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檔案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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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須告訴你,你說的這些,無法成為證據,自然也就告不了陸愛蓮。”宋薑道。
“我知道。”高如蘭吸了口煙,麵容是一種不正常的平靜。
她們靜了很久,宋薑輕聲道:“離婚吧。”
“離婚?”高如蘭忽然笑了起來:“為什麽要離婚?趙江已經廢了,他離不開我,我婆婆就更是了。”
宋薑知道高如蘭的心理已經不大正常了,但她無法勸說,因為她沒有嚐過一個母親失去孩子的痛苦:“孩子已經去了,你……你還年輕,還有大把的……”
“我的人生已經完了。”高如蘭道:“從陸愛蓮說出那句話開始。”
她抬眼對上宋薑,她還在笑,目光中帶有一種令人驚心、銳利逼人的恨意:“從那一刻開始,直到我死,我的下半輩子,都要和他們糾纏在一起,我要讓他們活著也生不如死。既然沒有一個公道能夠懲罰他們,那就我自己來吧。”
她的微笑裏,仿佛存在一個地獄,她和她恨的人在裏麵,誰也逃不出去。
宋薑有些悲傷,物傷其類。
“好了,不說這些了,”高如蘭感謝道:“宋主任,今天真是累你來聽我這一筐子廢話。”
“這沒什麽,我都沒能幫得上你什麽忙。”
“不,你已經為我做了足夠夠多的了。”要是能早一點遇見她,說不定就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高如蘭心裏的遺憾轉瞬即逝。
自出事後,兩家人都避她如蛇蠍,最多嘴上說幾句不輕不癢的話,生怕招惹麻煩上身。唯一出心出力幫了忙的,也隻有這個半途認識的女法醫。
宋薑道:“我真抱歉。”
“沒有什麽可抱歉的,是我自己選的路。”高如蘭笑了笑。
後路已死,眼前是懸崖峭壁,除了奮力一躍,已沒有退後餘地。
分別的時候高如蘭向宋薑問了好的入斂師電話,孩子已經解剖過兩次,案子也基本定了性,她實在舍不得讓孩子走了還接二連三遭這種罪。
女兒生前就愛漂亮,總是喜歡偷偷用她的化妝品,現在人總要滿足這個小小的心願,讓她漂漂亮亮的走。
宋薑答應,給她寫下一串號碼。
“這位是徐姓入殮師,年齡有些大了,我見過她化妝的技術,非常的高超。”宋薑神色有些遲疑:“不過她性情比較古怪,說話有些……直,可能會有所冒犯,不然我還是另外給你找一個吧。”
事實上說話有些直完全是謙辭,那人口齒犀利無比,說話毫不容情,簡直能把死人再氣活過來。
那次去殯儀館的解剖室的工作,她無意中見到對方能將死者妝點如生的一手好妝術,不禁起了結交之意,可最後還是對那一身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氣望而生畏。
“不用再麻煩了,技術好就行,有點脾氣也很正常。”高如蘭十分相信宋薑,看也沒看就把紙條小心放進包裏。
接著又去摸桌上的煙盒,宋薑按住她的手。
“還是少吸點吧。”她勸了一句,鬆開手。
高如蘭頓了頓,還是把煙盒子拿了回去。
吸煙有害健康,刻在盒子上的字在光底下一亮一亮。
“沒事。”她朝宋薑無所謂地笑笑:“這樣也挺好的。”
***
割頭案終於到達收尾階段。
副廳長很是鬆了口氣,畢竟這案子鬧得這麽大,到最後要是沒好好收場,他至少也得挨個處分。
社會媒體的鼻子靈敏,很快就嗅到了新聞的味道,開始鍥而不舍地上門,想要采訪報道拿下頭條熱搜,廳裏一時間顯出十分的熱鬧來。
好在警方也確實能提供一份能拿得出手的答案。那天在國平軟件公司抓到的陳樂兵確實就是魚線割頭案的始作俑者,不僅對上了從案發現場采集到的指紋,還在他家的工具箱裏找出了很多嶄新的魚線。根據購買記錄比對剪去的長度,結果都能合上。
陳樂兵本人並不是一個多有膽識的人,尤其是被陳飛鷹那麽一嚇,更是嚇掉了半邊魂魄,不管問什麽都老老實實回答,供認不諱。
他出生在臨海市的一個縣城,通過高考考取了一個普通的一本院校,畢業後選擇紮根南京,在市裏找到一份還不錯的工作,也就是在地圖軟件公司裏當程序員。公司早期發展時陳樂兵勤勤懇懇,領導對他的待遇不錯,可隨後陳樂兵日益懶散,工作出紕漏之外還對新人自居元老,招致許多不滿。老板著意警醒他,就做了降職處分。
陳樂兵認為受到了不平等待遇,但又不敢對上上級,就開始尋求發泄之路。從一開始去超市裏捏薯片,方便麵之類的小行為慢慢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他幻想對看不順眼的人施暴,又暫時不敢動作。
直到後來某天去釣魚的時候,手指被魚線割傷……
這倒是讓眾人唏噓了一陣,也猜得到這新聞播出去之後會掀起軒然大波,陳不定能和過街老鼠並排。
“陳哥,這次還真是多虧了你,”孫良笑道:“等案子結束之後我們隊一起出去吃個飯吧,你上任之後大家夥還沒慶祝過呢,剛好借個熱鬧。”
陳飛鷹笑笑:“可以啊。”
隊裏幾個膽大的年輕人順竿上爬:“陳隊請客,請客!”
