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從懷裏摸出信張，遞給了朋友。
    叫文邕的公子哥接過信。
    “成陽兄，二月龍抬頭也已經過去許多日了，我們為什麽還在此停留？”
    湖底有泉水奔湧，周圍又有大小河道三十餘條匯入其中，這使得太虛湖千百年來未現幹涸。
    問話的是一個身著錦衣長袍，腰係玉帶的公子哥。
    叫成陽的年輕人聽到了朋友的問話，臉色有些發苦。
    大周朝的太虛湖延綿數百裏，為王朝內首屈一指的大湖泊。
    文邕輕舒了口氣，都怪剛才的書信，讓他都有些疑神疑鬼了。
    “文邕兄，怎麽大驚小怪的，難道你還以為太虛湖之下有妖怪不成？哈哈哈！”
    “哈哈！這當然不可能，我是擔心有梁上君子偷偷摸上了船。你可別笑我膽小，謹慎為上罷了。”
    太虛湖如此寬廣，曾經也是有過妖魔的，這樣的傳說在城中廣泛流傳。
    但是自從百壟寺在姑蘇城內落了戶，這湖底妖怪的日子就難過了。
    或死或逃，到現在早就銷聲匿跡了。
    “聽說幾百年前，還有北海的水君在這裏任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年輕人暫時放下了惱人的塵事，在清波蕩漾的大湖之上，談起了神怪趣事。
    “這誰知道，反正大周如今國運昌隆，也不需要哪門子水君來增光，百壟寺僧就足以保此處太平了。”
    畫船悠悠劃過湖麵，最終停在岸邊。
    湖底下跟著船移動的巨影，這才小心翼翼地潛入水底深處，回頭往湖中央遊去。
    “大周姑蘇城？無主太虛湖？妖魔蹤跡？”
    這一趟收集情報之旅，李儀有不小的收獲。
    這世界的語言的確不同，但李儀發現他獲取信息竟然出奇的簡單。
    將自己的六識聚焦在普通人的身上時，輕易就能感知到其中的情緒，甚至能結合發聲與動作，得出更加詳實的信息。
    基本上猜個八九不離十。
    也是在這一刻，他才清楚作為修行者與凡人的區別。
    隻要他願意，甚至能通過這樣的感知籠罩住凡人，來蒙蔽和影響他們。
    一些普通小妖就能做到事情，他自然也能辦到，而且效果更好。
    “小心一點沒錯，但是絕對不能閉門造車……”
    他這次壯著膽子接近人類，比他自己在水底瞎琢磨要來得有用得多了。
    既了解了此地大概的風土人情，也知道了這個名為太虛湖的水域簡略的過往。
    此時的他心滿意足，對於在水底安家又添了幾分信心。
    不過，那個百壟寺，還是需要倍加留意的，聽起來實力不俗，而且還喜歡降妖除魔。
    他打定主意還是低調一點好，往後能避開就避開，絕不與他們接觸。
    太虛湖的湖水比青石潭還要暖一些，就是水質沒得比。
    李儀在水下暢遊一番之後，很快來到了和手下商議碰頭的地點。
    太虛湖內一座無名的小島嶼下，兩隻近三十米長的巨蝦，正在無聊的吞吐著月華。
    “老大，你總算回來了！”
    黑頭眼尖，遠遠地就看到了李儀的身影。
    李儀遊到了他們麵前，“叫你們去東西兩麵探探情況，有沒有什麽收獲？”
    在實力再度提升後，李儀已經能放心讓他們單獨外出了。
    這是一次新的嚐試。
    在這片水域中探索了幾次後，他們遊蕩巡視的範圍已經擴大了好多倍。
    當初遲遲尋找不到的怪物，此刻依舊沒有蹤跡。
    而那些讓李儀慎重對待的修行者勢力，更是一點痕跡都沒有發現。
    李儀和手下們也稍稍放開了手腳。
    聽見了老大的問話。
    黑頭搖了搖腦袋，“東麵湖水有點淺，附近水澤斷斷續續，很不好找方向，魚蝦倒是豐富，我看到捕魚船有不少，就沒敢太靠近，按照老大你的吩咐遠遠觀察一會兒就撤退了。”
    水上的事情少摻和，這是李儀和手下強調過的。
    人族為天地所鍾愛的生靈，生而開智，但也因為太聰明了所以事情不會少。
    他們是水下的妖，弄不明白情況就貿然接觸，結局可能不會太好。
    人心難測，無論哪個世界都一樣。
    李儀對此十分清楚，他此刻作為水屬魚妖，早就擺正了自己的態度。
    “你做得很對，隻需要把水下的地形摸清楚就可以了。”
    他勉勵了一句，又望向了另一個手下。
    青頭倒是有些發現，他把看到的情況一一道來：“西麵多島嶼，不過罕有人煙。我發現水底一處地方，有神廟遺址，規模還很大呢，就是破落了一點。”
    李儀眼中一亮。
    那裏或許就是曾經的水君棲身地？
    有空可以去看一看。
    將青頭所說的位置記在了心裏，李儀開始和兩個手下科普起剛才收獲的信息。
    他們在新水域的探索，已經持續好些時間了。
    進度已經完成近半。
    但包括李儀自己，此刻對於這個世界的其他生靈都所知甚少。
    盡量獲取有用的信息，對於他們來說十分重要。
