現實卻諷刺地比故事更加讓人駭然。
    走廊裏的聲音漸漸消失了,她從床上爬了下來,趿了一雙軟底鞋,剛要走,又回過身來整理了下被子,做出像是有人窩在裏麵睡覺的樣子,然後靠在門邊謹慎地向外看去。
    走廊前方很空,沒有任何異樣。李非魚扭過頭向另一個方向看去。
    視線還沒來得及聚焦,她隻覺眼前晃過了一道人影,病房門被一股巨大的力氣掀開,一個人擠了進來。
    李非魚大驚,立刻連退幾步,從床頭櫃上抄起了隻玻璃大花瓶就要砸下去!
    但在最後關頭,她卻硬生生止住了動作,壓低聲音不敢置信道:“王醫生?”
    來人居然是王文秀,她看起來並沒有受傷,但形容狼狽舉止無措,像是受到了極大驚嚇的樣子。她定定地盯著李非魚揚起的花瓶,看著她把那隻潛在的凶器輕輕放了回去,才急促地說:“快!快跑!他們,快報警,張娟……快!得離開這!”
    這話說得顛三倒四,李非魚一怔,勉強從中提取出來了幾個關鍵詞:“張娟怎麽了?到底發生什麽了?”
    她完好的右手按在王文秀的胳膊上,感覺到對方的手臂在不停發抖,而後者像是從這個動作裏汲取到了一點力量,情緒漸漸穩定了些,但還是神經質地往走廊看了一眼才說道:“有兩個男的,一高一矮,我隻瞧見了背影……我去查房,看見他們從值班室出來,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麽進來的,但是他們手裏拿著刀,還、還有血,我不敢回去……”
    說到這,她深吸了口氣:“我不知道張娟怎麽樣了,剛才好像聽見她的慘叫,我……你說我要不要把病人全都叫醒了,人多的話會不會……”
    李非魚皺眉否決了這個提議:“你說了,他們手裏有凶器,而這一層大部分是骨折病人,很多人行動不便,一旦慌亂起來更加麻煩,目前而言,隻要不被阻撓,歹徒似乎並沒有隨便傷人的意向,所以什麽都不知道對病人而言反而安全一點。”
    她語氣誠懇篤定,但實際上還是有選擇地保留了兩條關鍵信息——歹徒手裏很可能不止有刀,還可能和王鵬章一樣帶著槍,隻有讓他們認為還有潛入的可能性,他們才不會立刻開槍射擊;而另外一點則是,比起刀和槍,最為危險致命的還是歹徒從龍江大學偷來的衣原體樣本,如同他們真把這玩意帶來了,那麽無論叫醒多少人,都不過是對方砧板上的魚肉!
    但李非魚雖然沒有明說,王文秀卻像是通過她的表情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又開始發起抖來。
    李非魚更加用力地按住她。
    走廊仍舊一片寂靜,她沉吟了下,說道:“去找張娟!得先確定她的情況,不能就這麽扔著她不管!”見王文秀下意識地遲疑,她又道:“不用害怕,我和你一起去,護士站旁邊就是治療室,那裏有急救用品,可能用得上。”
    可能是清晰的計劃更容易將人從混亂而驚恐的狀態下解脫出來,王文秀的表情漸漸不似最初那樣僵硬,她點了點頭:“好!”
    李非魚又問:“你剛讓我報警,你的手機呢?”
    王文秀搖搖頭:“值班室呢,我沒敢回去。”
    李非魚不禁失望,但立刻調整心情:“那更得去護士站那邊了!跟我走,別出聲!”
    房門再次悄無聲息地打開,李非魚探出頭去左右張望了下,回身作了個安全的手勢,自己當先溜了出去。
    王文秀目擊到的持刀歹徒不知去了哪裏,這一路倒還算是順利,兩人很快摸到了護士站。
    半人多高的台子遮擋住了內部的情況,但能瞧見殷紅的血從轉角邊緣流淌出來。李非魚心頭一緊:“去看看!”
    不用她多說,王文秀已經快步跑到了台子後麵,張娟麵朝下倒在血泊之中,一時看不出來是否還有呼吸,這樣的場景無論經曆多少次,仍然讓李非魚覺得難以忍受——生命實在太過脆弱,想要維護它,需要耗費無數人的無數努力,但若是想要毀掉,卻隻需一丁點惡意。
    一旦麵對病人,王文秀的手立刻不抖了,她雙手緊緊按住張娟胸前汩汩流血的傷口,壓低聲音道:“你替我去治療室,把左手第二個櫃子裏……”
    李非魚俯下身打斷了她:“不,你和我一起把張娟送到治療室,然後你從裏麵反鎖,用櫃子椅子什麽的堵住門,在警方到達之前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出來!”
    王文秀一怔:“你呢?”
    李非魚撿起張娟落在地上的手機——還有87%的電量——揣在了懷裏,敷衍地扯了下嘴角:“見機行事吧!”
    兩人一起把張娟搬到了治療室的床上,她這才又補充了一句:“保持手機暢通,我可能有事要你幫忙!”說完,便閃身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