“對,薅毛!”不知道誰喊了聲。
“行行。”陳飛鷹的語氣聽著似乎不太耐煩,可神色卻並無不虞,沉沉的眼中反而有些欣然:“記我的帳,不過地點還是你們自己定吧。”
末了,他又補充:“不用給我省錢。”
有了陳飛鷹的保證,一堆人高高興興地走了,勾肩搭背地商量去哪裏吃一頓。
孫良倒是沒走,又忽然抬了抬下巴,指他背後。
“啊,小陳啊,”副廳長笑眯眯的走過來:“你現在有空嗎?”
“怎麽?”
副廳長笑嗬嗬道:“別緊張,就是劉老想見你一麵。”
劉老不僅是老資曆警察,曾經更是名震一方的神探,退役之後時不時被請來主場,因此廳裏還特意留了他的辦公室。
可他們之間之前並沒有過交集,陳飛鷹有些疑惑,但還是應了副廳長提議,跟著上辦公室去一趟,邊走,路上又隨意地聊了幾句閑話。
“小陳啊,你來內地這麽久,有沒有什麽不適應的地方?”副廳長和藹道。
“沒有。”似乎覺得回答太過簡略,他又道:“我還挺習慣的。”
不是客氣的答案,陳飛鷹是真感覺這個地方熟,就好像……他天生地長在這裏似的。
可這不對,他從小就在香港長大,很小就記了事,每年的記憶都清清楚楚,如果來過內地,肯定會有印象。
“哎,習慣就好,習慣就好。”副廳長樂道:“這就叫投了眼緣,凡事都講究個緣分嘛。說來也巧,你剛好投了劉老的眼緣,說不定是他老人家想帶個弟子……來,到了,我就不跟著進去了,去吧。”
辦公室裏的沙發坐著一個老頭,還是穿著一身白色太極服,雖老卻麵泛紅光,精神矍鑠,見他進來略點點頭。
“坐。”
陳飛鷹應了一聲,走過去坐下。
劉老倒了兩杯茶,茶香四溢,應是上好的雨前龍井。
辦公室裏的冷氣開得很足,茶水的熱汽蒸騰而上,整個房間裏都溢滿了草木清香。
“喂兔子……”他無意識喃喃出聲。
“什麽?”劉老忽然抬起頭。
半開的茶水隨著手突然的晃動溢出了幾滴落在老人滿是皺襞皴裂的皮膚上,劉老卻渾然不覺。
陳飛鷹從瞬間的恍惚中恢複過來,搖了搖頭道:“沒什麽。”
“喝口茶吧,”劉老把杯子遞給他:“做這行經常用腦過度,要學會適當調劑自己,鬆弛有度,走可持續發展路線。”
接過杯子悶悶地喝了口茶,到底是不太習慣這麽溫情的寒暄,陳飛鷹道:“您找我來有什麽事?”
劉老笑:“年輕人,耐得煩,別性急嘛。”
陳飛鷹抿了抿唇,沒吭聲,在沙發上坐的有些拘謹,心裏沒來由地升起局促之感。
他的直感一向敏銳,而這種直覺也曾多次幫他在生死火線上撿回一條命來。他能感覺出眼前和藹的老人對他充滿善意,甚至是慈祥,帶著悲憫之意的。這種善意讓他驚訝,感激,卻又茫然不解。
“我聽小張說你是從香港那邊調過來的,可是這幾年,官方很少有過變動,你是自己打了報告過來的?”劉老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