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幻海幾案,青銅秤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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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仍有多處缺陷:
氣味辛辣刺鼻表明雜質殘留過多,藥衣不夠平整則是凝丹時火候掌控不到位。
東西不多,一皮錢袋,幾冊書籍,筆墨紙硯,一隻小型三足藥爐以及數十副成套藥材。
質樸的小型丹爐中是一枚純黑色的丹藥,藥衣斑駁坑窪。
聯係書籍中一冊《基礎藥方》,許羽才比對出這些藥材分別對應療傷膏和祛邪丹兩種丹藥。
前者上手簡單,廢了七八副藥材後,便被他掌握,隻是這療傷膏不入品階,都無法稱之為丹,在坊市中也賣不了幾個錢。
“咕嚕咕嚕咕嚕~”
多次祛邪丹煉製失敗讓他隱有所悟:
成丹如此皆因控火時,靈氣輸出疲軟,該大火收藥汁時,培元功依舊是那溫吞效率,就這般還能讓他煉得下品祛邪丹,已是唯手熟爾。
且每日吐納出的靈氣也就夠煉製一枚祛邪丹,成丹率在他的預估中不到一成,低得可憐,連購入煉丹藥材的成本都賺不回來。
難怪每次去購買煉丹所需的藥材,那藥鋪老嫗都勸他安心煉製療傷膏攢錢,說散修煉丹是沒有前途的,而坊市中也少有賣成品丹的散修攤位。
究其根本卻是散修所練的大路吐息法普遍達不到煉丹所需,吐息法終究是橫於散修道途上的一道桎梏。
若能得到好些的靈氣吐息法,倒是能提升煉製祛邪丹的成功幾率,甚至有靈氣餘裕來推動修為。
即便如此,第一次煉出丹藥依然是可喜之事,許羽便欲將這一刻記錄下來,磨墨,鋪紙……
他的手因長期浸淫藥材,疏於保養,顯得有些暗黃。
就是這樣一隻手,拿起一毫,蘸了墨水,於硯邊一撇。
揮毫潑墨,大筆一揮,寫下歪歪扭扭的一行大字:
“五月廿一,煉得下品祛邪丹。”
寫完正經人都不寫的日記,又欣賞了一會這枚表麵布滿坑窪的祛邪丹,許羽小心翼翼地將丹藥裝入一隻瓷瓶,以木塞封口。
將令人苦惱的吐息法問題先放到一邊,他習慣性地取出與他一同穿越而來的那件古物。
這是一杆滿是鏽跡的青銅秤,也是他在此界唯一眼熟的前世之物,閑暇之餘,許羽便喜歡把玩盤弄。
隻是任憑他如何擺弄,滴血,貼放額頭,乃至於灌注靈氣……
這青銅杆秤都未展現出什麽神異之處,倒是先前帶於坊市中,擺攤賣那療傷膏時,稱量起來頗為順手。
似是近期使用得多了,那本無比牢靠的銅鏽翹起一角。
他手也是個閑不住的,一掰竟是被他掰下指甲蓋大小的一片來,露出了其下的赤金之色。
也就是這抹亮色將許羽意識拉入一片奇異之地。
恍然之間,他已然立於一片虛幻的樓台廟宇間。
這裏陳列著密密麻麻的人像。
人像大抵高不過他小腿,大小材質各異,色澤光亮參差,就沒有一尊完全相同的。
或佝僂挺肚,或背生三翼;
或石質鐵骨,或肉觸裹身。
離他不遠處,有一尊銅人像,其上遍布鏽綠,且表麵有一個個如同被灼燒出一般的黑點。
這些黑點正以緩慢的速度擴張,煞是惹眼。
鬼使神差般的,許羽挪步向前,輕觸了一下這尊銅人。
霎時間,場景變換,氣機牽引,已是意識體的許羽發現自己來到一間典雅靜室中,雕梁畫棟,沉木擺飾,麵前則是一張由灰白氣流構成的幾案……
……
於此同時,距此近百裏外的一處窮山惡水,某幽深岩洞中,有一光頭大漢背靠穴壁斜躺。
漢子生得極為魁梧,然而此刻氣若遊絲,一副苟延殘喘,日薄西山之相。
他身旁散落著一串碩大鐵珠,鐵珠顆顆有嬰兒拳頭大小,但看樣子,他決計是無力去撥動了。
細細看去,他裸露在外的皮膚已然寸寸銅化,一些關節部位,竟長出了一顆顆瞪得溜圓的眼珠。
眼珠瞪如銅鈴,嵌於銅皮之內,視線呆愣愣的毫無焦點,許是其鮮活起來之日,便是大漢殞命之時。
“羽化仙宮,竟是用這種催人入邪的下三濫手段。”
這壯碩漢子喃喃,沒想到出來曆練一年,自己便支撐不住,今日便要命絕於此麽……
以他所修功法,入邪化詭後應是會變作一尊百眼銅人,此兩種邪化之狀皆為他所練就的神通功法攝取的汙穢種類所致。
可憐這險惡山林中,又要多上一難纏詭譎,也不知要害得多少修士性命,又不知最終會被哪位同道斬殺。
就在他怨念漸生,連意識都要淪落墮化之際,一把巨大的青銅杆秤攜無邊樓台廟宇虛影而來。
連同他將要墮化的意識一道卷入其中,待他回轉過神,卻是已端坐於一張由灰白之氣構成的奇異幾案前。
與其對坐者,是一道如虛幻光影構成的人型,看身量,比他還要高出了將近一倍。
再看自己軀體四肢,亦是化成了由無數金色氣流構成的意識體。
此等直接作用於識神的手段,以他的見識,也少有聽聞。
而要修行至改變識神體量,非得到那修行第五境才有可能,而達到第五境的大修行者,無不是一方巨擘。
稍作沉默,想到自己距離邪化不過一線,他也沒了顧慮,索性放開了也不再管那坐姿禮節,箕坐於案前,從容拱手道:
“前輩召晚輩前來何事?”
