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心被狠狠地揉了一把:難道我毒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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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夫人聽到蘇玉柔的低喃,還當她是在反駁她方才的判斷。
    不等夏青遙畫完,陳夫人便已指著畫上濃淡變化之處,道:
    “看蘇小姐作畫,你一定模仿徐白的畫很多年了吧?那你應該知道徐白作畫的特點,夏院判的虎嘯山林無論是猛虎的骨骼、肌肉,還是外型的美觀,行動的神態,都與徐白的虎嘯山林如出一轍。”
    蘇玉柔回過神,對上陳夫人那認真的視線,隻能百般不情願地點頭承認:“陳夫人說的是。我隻是……有些驚訝。”
    驚訝夏青遙一個流放之地長大的野丫頭,竟然會畫徐白的猛虎圖。
    而且她竟然會畫的如此好,已能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蘇玉柔臨摹徐白的猛虎已好多年了,哪裏能看不出夏青遙的真假?莫說夏青遙落筆幹脆利落,幾筆便勾勒出虎形的本事了。
    就是將這幅畫擺在她的麵前,給她一天的時間去臨摹,她也隻能繡花一般一筆筆的去研究,再落筆。
    如此對比,已是高下立見。
    蘇玉柔覺得簡直是見了鬼!夏青遙為什麽會畫畫?為什麽會畫的這麽好?
    蘇玉柔百思不得其解,露在深紫色麵紗外的一雙眼睛已有些失神。
    陳夫人雖與威武將軍一同征戰沙場,卻也不是不明白這些彎彎繞繞,雖然她剛才沉浸在蘇玉柔畫的那幅七分相似的猛虎圖中,卻也將周圍一切聽得清楚。
    眼下再看蘇玉柔的表現,陳夫人哪裏會不明白?
    陳夫人眼神微冷,對蘇玉柔的好感少了許多。
    就算她有再好的本事,能將徐白的畫模仿的再像,若是人品有虧,陳夫人也不喜歡。
    夏青遙這廂落下最後一筆,將毛筆放在白瓷筆擱上,接過雪菲山莊婢女送上的帕子擦了擦手,便低調的退在了一旁。
    陳夫人盯著那畫,眼睛都挪不開了。隻等畫略幹了幹,便將之舉起來仔細觀摩。
    周圍的女眷們,包括蘇張氏,程氏,都聚集過來。
    而花牆另一側,慕容桐看著夏青遙的眼神早已癡了。
    慕容錚身邊那個黑臉的少年人扯著嗓子叫道:“娘,快給我也看看。”
    陳夫人抬頭,瞪了那黑臉少年一眼:“趙烈,你給我老實點,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慕容桐詫異回頭看向那個黑臉少年,心下愕然。
    想不到這位一直跟慕容錚湊在一起喝酒的,竟然就是威武將軍趙武的嫡子,少將軍趙烈!他剛才不屑於這人粗魯的言行和說話時的大嗓門,根本就沒想著去結交,問旁邊人少將軍在何處,旁邊的人也都不知道……
    慕容桐覺得自己簡直錯失了萬兩黃金。
    趙烈卻是撓撓頭,又不好繞過花牆往女人堆裏擠,就隻能將脖子伸的更長一些。
    好在陳夫人還算憐惜兒子,將畫拿到了花牆邊,與趙烈一同欣賞。
    慕容錚等花牆另一側的兒郎們,也得以看到了“虎嘯山林”的全貌。
    “這猛虎簡直形神兼備啊!”
    “筆墨虛實、濃淡枯濕簡直恰到好處。”
    “諸位兄台請看猛虎的雙眼,這眼神簡直……看得小弟不寒而栗,當真是王者姿態,雄風勢不可當啊!”
    ……
    男賓之中多是名門之後,自有擅長丹青一道的。加之徐白是本朝知名的丹青高手,他又已失蹤了二十年,近二十年來,市麵上流行的徐白真跡已經少之又少了,一副徐白的猛虎圖,可謂是千金難求,有價無市。
    如今他們親眼看著個嬌嬌俏俏的小女子,在他們麵前畫出了與徐白真跡一般無二的“虎嘯山林”,哪裏能不激動?
    受母親影響,趙烈也十分喜歡徐白的畫,雙眼從畫上移開,直看向了站在宸王妃身後一身豆綠褙子,打扮清雅,容色明豔的夏青遙。
    嘖,這位還是本朝第一個女院判呢。
    趙烈收起玩笑的神態,拱手客氣道:“請問夏院判,你是如何將徐白的畫學到以假亂真的地步呢?據我所知,夏院判是在青州采石場長大,應該沒有條件得到一幅價值連城的徐白真跡去臨摹的吧?
    趙烈問出了所有人的疑問。
    陳夫人也回頭走向夏青遙,急切地問:“夏院判?”
