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撥雲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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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揚見周承水風塵仆仆、臉色慘白。雖然對這種滑頭不可輕信,不過眼下隻查出龐叔禮一幹人意圖謀反。
    現在除了等秦軍到來進行粗暴的軍管外,實際上所有線索都已經中斷了。
    既然遇見周承水,不論對方是真的落難還是布置騙局,至少還有據可查,不至於陷入僵局。
    因此,對於周承水的出現,秦揚並未展現出極大的敵意。
    三人現在還在華陵城外的墳地之中,半夜三更實在不宜在此敘話,先走出這裏再說。遇到秦揚和天心,周承水也壯大了幾分膽氣,並憑借著講話轉移注意力,不去看那些瘮人的墳頭。
    “大俠,你剛才的手段我都看見了。您是天上來的人吧?太好了太好了,三城有救了。”
    秦揚自然聽得懂周承水所說的“天上”是什麽意思。此人雖然油嘴滑舌,但心如九竅玲瓏。
    早在漢陰城時,周承水就留下後路,雖然交割進行的非常隱蔽,可久而久之,自然知道的越來越多。強龍不壓地頭蛇,隻是因為強龍還不足以吞天滅地,一旦“真龍”降臨,天威之下,這些地頭蛇終究是些蝦兵蟹將。
    見秦揚默認,周承水繼續說:“大俠,規矩我懂。我把我知道的全告訴你。”
    原來,當初漢陰府找周承水做事時,他就已經打起自己的算盤。他並未一口答應,而是拖延了三天。三天內,除了堅持不走的母親外,其他妻兒老小都被暗中送往永安生活。
    而後,他開始幫漢陰府做事,內圈裏的人互稱“外賬先生”。他本是商人出身,對收賬借款熟門熟路,而且他從不動一分錢。漢陰府暗中多次查他們這些外賬先生是否中飽私囊,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會在賬目上做手腳,可周承水從來沒被查出過問題。
    聽到這裏,秦揚不禁疑惑:“看不出你還是個兩袖清風的人?”
    周承水尷尬一笑:“大俠,我必不是你說的那樣。這世道,兩袖清風的人早就被貪官害了。”
    秦揚眉頭一挑:“你是指誰?”
    “我隻是胡亂一說。接著剛才的話——”
    其實周承水並非清廉之人,隻不過他比一般人更加聰明。其他人手上走了這麽多的現銀,很難扼製貪欲。
    可周承水明白,這些銀子偷到自己手裏就是催命符,上麵的錢一分一厘都動不得。
    所以,他明麵上本本分分地替官家收貸,可背地裏拿著官家的名頭收購土地房屋。賣家被他狐假虎威嚇住,自然隻能忍氣吞聲低價賣出。
    周承水收購土地房產後,一半自己開張做買賣,另一半租出去。久而久之,在漢陰城以及周邊縣郡開了三十多家酒樓、客棧、樂坊。
    不過這一切都是暗中操作,賺的錢也全都送到永安家人手上。而且周承水極其精明,為了不引人懷疑,一方麵讓代理之人打點好上下關係,他自己則依舊住著小房、吃著餃子,在外人眼中充其量是條幫官府的走狗。
    三人已經走出墳地,此時天心聽到這裏,都忍不住插話:“看不出來,你竟然是個富商巨賈。”
    周承水態度愈加謙卑:“咱大秦東北不太平,有人遮住了天眼,我這種小民隻能多個心眼,才能苟且偷生。”
    “哦?”
    天心看著周承水,問道:“那你現在為何言之不盡?”
    周承水突然跪在雪地裏,叩首道:“是我之前瞎了狗眼,衝撞了二位。剛剛在密道裏,我看到了大俠的手段,您二位定是來替天查辦的貴人。”
    秦揚看向天心,見天心點頭示意,就拉起周承水:“按律法,你幫助過那些逆賊,罪該萬死。不瞞你說,我們見過你母親了。”
    周承水雙肩不由顫動,低下頭:“那我娘——”
    “不必擔心,你母親將你之前的賬本給我們看了,我們並未為難她。”
    秦揚又看了一眼天心,隨後說:“法不容情,但聖君以孝治天下,念你是個孝子,若將功補過,戴罪立功,將來有機會網開一麵。”
    周承水頭點的如同小雞啄米:“大俠,我這人生平沒什麽本事,但是最識時務。我人在此地,迫不得已才和他們同流合汙,可我知道總有一天會降下天罰,若是螳臂當車,全家全族都要粉身碎骨。”
    天心哼了一聲,聲調中帶著幾分不爽,不過並未再加反駁。
    “你繼續講,之前是如何押著銀子出了函峪關?後麵為何又到了這裏?”
