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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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青峰從她神情裏得到了答案, 退回去拉開兩人的距離。
    穆晗壓迫感驟降。
    但她已經完全懵了,不知道怎麽解釋。
    梁青峰也很震驚,甚至比自己回到十年前更震驚。
    至少他回到十年前,他還是他。
    可眼前這人, 頂著“穆晗”的身體皮相,卻不是“穆晗”。
    他甚至想過這人是整容來的,或者“穆晗”性格分裂, 都比靈魂不是“穆晗”更讓人相信。
    要不是他有回到十年前、回到自己年輕身體裏的親身經曆,他甚至想都不會往這個方向想。
    但最不可思議的答案,竟然是真相。
    從岩石上起身,梁青峰的視線從遠處的紅日移到近處海浪激起的層層泡沫上。
    兩人之間充斥著難耐的肅靜。
    穆晗是被嚇懵了,一時間連反駁的話都找不到。
    但沉默之後, 她無疑失去了反駁的先機。
    正在她擔心梁青峰會問什麽的時候,梁青峰側身垂眸,把手遞給她:“起來吧。”
    低啞磁性的聲音,平靜的表情,伸到眼前幹燥的大手。
    穆晗怔然。
    見她沒有反應,梁青峰抬眼看了一下陳永興他們:“再隔一會兒他們應該就把吃的弄好了,還得勞煩他們來叫你?”
    這話有些不客氣,但正適合被嚇傻的穆晗。
    她猶豫著伸手,手心指尖兒冰冰涼涼,被嚇的。
    梁青峰的手溫熱。
    把她牽了起來, 梁青峰先一步往回走。
    這是什麽意思?
    穆晗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
    ——當做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嘿!剛剛弄好吃的你們就回來了, 這時機把握得恰恰好啊!”
    劉老板趁歇息的時候, 用瓶蓋兒喝了口水,轉頭就看到梁青峰和穆晗的身影。
    穆晗神思不屬,沒有理他。
    梁青峰倒是瞥了他一眼。
    看著兩人前後走開,劉老板有些懵:“這是……怎麽了?”
    賀林接過他手裏的水瓶,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夫妻鬧矛盾了唄,你別管了!”
    “看起來有點嚴重啊。”
    臨到吃東西的時候。
    梁青峰提醒明天本該去找食物的陳永興他們:“今天剩的食物應該夠明天的,明天你們休息一天?”
    “這感情好!你們今天拿回來那麽多東西,我還說明天不用找了呢!”劉老板最高興。
    那他們豈不是占便宜了?
    陳永興吃著東西,手肘撞了喜笑顏開的劉胖子一下,看向梁青峰:“那淡水怎麽辦?”
    啊,淡水。
    這也是個問題。
    劉老板也停下動作看過來。
    “今天省著點兒喝,加上明早收集的露水,應該可以將就。”
    陳永興想了想:“那我們明天還是去取一趟淡水吧。”
    “不是說了可以將就……”劉老板小聲嘟囔一句,有些不太願意。
    梁青峰看了他們一眼:“賀總要是覺得不好意思,你們後天去找食物的時候,也可以找兩天的。”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劉老板推了陳永興一下,“能休息一天你還不開心啊。”
    陳永興被這隊友弄得沒了脾氣,衝他僵硬地咧了下嘴,皮笑肉不笑:“人梁青峰可比你小了十幾二十歲,占小輩便宜你也不害臊。”
    “不害臊。”劉老板理直氣壯。
    賀林在旁邊直接笑出聲。
    吃過東西,太陽也快沒入海平線。
    隻剩一點邊緣。
    晚霞或紅或紫,漸變色看起來十分恢弘漂亮。
    穆晗起身往自己的遮棚走去,有躲著梁青峰的意味。
    她算是已經暴露了,再怎麽狡辯估計梁青峰也不會信,便也懶得找理由。
    反正她動心隻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心裏也做好了放棄的準備。
    穆晗這次被梁青峰嚇住,不僅現在躲著梁青峰,更想好出島後怎麽躲他了。
    愛情是什麽鬼?比得上命重要?