    夏青遙詢問地看向程氏。
    程氏見夏青遙這種時候還如此尊重自己,心裏對她越發滿意,慈愛地點點頭。
    夏青遙這才走到人前,微微一笑:“我在采石場流放之地長大,的確買不起徐白的真跡來臨摹,況且我要學習醫術已經花去許多閑暇時間,除了做工之外,也著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臨摹。”
    這話說的實實在在,可在場之人,卻不約而同將視線聚集在蘇玉柔的身上。
    夏青遙買不起徐白的真跡,也沒有時間去臨摹,可蘇玉柔身為鎮遠侯府嫡女,卻是買得起徐白真跡,也有時間去臨摹的。
    蘇玉柔被看得渾身都不自在,麵紗下的表情已經扭曲。
    趙烈問:“那你又是怎麽學會的?”
    夏青遙笑眯眯道:“因為我的畫,是徐白先生親自教導我的。”
    “什麽?不可能!”蘇張氏大叫。
    蘇玉柔也道:“徐白先生已經失蹤二十年了……”
    夏青遙笑了笑,好像沉浸在美好的回憶裏。
    “我小時候,大約四五歲時吧,在采石場做工遇到個老先生,他偏說我看起來機靈,一看就是能學作畫的好苗子,偏要教給我作畫。
    “我當時已在學醫術,白日裏還有做不完的活計,哪裏肯學勞什子作畫?我不答應,他還假哭,說自己的畫要失傳了。
    “他就那麽連蒙帶騙的找到機會就教我畫畫,還讓我用自己偷藏的糖食做束脩,現在回想,我覺得他其實是想騙我的糖吃。”
    眾人:……
    “我覺得很有道理,他可能真的是要騙你的糖。”趙烈眨眨眼。
    陳夫人的眼神有些渙散:“這……徐老先生怎會在青州采石場流放的?”
    夏青遙搖搖頭:“我也不知他是因何獲罪的,我也一直不知他是何人,他逼著我學,我不太愛學,被他老人家騙去了好多糖。
    “不過前年,老先生臨終之前才告訴我他叫徐白,說他的畫在外麵價值連城,許多人都喜歡,我當時還不信的。”
    夏青遙看向蘇玉柔和蘇張氏,又看了看陳夫人,笑道:“如今我相信徐先生的話了,他的畫果真有許多人都喜歡。”
    夏青遙的眼中像是落入了滿天的星子,明亮又溫柔,垂眸之間,仿佛有晶瑩閃過,但她卻並未落淚。
    花牆另一側,慕容錚袖中的手緊握起來,長眉微蹙,鳳眼裏閃過很多情緒。
    這是他第一次聽夏青遙說起小時候在采石場流放的日子。
    那段日子很苦吧?
    一個在流放之地做苦力的小孩,她的糖果也很珍貴吧?
    可是她現在回憶起當初被“騙”去糖果時,眼中盡是溫柔和懷念。
    一個在苦難之中長大的孩子,卻沒有被苦難完全磨滅心智,而是還保留了一片淨土,珍藏著對於別人來說,可能算不得多好的回憶。
    慕容錚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揉了一把,酸麻的感覺突然襲來,讓他不自禁抿唇,暗自懷疑:難道我毒發了?
    陳夫人這時卻幽幽歎息,女霸王一般的人物,此時卻是眼中含淚。
    “想不到,徐白先生已經駕鶴西去了。更想不到,他失蹤的二十年,竟是在青州采石場流放……”
    “是啊,徐白先生也是太實誠,他但凡找機會送個消息出來,相信會有許多人,願意出一臂之力,幫他離開采石場的。”趙烈也感慨。
    慕容錚卻是道:“或許,徐白先生就是厭倦了塵世中的追捧,想過簡單的生活呢?看徐白先生畫的猛虎,便可知他的灑脫心性,他必定是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
    趙烈點點頭,拍了拍慕容錚的肩膀:“你說的對,也有可能是徐白先生找到了傳人,舍不得離開采石場也不一定。”
    此話一出,眾人都將視線落在夏青遙的身上。
    夏青遙笑了笑:“我算不得傳人,我學了那麽多年畫,也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甚至我都不知騙糖吃的髒老頭就是徐白先生,便是他臨終之前,告訴了我他是徐白,我也一直不知徐白先生在畫壇的地位。我這樣什麽都不知道的,算什麽傳人?”
    “夏院判不但妙手回春之能,心性也如此淡薄,你可知,你否定了什麽?”趙烈直白地問。
    “你若是徐白的傳人,畫作傳世,才女的名聲,數不盡的追捧,用不盡的金銀,都將是你的。”
    “我隻是個大夫。”夏青遙淡淡一笑,便退回到了宸王妃身後。
    眾人看向夏青遙的眼神都變了。陳夫人更是滿眼都是欣賞。
    “有人學了皮毛,便急於炫技,而有人淡泊名利行事低調,卻被迫拿出真本事,”陳夫人冷笑了一聲,看向蘇玉柔,“今日之事,真是讓蘇小姐失望了。”
    蘇玉柔愕然抬眸,對上陳夫人鄙夷的視線,退後了半步。
    她如何也想不到,陳夫人竟會突然明刀明槍的針對她!她們無冤無仇,陳夫人為何要如此對她?
    蘇玉柔眼中噙著淚,求助地看向蘇張氏:“母親……”
    誰料正當這時,連老天都在與蘇玉柔作對,一陣狂風吹來,天空烏雲翻卷,儼然一場大雨就要來臨。
    而蘇玉柔臉上深紫色的麵紗,也在這一瞬飛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