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妘第一次前往雲上湖，是煙祁師父的仆從帶她去的。
    那次，她被誤認為是外門弟子接了雜役任務來的，真真切切感受了一番異界版職場壓迫。
    但仔細想……那帶路的人，明明隻需要說一句話就能避免這種事情，為何卻不說？
    辛妘當時有想，但那是煙祁的仆從，並且之後，和她基本沒產生交集，便隻是留了一份警惕。
    她是真沒想到，竟是這人！
    “左師兄，藏的挺深啊！”
    辛妘感歎一聲，隨後問道。
    “所以說，為什麽？我有哪裏惹到了你？”
    左齊安笑了下。
    “你知道眼緣嗎？就是有些人，第一次見，便覺得厭惡至極。”
    對此，辛妘翻手拿出一把劍，直接插了進去。
    語氣平靜無波。
    “或者我該這樣問，魔修那邊，為什麽針對我？”
    左齊安被這一劍插的麵色難看，但還是維持著笑。
    “你覺得，我在騙你？”
    “你不是嗎？”
    辛妘用了第二把劍。
    “若你要如此以為，那便是吧。”
    辛妘眯了眯眼，從椅子站了起來，將第三把劍插了進去。
    “既然你這麽不配合，那我便不問了，等回宗，讓師父來問，畢竟你怎麽說也是……師父的仆從。”
    一字字落，左齊安的神色似乎生了些變化，卻是並不明顯。
    辛妘轉身，心中默數，同時衝旁邊的齊長老道。
    “麻煩長老，先將他帶回宗門。”
    齊長老點點頭。
    “好！”
    這個字出，辛妘心底的數到了三，左齊安那邊，便是生了變故。
    灰色霧氣乍然湧出，將空氣球體迅速溶解，左齊安脫身而出，身形迅速恢複原樣，隨之激發了一張閃著金光的符籙。
    他的身形漸漸淡去。
    望著辛妘，麵上有笑。
    “辛妘，你注定要死。”
    對此，辛妘隻是輕輕喚了一聲。
    “師父。”
    橘色火焰出現，形成一個光環，將左齊安未曾完全淡去的身形禁錮。
    金色符籙的使用被打斷，左齊安的身形，重新凝實。
    他的臉色變得難看，左拳緊握，沒有去看出現在他旁邊麵色冰冷的煙祁，而是望著辛妘，咬牙罵了一句。
    “你特麽是有多怕死？”
    帶個鬱秦安不夠，帶上宗主給的暗手不夠，帶個元嬰長老也不夠……連化神峰主都搬過來了？
    辛妘眨眨眼。
    “會不會說話，這特麽叫謹慎！”
    卻聽煙祁開口。
    “怕死不丟人。”
    辛妘：“……”
    師父，我滴個師父誒，你究竟站那邊的？
    煙祁無視了她，望著左齊安道。
    “她讓我來，我本是不同意的……我覺得不需要。但現在看，倒是的確該來這一趟！”
    話落，她頓了頓。
    “齊安，我待你不錯。”
    左齊安沒有看她，或者說，刻意躲避著她的視線。
    但有些情緒，卻是開始凝實。
    辛妘悄悄召來了這根紅色灰色相間的情緒之線。
    便覺一種迷戀與無措感，湧上心頭。
    ……
    左齊安的名字，是之後才有的，曾經的他，叫左手。
    因為老乞丐撿他的時候，用的左手。
    老乞丐不是個好東西，幫他治好了病，給了他兩頓飯，便開始教他怎麽騙錢，訛錢，偷錢。
    他雖然之前也在行乞，時常饑一頓飽一頓，但沒有做過這種事情，他覺得那是不對的。
    老乞丐沒有說什麽，讓他自己行動，晚上回那個破落小院住。
    他在街上乞討了一天，什麽都沒得到，空著肚子回去，卻發現，老乞丐買了一桌好酒好菜，吃的滿嘴流油。
    老乞丐不理他，他也不敢去討，捂著咕咕做響的肚子，坐在角落裏。
    直到老乞丐吃好了，桌上隻剩一些殘羹剩菜。
    “要吃嗎？”
    他撲了過去，狼吞虎咽。
    雖然都是剩的，但是很香，更能填飽肚子。
    等他吃完，老乞丐問他。
    “要學嗎？”
    他便明白了。
    騙，訛，偷，都不是正確的，但卻能讓他吃飽。
    他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第二日，他討到了幾枚銅板，買了餅回去。
    老乞丐還是一桌好酒好菜，他蹲在角落裏啃著生硬的餅，肚子不餓了，但嘴裏卻是不斷生著津漬。
    這次，老乞丐沒有給他留，吃過之後，還將殘餘的收拾丟掉。
    第三日，他又挨餓了，老乞丐如第二日一樣。
    第四日，第五日……
    他饑一頓飽一頓，開始懷念第一天吃到的殘羹剩菜。
    但老乞丐，根本不會理他。
    終於有一天，他主動找了上去。
    “我要學。”
    他想吃飽，想吃好，想有衣服穿，有被子蓋……他不想再饑寒交迫倒在寒夜裏，生著大病，險些一命嗚呼。
    他很聰明，老乞丐教他的，都能很快學會。
    他開始有了錢，開始不再挨餓，開始可以如其他小孩一樣，吃到酸甜酸甜的糖葫蘆。
    但也有失敗的時候。
    他被抓住過，被打過，被人扭送過衙門。
    這些都沒有關係的，因為失敗的次數很少，大多數時候，他都會有收獲。
    從七歲到十歲，他在城裏的名聲早就臭了，目標，亦是換成了城外來的那些人。
    也是那年，老乞丐死在癆病裏，他成了孤身一人。
    他其實，沒多傷心，將老乞丐帶去城外埋了，心裏想著……這世上少了一個禍害。
    就是不知道他這個禍害，什麽時候沒。
    他沒有等多久。
    在十二歲那年，一群魔修進了城，將整座城的人屠殺了大半——他們在創造怪物。
    他躲在地窖裏，躲過了魔修的屠殺，以為自己的小命保住了，卻在之後被怪物挖出來，險一些，便進了怪物的嘴巴。
    他大聲喊著救命。
    他怕了，哪怕他明白自己就是個禍害，他也想活著。
    下一刻，有人從天而降，將他救了下來。
    紅衣墨發，氣質盛雪……仙子，真正的仙子！
    她用靈力接住了他，飄然落地，問他。
    “沒事吧？”
    他一臉的鼻涕眼淚，撲過去抱住了仙子的腿，大哭，大聲哭。
    然後，欺騙了她。
    哭自己的父母死了，哭自己的家沒了，哭自己活著已經沒有了意義。
    仙子將手搭在了他的頭頂，感應了一番，然後道。
    “你有靈根，以後，便跟著我。”
    老乞丐說過，行騙，騙的就是他人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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