    何況現在她這還不是愛情呢。
    設身處地想一想,未婚妻的身體裏住進了一個陌生的靈魂,怎麽想都是令人害怕的靈異事件吧?
    以梁家的財勢,穆晗擔心自己被送到研究所,或者哪個鎮壓靈魂的地方。
    越想越恐怖,在思想裏經曆了一整套的囚禁、取血、扒皮、抽筋……後,穆晗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心髒一直懸著。
    精神恍惚地鑽進遮棚,她不知道——在她走後,有人問起了她。
    “她這是怎麽了?一直都沒說話?”劉老板看著穆晗的背影,問梁青峰,“你們真吵架啦?”
    “我告訴你,這樣不行,你一個大男人,跟小女孩兒計較什麽?你越計較她越氣咧,真有矛盾,她錯的你當沒看見,你錯的你認錯就是了……我對我老婆就這樣的,她對我可好了!”
    在慈善晚會見過劉胖子和他老婆相處模式的陳永興在一旁連連點頭,憋不住想笑。
    但劉老板說著說著就傷感起來:“唉,這都十幾天了,我老婆恐怕都以為我死了……警察要是找不到我們,是下什麽證明來著?死亡證明還是什麽?我不太懂這個。”
    “這種情況,警察那邊好像一直都會掛你失蹤。但失蹤兩年還杳無音訊,家人就可以申請死亡證明了。”賀林認認真真地回複。
    陳永興對他這種時候認真回答的態度簡直無語,安慰劉胖子:“兩年內你肯定獲救了,你不是信佛嗎,都講什麽佛祖慈悲……”
    “你們很快就能見麵了。”梁青峰突然出聲。
    “唉……”劉老板歎了口氣,隻當他是在安慰。
    賀林倒是看了梁青峰一眼,他是知道梁青峰有定位的。
    “希望承梁大少吉言。”
    賀林這反應……
    陳永興視線在賀林和梁青峰身上打了一轉,敏銳地察覺了什麽。
    幾人相互安慰幾句,主要是安慰劉老板。
    劉老板有些不好意思了,轉移話題到梁青峰身上:“你快去和穆晗說說話,我看她剛才吃東西的時候一直在走神咧,怕是沒有吃飽。”
    梁青峰開始沒在意,覺得這會兒過去穆晗會更不自在。
    但聽到後麵一句,他猶豫了下,從草木灰裏刨出一塊烤熟的植物塊根:“我給她送點東西過去。”
    “去吧去吧,小夫妻鬧矛盾正常,不管誰對誰錯,不計較就對啦。”
    等梁青峰走後,陳永興道:“人還不是小夫妻呢,前不久才訂的婚。”
    “嗨!差不多的。”
    遮棚小小的,隻能進一個人。
    梁青峰在外麵喊了一聲,穆晗沒有動靜。
    “我知道你沒有睡,明天船就來了,你睡不著的。”
    更有傍晚他揭穿她的事。
    穆晗安靜一會兒,遮棚裏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躬身鑽了出來。
    沒穿高跟鞋,穆晗比梁青峰矮了大半個頭。
    她仰著頭看他,強撐氣勢:“你想問什麽?”
    梁青峰疑惑:“問什麽?”
    她怎麽知道他想問什麽?穆晗微微抿嘴。
    梁青峰看到她這模樣就有些想笑,輕咳一聲:“我給你送東西來的,你剛才沒吃飽?”
    穆晗看到他手裏用葉子包著的黑乎乎的塊根,狐疑地看他一眼,伸手接了過來。
    “小心燙。”
    這態度……
    穆晗:“你真沒什麽想問的?”
    “我問了你就會說?”
    “看情況。”
    “那我便看情況再問。”
    穆晗剝塊根的動作一頓,又謹慎地看了他一眼:“那你不問,我問了哈!”
    梁青峰這下好奇了:“你要問什麽?”
    “你為什麽會懷疑我,嗯……靈魂不是‘穆晗’的?這比你那記憶更匪夷所思吧?”