眼前這“小人”稱自己前輩讓許羽稍有些訝異,不過他想要搞清的事情不少,想到“前輩”的身份或許能夠給自己帶來些便利,也就默不作聲地認下。
回想起先前觸碰那尊銅人像時其上慢慢擴散的黑點,便隨口答道:
“觀爾漸濁,故而拭之。”
聲音虛幻飄渺,仿佛有無數層氣聲疊加其上,給人一種琢磨不透的神秘感。
咀嚼這話中之意,漢子仿佛看到自己化作了一尊小巧的銅像,而眼前之人正探身向前,打量著自己身上的“汙漬”。
天底下,竟有將邪化當作汙漬,想著順手將其擦去之人?
原本,他認為在這荒郊野嶺,即便有人能通過意識聯係到自己,也無法跨越距離解他之困。
現在眼前這種種異象卻是讓他生出一線希望,縱然他乃意誌堅定之輩,在墮落邪化麵前,也無法保持平靜。
隻見這漢子意識體端正了坐姿,拱手一拜,出言懇求道:
“實不相瞞,在下,南域雲浮人士,受……人陷害,邪化已然及體,還望前輩搭救。”
邪化及體?那不是即將要化成詭譎?
兩個月來,許羽對一些基礎修行常識還是有所了解的,修行者體內汙穢累積到一定限度,複又在心境或外物的刺激下,便有邪化為詭譎之虞。
他煉製出的那枚祛邪丹,便是一種能消解汙穢之物。
隻是他並不確定,下品祛邪丹的效用,能否逆轉已然及體的邪化。
就這麽會兒猶疑的功夫,漢子見許羽沉默便以為他不願出手,生死當前,心態免不了有些患得患失,心下一陣慘然,言道:
“前輩能施此法,想然距離也不會太遠,還請昭告同道,紅河坊外,雞鳴山熊羆洞多出一尊第二境的百眼銅人,務必小心。”
許是他外界肉身邪化程度加重,影響到了這頭,其識神開始出現不穩的跡象,那流轉的金氣中也糅雜進了一縷縷黑氣。
憑這一番直言身後事的豪氣與心性,他便可初步認定,這漢子應為正道中人。
既如此,就算自己身上之物再拙劣,又何嚐不能一試?
他的觀念自另一界帶來,人命大於天!
隻是,這裏處於意識空間中,現實中的物品又該如何傳遞?
隨他心念波動,這片空間竟就作出了回應,無數青氣凝結,於幾案上顯化出他熟悉的那杆青銅秤。
杆秤橫於幾案上,兩頭各係一托盤,托盤上空無一物,似待人投放物品進去稱量。
他的掌心亦是出現了一丹瓶虛影,正是他意識被牽扯來前煉製的那瓶祛邪丹。
似有所感,丹瓶隨他意念落在了秤的一端,使得杆秤向他這側微沉。
“此物,或對你有用。”
大路法門吐納出的靈氣本就少,被這麽一耗,修為就完全被晾在了一旁。
每隔一段時間還要多出一筆處理體內堆積汙穢的花銷,長期以往,散修深陷這惡性循環的泥沼之中,道途唯艱。
靈界現世後的修行,對財侶法地中財的要求,更為嚴苛。
自靈界現世,邪崇肆虐,萬物靈氣中帶上了莫可名狀的汙穢。
修行者吐納之際不可避免地要沾染些許,日積月累,不經處置,一口先天真氣被汙,修為停滯不說,連那神魂都要被汙穢侵蝕,邪化成詭譎之流。
影響汙穢累積快慢的一大要因便是修行最根本的靈氣吐息法,許羽習練的是原身留下最大路的《培元功》,對靈氣中的各色汙穢是照單全收,每日吐納出的靈氣也少得離譜。
這也是非宗門大族修士的可悲之處:
散修要想賺取靈石晶幣維持生計便要消耗每日辛苦吐納得來的靈氣,或外出探險,狩獵采藥;或為匠人私營,畫符煉丹;乃至於搬磚壘石,提煉建材等等。
但這卻不是他操作有誤,而是與其體內靈氣有著莫大幹係。
後者則是最基礎的丹藥之一,兩月來,在他耗費了大量發賣療傷膏得來的錢財後終於煉成一枚,也算是他成功煉製的第一枚丹藥。
許羽同樣困於每日吐納,耗所有靈氣於煉藥維持生計;汙穢積累,花費靈石晶幣購買祛邪之物清除的這一怪圈中,修為幾無提升。
第一枚祛邪丹煉製成功,讓他看到了一線掙脫的可能,不過陷於培元功的吐納效率,這一過程將會十分漫長……
“快兩個月了,總算是勉強成丹了。”
少年名為許羽,兩月前收得一件古物,賞玩時穿越而來。
爐內的最後一些藥液如同幾條蜿蜒小蛇,在混雜著微弱靈力的火焰貼壁灼燒下,緩緩向丹藥外壁收去。
終也沒能把丹藥修補圓融,丹藥散發出一股有些衝鼻的氣味,爐前的少年卻是長出一口氣:
發現自己穿越之後,便一直在積極地適應這個世界。
幸而原身給他留下些許物什,讓他不至於沒有方向去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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