    周承水拉著一張苦瓜臉:“我也想不通——”
    半個月前,周承水接到任務,要去函峪關收取貸銀。他雖然在函峪關認識沾親帶故的人,可函峪關的官府隻是擺設,實際權力掌控在軍隊手裏。
    不過,這次隨他一起同去的人也是上麵派來的生麵孔。那些人到了函峪關做完事後,便不知去向,直到遇到秦揚那天才重聚。
    而後在出關時,周承水隻看見其中一人給守關衛兵一封密信就被放行。
    天心聽到這裏,突然冷笑一聲,低聲告訴秦揚:“隻有朝中負責內務的二品以上官員,親筆蓋印手劄,才可以特殊放行。隻要找到當時值守的衛兵,詢問一下是何人開的放行手劄,就可以查到。不過我更好奇,他們為何冒著暴露的風險,也要來一趟函峪關拿這批銀子。”
    秦揚暗暗琢磨,忽然閃過一個想法:“會不會是他們為了煉化活死人,急需銀錢,所以鋌而走險也要去函峪關?不過那些人既然是反賊,去函峪關可就不止是求財。倘若他們謀反之後打上函峪關的主意——”
    天心不解道:“你要說他們謀反計劃到了關鍵時期,著急培養活死人才如此瘋狂,倒是很有可能。不過他們打函峪關主意幹什麽,難不成要替秦國阻擋晉國?”
    秦揚試探性地問:“倘若他們和晉國已經珠胎暗結,那晉國的南陵王是不世之梟雄,能讓秦國大亂之事,自然不會錯失良機,到時候他們裏應外合——”
    “哈哈哈!”
    天心用手指在秦揚腦門上戳了一下,不懷好意地說:“雖說你這推測有幾分可能,不過這話裏是不是藏了私心?”
    秦揚被天心識破心思,不由靦腆地笑了笑:“私心自然有,但還是公事為大。那些跟著周承水的生麵孔手裏有二品以上大員的手劄,就一定是龐叔禮他們的嫡係。他們既然來函峪關,必會刺探軍情。為了謀反之後避免腹背受敵,就必會取函峪關。可取了函峪關若晉國打來,函峪關和東北三城必然首當其衝,龐叔禮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精彩的推斷。以那老賊的手段,確實不會讓別人摘了桃子。”
    秦揚突然心中一驚,冒出冷汗:“您之前隻安排三萬,兵分三路控製東北三城,可現在已知龐叔禮等人私養軍隊意圖謀反,會不會——”
    天心一甩衣袖,望向遠方。
    “我早就說過,你現在隻適合帶兵打仗,根本不懂政鬥。我問你,倘若樂離也心懷不軌,你我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秦揚目光一閃:“您還安排了後手?”
    “在離開漢陰時前,我雖不知會遇到龐叔禮這些逆賊,可軍權不同其他,既然派人去函峪關借兵三萬,就一定要想好,萬一這三萬人出了岔子怎麽辦。我順便安排人前往永安調十萬大軍前往離潼池最近的新宛城。不出七日,永安的王師就會到達新宛。一旦有變,十萬大軍可以隨時踏平三城。”
    秦揚不由感慨,論起製衡之道,天心遠比他厲害的多。
    “不過,這樣猜忌下去豈不是無窮無盡?萬一那十萬人出了岔子怎麽辦?”
    天心側過臉頰,傲然道:“這十萬人,是金鵬衛。”
    秦揚這才明白天心自信的緣由。之前天心告訴過他,那些金鵬衛是秦皇的嫡係軍隊。雖然不知秦皇如何確保他們絕對忠誠,可比起其他,一定是最忠於皇室的。
    不過,天心從始至終都沒有告訴他這些安排。他也明白,不可能奢求她對自己絕對信任。
    天心看他眉頭舒展,忍不住嘲諷:“之前還對我調動大軍評黃論黑、說三道四,現在是不是慶幸起來了?”
    秦揚打了個哈哈。他和天心都沒想到事態會發展的如此嚴峻,一個貪汙案竟然連帶出了一群反賊。
    不過從結果上看,十多萬大軍兵臨城下,那些反賊失去了先機,就不會有太大的威脅。哪怕是誤打誤撞,天心也勝過他了。
    周承水見秦揚和天心暗中交談半天,不敢打擾,隻好局促不安地等在一邊。
    秦揚既然了解了天心的安排,又繼續問周承水:“我們之前看到你從漢陰出發,帶著銀子去了華陵。後來發生了什麽?”
    周承水趕緊上前:“我剛到華陵,把銀子卸載一個秘密據點,就被人打暈。等醒來的時候發現被關進了牢裏,那牢裏不少人,也有跟我一樣的外賬先生。我們後來被一起拉去一個大藥池,被人踢下去泡藥,在裏麵足足泡了十二個時辰。等上來後,其他人都半死不活,失去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