    這問到點了。
    一方麵是因為穆晗那句話,一方麵是梁青峰自己的經曆支撐了他這麽假設。
    否則懷疑人格分裂更可信點。
    梁青峰於是回答:“你暴露的地方其實挺多的。”
    “本來我也隻是懷疑,沒想到一試就試出來了。”
    一試就試出來了?穆晗氣惱地咬了口塊根,虛嫋的熱氣從唇間冒了出來。
    賀林說他在那邊坐挺久了,她還以為他怎麽了呢。
    想到他多了一段記憶又少了一段記憶,她準備過去開導人的,猝不及防被揭露,簡直把她嚇蒙了!
    “暴露的地方挺多的?哪些地方?”
    “不能告訴你。”
    穆晗皺眉:“這有什麽不能告訴的,反正該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你讓我在別人麵前掩藏好自己啊。”
    “要是被‘穆晗’爸媽發現了怎麽辦?”
    “沒必要。”梁青峰看她一眼,“你在島上受了這麽多苦,又‘失憶’了,有變化正常。”
    “另外,隻要你和我的婚約沒解除,他就算發現了什麽也會當作不知道的。”
    牛b哦——
    穆晗沒注意他說的是“他”,不是“他們”。
    “那你和我解除婚約了怎麽辦?”
    “目前不會解除,我對你挺有興趣的。”
    這種興趣真不需要……
    正無語間,聽梁青峰平靜開口:“你叫什麽名字?”
    這是準備問了?穆晗神經一緊。
    不過這個問題……
    穆晗看他一眼,有些隱晦的得意:“穆晗。”
    “我問你本來的名字。”
    “穆晗啊!”
    梁青峰皺眉看她一眼:“哪個mu?哪個han?你別說你是肅穆的穆,天將明的那個晗。”
    “不好意思,正是那兩個。”
    看你信不信啊!
    都說她不會演戲,因為連基本的遮掩情緒都不行。
    梁青峰觀察她的神色,相信了她的說辭。
    “你怎麽確信明天會有船經過這裏的?你知道未來的事?”
    穆晗拿出早想好的理由:“我第六感特別準。”
    下午被詐出來是因為她沒準備,現在的話……
    “你認為我信?”
    “那你就認為我是你敵人的人唄,他們弄出了一套儀器,可以把我的靈魂裝到你未婚妻的身體裏,我又知道他們的一部分計劃,所以確信明天會有船經過這裏,這船還不是為了救你們的,是為了救我的……”
    穆晗一通胡編亂造。
    這倒又提醒了梁青峰,他壓低聲音:“你之前在樹林裏就暗示我遊輪事故背後可能有人操作,現在又說什麽‘我的敵人’……你知道什麽?”
    穆晗心裏陡然一跳,我屮艸芔茻——
    和梁青峰這種人說話,簡直了!
    她有些抓狂,頭皮都緊繃著:“你說什麽?什麽暗示?”
    梁青峰見她開始演戲,微微挑眉轉移話題:“……你什麽時候來到‘穆晗’身體裏的?”
    這倒可以說:“剛剛到這座島上的時候。”
    剛剛流落荒島,這對梁青峰來說是很久遠的記憶了。
    “她呢,她去哪兒了?”
    穆晗:“不知道。”
    “你會離開這副身體嗎?”
    “不知道。”
    ……
    “你以前是開什麽店的?”
    穆晗立刻閉嘴。
    梁青峰眼瞧著是問不出什麽來了,點點頭:“今晚按時休息,別興奮得睡不著覺。”
    穆晗反駁:“就算睡不著也是被嚇的!”
    梁青峰是不會為這件事情認錯的。
    看她神色惴惴,隻安慰一句:“放心,隻有我知道。”
    穆晗瞬間抬頭,沉默片刻後語氣飛快:“以後也隻有你知道?你保證不會告訴其他人?!你發誓?!”
    梁青峰看她一眼,半晌“嗯”了一聲。
    穆晗心下大定,眼神蹭地亮了。
    梁青峰無語:她就不怕憑這麽大一個把柄,他可以控製她整個人生?
