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夜深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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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已深,紫宸殿內仍是燈火通明。鳳祁鈺方才從夢中驚醒,見殿內空無一人,隻有飄飛的帷帳,伸出胳膊來,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冷汗。
他做了一個不太好的夢。
不好到他連回響都不願意回響,腦中微微發蒙,有些怔愣。明明算是剛睡醒,但他的眉目間盡是倦意,燭火在暮色裏搖曳,他閑閑地盯著那個燭火,眼神漸漸失焦。
「燕歆。」
雖然還是很累,但鳳祁鈺卻不打算再睡了。
燕歆聽到召喚,立即進了殿。她是鳳祁鈺身邊最親信的宮人之一,一品女官,旁的人見了,都要尊稱一聲「姑姑」。
另外一位最親信的宮人,便是紫宸殿的掌事太監。此時他並不在紫宸殿,而是被鳳祁鈺喚走去做了別的事情。
「陛下,您醒了。」
「什麽時候?」
「回稟陛下,戌時末刻了。」
鳳祁鈺在腦中算了算,他這一次竟然睡了六個時辰!最近鳳祁鈺也不知道怎麽了,一向康健的身體卻突然嗜睡,連太醫也查不出原因。
為了避免自己身體的情況傳出去讓朝野上下慌亂——畢竟現在鳳祁鈺唯一的子嗣兼繼承人隻有一個鳳顏玉,女兒身也就罷了,她偏偏是個傻子,鳳祁鈺隻能瞞下此事,照例早朝。
鳳祁鈺隻能盡自己的所能壓縮早朝的時間,然後一下早朝,就「呼呼大睡」。
鳳祁鈺搖了搖頭,就要站起身來,燕歆趕忙過來攙扶:「陛下,您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既然太醫查不出原因,那您的身體狀況,也該早點告訴太後,讓太後娘娘知道。」
鳳祁鈺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朕不過是有點嗜睡,其他也沒有哪裏難受。再者,太醫也說朕沒有旁的問題,隻是需要再觀察一下而已。」
燕歆在心裏默默地歎了一口氣。最近,鳳祁鈺剛剛知道,他一生摯愛的妻子文獻皇後是為他最親愛的母親所殺,就一直對太後表示避讓不見。
一方麵,太後是生他養他的母親,此等母子親情,無法割舍,但麵對殺妻之仇,他又無法再以平常心對待她,母子之間的交流越來越少。
鳳祁鈺以清淨的名義請太後去避暑行宮頤養天年。鳳祁鈺對太後說去避暑行宮隻是暫時的,到時候會把太後接回來的,據此說服了太後在夏日獨自去避暑行宮。
鳳祁鈺隻是想著能不見就不見吧,既然太後去了行宮,也就難回來了,該盡的孝道,他還是會盡,但怨恨並不會因此消失。
燕歆沒有辦法,她自然無權幹涉皇帝的行為,隻能道:「奴婢去打些水來給您洗漱,再去給您準備些清淡的飲食,您睡了這一整天了,想必也餓了。」
鳳祁鈺點頭,燕歆下去了。鳳祁鈺拿過掛著的披風,披上便走了出去。
殿外夜空中繁星點點,鳳祁鈺感受了一會兒撲麵而來的冷風,總算是感覺有些清醒了。
鳳祁鈺睡覺的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擾,但帝王休眠時,殿外怎麽可能沒人值守,所以一般隻有他親信的兩位宮人輪班值守。
如今掌事太監不在,便隻有燕歆一人看守。估計燕歆是累了,燕歆許久未歸,鳳祁鈺也沒有多怪罪。
鳳祁鈺攏了攏披風,有些冷了,決定走回殿內,遠遠地卻瞧見一個小太監跑過來。
鳳祁鈺皺起了眉頭,哪裏來的這樣沒眼力見的小太監,不是說好了他安睡時決不允許任何人來打擾嗎?大半夜的跑來紫宸殿做什麽?
