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對!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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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雪茶給呂大成買的禮品, 就不像上回隻買一條豬肉那麽簡單了,按照正經拜師的章法,該買的東西一樣不少。
    吳弦拎著所有東西,乖巧的跟在雪茶身後,到了呂家門外, 還以為她帶錯了地方,“就這?堂堂青山書院的先生就住這啊?”
    雪茶趕緊擰了他胳膊一下, “等下進去別胡說。”
    吳弦有些不以為然,“那得看他胡說不胡說, 反正我盡量吧。”他預計今天有的吵。
    結果沒想到呂大成見他拎著東西親自來了,意外的和善,並未出現他以為的吹胡子瞪眼畫麵。呂娘子和女兒小蘭見了他們也十分熱情,凡是能待客的東西通通往外拿。
    呂大成瞧都沒瞧吳弦究竟帶了什麽東西, 而是笑著問他, “這回文章可是沒有漏洞了?”
    吳弦把東西塞給雪茶, 從懷裏掏出了文章,抬著下巴把文章遞給了呂大成, “你這回再看, 看我到底通了幾分?”
    小蘭沒忍住笑出了聲, 又趕緊憋了回去,父親罵人的時候別的髒話沒有, 隻有狗屁二字不離口, 看來雪茶姐姐的夫君沒少被罵。
    呂大成接過文章, “我這就看, 你先坐下吧。”
    “不敢坐,怕您一會兒再給我罵出去。”
    “你呀!”呂娘子輕嗔一聲,上前把吳弦按到了凳子上,“真是什麽人找什麽人,師徒倆都是怪脾氣。”
    呂大成認真看了起來,吳弦屏住呼吸不錯眼珠的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他每一個喘氣、眉頭的每一次抽動都撥動著他的心弦。他認真的時候側臉剛毅,氣質沉穩,一看就是肚子裏有真貨之人,就算此時他正穿著發白的舊衣,身上依舊布滿了淡淡光華。
    吳弦覺得自己八成是熬夜太甚,眼睛出問題了,竟然會覺得眼前的呂大成高深莫測,高不可攀?
    他豎著耳朵,忐忑又不安的期待著那兩個字,他緊緊的盯著呂大成的嘴唇,說呀!快說!把那兩個字罵出來!小爺連怎麽反擊都想好了,直接罵出來吧!別讓小爺失望!
    在他的緊密注視下,呂大成終於放下了文章,輕啟薄唇,吐出了兩個字。
    “很好。”
    吳弦險些栽倒,“呂……呂先生,你說我做的很好?”
    “的確不錯。若之後你每篇文章都能達到這個水準,考個秀才不成問題。”呂大成見孺子可教,心裏美滋滋的,不去看他臉上的複雜之色,端著了茶水小口小口的滋溜起來。
    乍聽到如此和心理預期相差極大的評價,吳弦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但其實他心底裏已經開始沸騰冒泡了,彩色的熱氣徐徐升起,上麵仿佛還托著個小人,看麵目分明是個極小號的吳弦,在熱氣上麵不住的翻騰打滾,喜的尖叫連連。
    他不知怎麽臉一下子有點紅,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難得謙虛起來,“呂先生,您看還有什麽不足的?請您指點。”
    呂大成欣慰的點點頭,“的確還有幾分不足,不過這不是我現在指點幾句就能改的過來的,需要豐富的閱曆和見識。隻要有這份心,這些東西慢慢可以補足,以你目前的程度,能做成這樣已經很好了。”
    “嗬嗬嗬。”吳弦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傻兮兮的撓撓頭。
    雪茶替他高興,但見他這樣恨不得踹他一腳,真是太丟人了,伸手推了他一把,“傻笑什麽?既受了呂先生的教導,還不趕緊拜先生?”