    事情太過離奇,說出去別人也不見得會信;但隻要他不說,穆晗就會一直被他捏在手裏。
    梁青峰又看穆晗一眼——她恐怕壓根兒就沒想到這個。
    “早點休息。”
    最後叮囑了一句,梁青峰離開。
    但穆晗是無論如何都睡不好的。
    梁青峰是承諾了,她也相信他,雖然心下微慌,但也放下心來。
    她開始擔心明天。
    隻要劇情不搞事,從明天開始,她就會接觸小說裏描寫過、出現過、甚至是提都沒提及過的人。
    就算劇情搞事,為了男女主見麵,它也會努力讓明天的貨船出現吧?
    海上的星空是浩渺美麗,能看到銀河。
    與大海相和,有種舉世唯我的壯闊孤寂感。
    穆晗不認識北鬥,隻知道有七顆,像勺子。
    看著這個覺得有點像,那個連成一串的也有點像……
    一夜過去,她迷迷糊糊睡著。
    清晨,天剛亮。
    劉老板起來後想去樹林裏上個廁所,看到海邊濃煙滾滾,驚了一下。
    仔細一看,便看到了梁青峰的身影。
    他們每天求救,雖然心裏依舊帶有希望,但這麽多天,總歸是失望的,有時便有些懶散。
    這年輕人……
    劉老板覺得自己需要向他好好學習。
    此時天色沒有大亮,他不想現在進樹林,也沒那麽著急,便過去幫忙。
    “你每天都是這個時候就來燒濃煙的?”
    自然不是。
    梁青峰搖頭。
    劉老板便有些驚訝:“那為什麽今天……”
    梁青峰正要說起得早,不知怎麽突然想到了穆晗。
    “我第六感特別準,總覺得今天會有船經過這裏。”
    劉老板神色有些一言難盡。
    大男人?第六感?
    他不知道,在不久後……
    他直接把梁青峰認為是佛祖眷顧的人。
    梁青峰其實知道貨船大抵是中午或者下午的時候經過,但以防意外,他便早早起來了。
    三個小時後,穆晗被叫醒吃早餐。
    因為沒睡飽,整個腦袋都是木的,但看到透過芭蕉棚的天色,睡意頓消。
    “吃完早餐可以再睡會兒。”梁青峰在遮棚外說道。
    穆晗抬手看了下時間,早上九點過。
    吃過早餐,睡是睡不著了。
    穆晗找上梁青峰:“問你幾個問題。”
    “說來聽聽。”
    “是關於‘穆晗’的。”
    梁青峰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看她一眼:“你要問什麽?”
    如果是之前,梁青峰不給她介紹,穆晗就真的假裝自己失憶了,出島後重新認識原主的家人朋友就是。
    但現在梁青峰知道她的秘密,她可以直接問清楚,至少心裏有個底。
    “她爸爸叫什麽名字?”
    “穆開霽。”
    “她媽媽呢?”
    “關若秋,已經去世了。”
    穆晗記下:“她多少歲?有兄弟姐妹嗎?”
    文中曾出現一個人,好像是“穆晗”的堂兄。
    “二十四,親的沒有,堂兄堂弟堂姐堂妹一大堆,表的也有。經常聯係的隻有穆天宇一個,是她堂兄。”
    就是這個名字!穆晗著重記下。
    ……
    看來這個穆晗是真的不了解“穆晗”的事。
    梁青峰從穆晗的問題中獲得這個信息。
    要是穆晗知道他的想法,肯定會心裏回答:廢話,穆晗是女配,還是作為男女主回憶出現,真正的出場隻有幾次,她能記得穆晗的一些事情已經是看書夠仔細了!
    當然,這得益於她們相同的名字。
    問到後麵。
    “穆晗最喜歡吃……算了,這個我知道了,穆晗最討厭吃什麽?”
    哦豁——
    梁青峰將柴火加進柴堆,麵無表情:“香菜丸子。”
    穆晗提醒:“這個最喜歡嘛,我知道了,我問的是最討厭。”
    “……香菜丸子。”
    穆晗皺眉正要說什麽,突然沉默。
    轉頭盯向梁青峰。
    梁青峰沒有看她,隻留給她堅毅的側臉。
    嗯!!
    太陽的金光傾瀉灑下,海浪從石礫上褪去又撞上。
    麵前的柴堆燃著濃煙,海風送來淡淡的腥味兒。
    天空掠過一隻白鳥,此時風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