    當聽到百壟寺降妖除魔時，兩蝦很是疑惑。
    青頭還很不服氣：“妖怪怎麽了？無緣無故的，怎麽就要殺妖怪了？這些和尚難道就這麽不分好壞嗎？真是氣死我了！”
    類似的故事，其實他們聽老大說過不少。
    隻不過此刻有了確切的事跡擺在眼前，他們忍不住同仇敵愾起來。
    李儀嘿嘿一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手下們雖然修為逐漸提升了上來，但是成為妖怪的時間還短得很。
    李儀怕他們傻乎乎的看不清現狀。
    現在讓他們有點危機意識，總是利大於弊的。
    “人類還是少招惹的好，特別是他們當中的修行者更是這樣……”
    看見兩個手下眼巴巴望著自己。
    他科普起來：“打了小的，一定會來大的，根本就不會和你講道理的。你們要記住了，我們是水下的妖怪，時刻待在自己的地盤裏提升實力才是最正確的選擇，不要跑到他們前麵去顯擺，要不然，扒皮抽筋都是輕的，知道了嗎？”
    兩蝦哪裏聽過這個，被李儀這麽一嚇唬，頓時都噤若寒蟬。
    原來人類都是這麽蠻橫恐怖的嗎？陸地上實在是太危險了！
    “那、那萬一他們主動找我們麻煩呢？”黑頭呐呐地問了一句。
    嗯？！
    李儀想了想，“自然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在兩蝦目瞪口呆中，李儀振振有詞：“我們都這麽忍讓了，他們還要找麻煩，那就是故意和我們過不去的，怎麽能讓他們得逞呢。”
    “嗚嗚嗚—李儀，我被人給發現了！”
    遠處，一條五十多米的大魚，駕著水浪遊了過來。
    隻可惜傳出的聲音卻是委屈巴巴的，一點猙獰的氣息都沒有。
    “被人給發現了？！”
    李儀先是一愣，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滑稽，真是太滑稽了啊！
    他這邊還上著課呢，另一邊就出問題了。
    最近是安逸久了，心生懈怠了啊。
    李儀萬萬沒想到，掉鏈子的竟然是修為最高的小彩。
    “不就是探一探路，怎麽就被發現了？”
    李儀有些懷疑的望著小彩：“你老實交待，是不是又貪玩了？”
    “哪有”
    小彩有些憤憤然：“我在水裏遊得好好的，一直在向南走，根本就沒有靠近岸邊，不知道怎麽的突然就冒出了一個老和尚，拿著大碗要打我！”
    “咳咳”
    李儀魚眼往旁邊瞟，果然見兩蝦正直勾勾的盯著自己。
    哎，剛剛的教育算是白做了。
    看他們的模樣，隻要自己一聲令下，他們一定會果斷地往南麵殺去，根本就不帶猶豫的。
    “那個，小彩啊，咱們剛到新地方，小心謹慎是第一要務，你走的時候，確定甩掉老和尚了吧？”
    小彩愣住了，“沒事先來打我就已經很過分了，難道他還要追過來？”
    話音剛落，不遠處的湖麵上傳來嘩嘩的水聲。
    一個深褐色的巨大缽盂，正閃爍著微弱的佛光，輕盈地漂在湖麵上。
    “阿彌陀佛！”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缽盂內響起。
    真就這麽倒黴！
    李儀氣得想要扇自己一個嘴巴子，真的就這樣和人類修士碰麵了？！
    好的不靈，壞的靈。這一趟水域之旅大意了啊！
    年輕人手疾眼快，收了手上的信，一下子串到了船邊。
    昏暗的船燈下，湖水幽幽。
    一條普通的青魚正冒出頭來，張著嘴巴吞吐氣泡。
    “哈哈—！或許是我們身為普通人，難以接觸到這些鬼怪之事吧，總之你不要再催我去上京了，師傅讓我們在這裏等一位故人，一切聽他安排……”
    “就是這樣也不該”
    “嘩啦！”
    文邕正要說話，畫船之下忽然傳來破水聲，讓他臉色一變。
    “什麽人？！”
    一目十行的掃過信中內容，撇了撇嘴：“姑蘇城最近有妖魔蹤跡？我怎麽不知道？咱們在城待了兩年多，基本都走遍了，哪裏有什麽妖魔鬼怪啊……”
    “文邕兄，不是我非要在這裏耽擱，而是師傅他老人家又改變了注意，你且看看這封書信……”
    原來是一條魚而已。
    “竟然是你這個小東西在嚇人……”
    此時正值入夜。
    太虛湖畔燈火通明，酒肆紅樓中熱鬧無比，湖光山色間，說不出的詩情畫意。
    此湖支流入了靈羅江，又隱通北海。
    群山環抱的姑蘇城正因此而興。
    一艘枕風戴月的畫船，在近湖邊上緩緩而行。
    和船艙內的熱鬧景象不同，船首處正有兩個身影在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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