    呂大成老神在在的等著。
    吳弦一愣,繼而趕緊跪在呂大成麵前,咚咚咚對他磕了三個響頭,“先生在上,請受學生吳弦一拜。”
    呂大成親自把他扶了起來,“好了,這下叫了先生,就徹底是我門下之人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以後有的受,我脾氣可差的很。”
    吳弦心裏一緊,“學生的脾氣,會收斂的。”
    “在學問上你的脾氣大可不必收斂,我巴不得有人能勝過我,!你隻要心裏頭尊師就行,別的虛頭巴腦的東西我看不上。”
    “學生知道了。”吳弦終於鬆了口氣,他還真怕進了師門就要變成呆頭鵝。
    小蘭笑道:“吳大哥,你可真厲害!我爹已經好多年沒收過徒弟了!”
    吳弦和雪茶本想問問原由,但見呂大成和呂娘子的臉色有些微妙,便識趣的沒多問。
    拜師的事就這麽定下來了,以後吳弦每天上午去青山書院上課,下午的時候則由呂大成單獨教導,別的學生也是如此,隻不過呂大成門下隻有這一個弟子罷了。
    至於晚上,照常回家休息,這樣甚好,若是整天不回家,吳弦還真放心不下,就這他還婆婆媽媽的呢。
    明天是他第一次去書院報道的日子,雪茶在燈下給他縫書包,吳弦則圍著她轉了好幾圈了。
    “娘子,你和小敏在家能行嗎?”
    雪茶再一次歎氣,不得不停了手中的針線,“行!行!行!我都說了一百遍了。榮家二房現在百事纏身,二少爺治病還來不及呢,哪有功夫理咱們?你就放心去吧,你放心,要是有事的話,我就扯開嗓子喊人。”
    “那頂什麽用啊?不行,我還是雇兩個打手回來吧!”
    雪茶終於忍不了他了,晃的她頭疼,“你趕緊給我坐下!錢多了燒的慌是吧?你給找兩個大男人回來反倒不安全了?你給我好好去書院讀書,就好像有壞人的話,你在家能抵擋的了似的。”
    她的話不無道理,已經答應了先生明天去書院,不好反悔。吳弦隻好戀戀不舍的說道:“你真行啊?”
    “少跟我囉嗦!又不是一去不回了,明天傍晚不就回來了嗎?”
    吳弦這才消停下來。
    第二天一早,雪茶目送吳弦離開後,心裏才開始真正忐忑起來,吳弦在的話,雖然起不了什麽作用,但至少是她的靠山,她的定心丸。
    他這麽一走,她心裏還真是空落落的。
    剛送走了一個客人,雪茶還未回屋,就見董慧慧帶著一個小弟向這邊走來,那小弟胳膊上還挎著一個大大的竹筐。
    她高興的迎了上去,“慧慧,吳弦去書院了,要晚上才能回來。”
    董慧慧瞥了她一眼,“我知道。我不是來找他的,是來找你的。”
    “找我?上次的香膏用完了嗎?”
    “用完……不是這事!”董慧慧差點炸毛,領著小弟進了鋪子裏,讓他把筐放在地下。親手揭去了蓋在竹筐上麵的布,“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
    雪茶疑惑的往竹筐裏一瞧,隻見裏麵正趴著兩條尖耳朵的小奶狗,兩條都是黑色的,毛色順滑,十分可愛。
    “我聽李光說,吳弦去正經讀書了。你在家裏肯定害怕,看在我和吳弦哥們兒一場的份上,我會時常過來看看,讓我的小弟們也多關照關照你。這兩隻小狗是我家大黑生的,已經長結實了,你好好喂它們,這狗通人性,能幫你看家護院。”
    雪茶沒想到是這樣,心裏感動不已,她沒想到董慧慧會這樣對她,可是……
    “可是,會不會嚇到客人?”她小心的問道。
    “嚇什麽客人?你傻啊?養在後院,有壞人你嚷嚷一聲,它們就竄出來了!算了,我經常過來幫你訓狗吧。看你一副軟趴趴的樣子,肯定訓不好。”
    雪茶半點不敢回嘴,心裏暖呼呼的,上前挎住了她的手臂,“慧慧你真是太好了,有你這樣的好姐妹真好。”
    董慧慧臉蛋不自然的一紅,“誰是你好姐妹?我都是看在吳弦的份上。”
    “好好,都是看在他的份上,中午留下吧,我做好吃的給你吃,你教我怎麽喂狗。”
    “哼!算你識相,我想吃……”董慧慧讓雪茶做她上次因為教訓宋羽沒吃到的那兩道拿手菜,然後就把小弟打發回家去了。
    吳弦這是第一次來到青山書院門口,他站在台階下仰望著高高的牌匾,忽然覺得一切都很不真實。他明明還和李光牛三混跡在賭坊酒肆,逍遙快活的似神仙,怎麽轉眼間就打扮的人五人六來書院讀書了?
    轉念他就回過神來了,皆因他娶了一個娘子,不對!是皆因娘子硬要嫁給他。
    身邊陸續有學生進門,路過他時無不好奇的看幾眼,這是來新同窗了?
    他走到門口,看門的大叔不讓他進去,“你是新來的學生?哪位先生門下的?”
    “回大叔,我是呂先生門下的。”
    看門大叔掏了掏耳朵,“哪個呂先生?”忽然眼前一亮,書院隻有一位姓呂的先生!頓時耳朵也不掏了,目光灼灼的盯著吳弦,像是看什麽稀罕物,“可是呂大成先生?”
    “正是。”
    “我滴天呐天呐!你沒說錯?你是呂大成先生的學生?個子瘦高,不苟言笑的那位?”
    這看門的什麽毛病?吳弦有些不悅,“沒錯,就是他。有問題嗎?”
    這時,旁邊幾個學生被說話聲吸引住了腳步,紛紛驚訝的停下腳步竊竊私語起來,“他說他是呂先生的學生?”
    “我可不信,呂先生哪收過學生啊?你說灶房的朱大叔收兩個學生我還相信。”
    “就是說啊,呂先生脾氣那麽怪,怎麽可能收學生?再說以他的水平,就算他肯帶,誰敢讓他教啊?”
    “噓!小點聲兒。誰說不是呢?上回呂先生給我們班上課的時候居然睡著了,你說這!雖然不是什麽緊要的科目,他也太不上心了些。”
    吳弦聽的咬牙,壓下心裏小小的疑惑,轉頭不悅的瞪著他們,“男子漢幹什麽說話畏畏縮縮?背後非議師長不怕傳到師長耳朵裏嗎?”
    幾人頓時閉嘴,書院的規矩極嚴,被罰一次了不得,這也是青山書院的立身之本。
    又有一人經過吳弦身邊,原本他已經走過去了,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又退回了幾步,看向吳弦的臉。
    “吳弦?真是你啊!你來我們書院了?”宋羽沒法不吃驚,他一直以為吳弦頂多識字罷了,實則沒什麽水平,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有本事進青山書院來。
    剛才那幾人裏,有一個嘴快的,“宋羽,這有什麽稀奇的?他是呂先生的弟子,你說稀奇不稀奇?”
    “啊?呂先生?你被呂先生收入門下了?”
    吳弦覺得很煩,這些人簡直莫名其妙,“是!你沒聽錯,怎麽了?不行嗎?”
    宋羽見他不快了,趕緊笑笑,拉著他往書院裏走,“沒說不行,就是有些驚訝罷了。走,我帶你去教室,你是哪個班的?”
    “甲班。”
    宋羽更吃驚了,“和我一個班?吳兄看不出來啊,你水平果真不低,我越來越相信嫂子的話了。”
    那些人也追了上來,“宋羽,這位新同窗是不是你說的立誌學習幾個月就考上秀才那個?”
    宋羽有些尷尬,吳弦挺身而出,挺著胸脯,“對!就是我!”
    頓時又是一陣喧嘩聲。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眾人一下子安靜下來了,吳弦扭頭看去,隻見榮慶林正領著上次見過的那兩人進來了。
    幾人見吳弦在這裏均是一愣。
    “喲嗬!這不是如意閣胭脂鋪的吳老板嗎?你也來這裏讀書了?”
    吳弦沒理他,淡淡的對榮慶林打了聲招呼,“榮大少爺。”他可不敢再叫表哥,人家身份太尊貴,他叫不起。
    榮慶林倒沒有像宋羽那般驚訝,他知道吳弦是從小讀書的,隻是這幾年沒碰過罷了。不過他居然能進青山書院,還是讓他有些意外。”
    “吳兄,一起進去吧。”
    二人心照不宣,吳弦走在他旁邊,其他人適度的跟在二人身後。
    “你師從何人?”
    “呂先生。”
    榮慶林挑了下眉,對此沒有說什麽。
    有好先生教就是不一樣,吳弦經過了一上午的學習,覺得十分受益。這裏的先生們很有水平,思路開闊,學識淵博,講的也能聽懂,確實比自己在家閉門造車好上許多。
    宋羽因為之前的事感到羞愧,但又張不開口對吳弦好好道歉,所以在書院裏處處帶著他,有什麽不解的地方還沒等吳弦發問,他就主動解釋了,中午吃飯都是他請客的。
    短暫的午休過後,這些學子們就都各自找自己的先生去了。書院的先生每人都有自己獨立的授課室,於是吳弦就眼看著宋羽和幾個同先生的夥伴走了,其他人也都結隊而行,榮慶林則直接去了老院長那裏。
    還真的沒人和他一道。
    他上前問一個正在打掃落葉的老者,“請問呂先生的授課室怎麽走?”
    老者聽了三遍才聽清,順著一個方向指給他看,“沿著這條路一直走,見到大榕樹往左轉,見到假山往右轉,繼續往前走,你就能看到了。”說完,老者就揮著掃帚繼續幹活,不理吳弦了。
    吳弦邊走邊納悶兒,怎麽走了半天還沒找到?終於看到假山,他樂不可支,趕緊加快腳步。隻是心中仍有一個疑問,老者並沒有說呂先生的房間怎麽樣,他到了地方該怎麽找啊?
    很快,現實就替他解開了這個疑問,隻見茂盛的樹木中,一個破舊的木房子孤零零的立在那裏,周圍再沒有別的鄰居……
    吳弦愣了許久才走進去,呂大成果然早就等在那裏了,屋裏的布置同樣簡陋,好在有數盆精心養護的鮮花讓這屋子稱的上別有一番趣味。
    “先生,書院苛待您,故意不給您好房子嗎?”
    呂大成大笑,“當然不是,為師做學問喜歡清苦一些,這樣才能始終保持清明。”
    吳弦深沉的點點頭,心中想的卻是,難怪沒人樂意當你的徒弟。
    地上一張大席子,中間一個矮桌,師徒二人對坐,授課這便開始了。
    “吳弦,你為何要考取功名?”
    為何?吳弦略一思索就答出來了,“為了娘子,我要配的上她,要保她一世平安。”
    “就這些?”
    “嗯,就這些。我又不是什麽大人物,連娘子都護不好,我可不敢談什麽為國為民。”吳弦覺得這個先生很合他的胃口,在他麵前他不想說那些冠冕堂皇的假話,哪怕會遭他訓斥。
    誰知,先生聽了這話,不僅沒訓斥他,反倒誇讚了他幾句,說什麽他這樣的將來才能當個好官,還從桌子底下掏出來一個蘋果給他,說是飯後水果。這都哪跟哪兒啊?
    院長房裏,榮慶林的一篇新作剛剛得了好評,他思忖了一番,還是問出了口,“院長,聽說呂先生收了弟子,您知道此事嗎?”
    老院長笑笑,“當然知道。你是想問我呂先生為何能收徒吧?想來你對他好奇已久,今日我就給你解惑一二吧。”
    “弟子願聞其詳。”
    “呂大成的學問絕不低於老夫,在永平城裏排第一也是有可能的。”
    老院長首先拋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然後繼續說道:“他年輕時候做過官,因才華卓著在當時有過不小的名聲。後來因為其脾性特異不融於官場,加之一心想做學問,就辭官歸鄉了,在咱們青山書院做起了教書先生,落得個清閑。”
    這是許多年前的事了,榮慶林這還是第一次聽說,看來吳弦還真是撿了個大便宜呢。
    他的心裏忽然酸澀起來,一股前所未有的壓迫感襲上心頭,但他很快就把這種不快的感覺壓製下去了,他一個落魄小子,就算得了大師指點又能如何?要超過自己談何容易?
    至於雪茶,終究是選了個遠不如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