「陛下。」小太監夾著嗓子說話,「夜深了,您該回殿內休息了。」
鳳祁鈺看著這個低著頭,看不清容貌的小太監,忽略掉他說的話:「你是誰?哪個宮的?抬起頭來!」
「奴婢是,九江王世子——」小太監一邊說著,一邊抬起頭來。
在鳳祁鈺震驚的表情中,趁鳳祁鈺還沒有發出聲音,九江王世子猛地推了一把鳳祁鈺,將他整個人推進了殿內。
「你,你來做什麽!?私闖宮禁,乃是死罪!」
「死罪?死的,隻會是你。」九江王世子揚起微笑,從身上掏出一個小瓶子,拔開塞子,將藥倒進了鳳祁鈺的嘴裏。
鳳祁鈺因為這連日來的嗜睡,渾身都是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再加上被九江王世子這麽一撞,更是毫無反手之力。
鳳祁鈺掙紮著,還是有不少藥流進了他的嘴裏,九江王世子滿意地將瓶子收了起來。
「在你殿裏的燃香裏動手腳真不容易,待我登基,太醫院的太醫一個一個的都得給換了。」九江王世子說著,已然是勝券在握的樣子。
九江王世子站起身來,看著在地上掙紮的鳳祁鈺,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和我父王,兢兢業業籌謀王位十數年,眼瞅著甚至連你的江寧公主都被我們弄傻了,皇位仍然落不到我的頭上,我們等不下去了啊,該再使些非常手段啦!」
「你說什麽……玉兒……玉兒!是你們……」鳳祁鈺的表情在聽到九江王世子的話之後變得十分猙獰。
「是的是的。當年,那次秋狩,我本來是打算殺死鳳顏玉的,但是誰知道她後來自己撞傻了。我索性就做個好人,「救」他回來,在你麵前討個賞,讓你放鬆放鬆警惕。」
「也怪你太過癡情,自文獻皇後死後,你再無所出。雖然你按照太後的命令,納了那麽多的妃子,後宮女人幾乎沒有再懷孕的,就算懷孕了,也被你以各種方式,流了孩子。」
九江王世子擺擺手:「既然你快要死了,那我也就做個好人。你放在心上的女人隻有文獻皇後一個,也正是這讓我掃除對手都方便許多。你可知道,文獻皇後為什麽會死?」
鳳祁鈺沒有說話,隻是死死地盯著九江王世子。
「我知道,在前幾年,你一定以為,你的妻是因為難產去世,而最近,你意外得知,當年的難產不是意外,對嗎?」
鳳祁鈺的表情顯然是在說九江王世子怎麽知道這件事情。九江王世子得意地瞧著鳳祁鈺,慢條斯理地道:「當年,太後之所以會在文獻皇後難產時動手,就是我父王動的手,營造出一個家鄉,讓太後以為,皇後與人私通,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你的。」
「太後一麵顧及你和皇家顏麵,一麵也知道你是真的愛文獻皇後,一旦她私通的事情被你知道,你必不可能接受,便決定在她生產時下手,一屍兩命,既解決了孽種,又讓皇後死在你印象裏最美好的一刻。太後是做母親的心疼兒子,自以為能打造出一個幻想,用死瞞下這所有事情,讓皇後的形象在你眼中依舊冰清玉潔。」
「但是她卻沒想到,她是被人利用了。但她也沒想到,皇後的確是難產死了,但是孩子卻活了下來,還是一個男嬰。這個孩子,在三歲時莫名其妙薨逝,我不知道是不是太後做的,但一個健康的孩子,怎麽好端端就死了呢?」
鳳祁鈺沉默不語,印象裏,太後確實更為疼愛鳳顏玉,對這個早早就被立為太子的孩子淡淡的。起初他以為,母後和他一樣,是把文獻皇後之死遷怒於他,但想想也覺得不對,文獻皇後到底隻是她的兒媳,而太子是她的嫡親孫兒,她再遷怒,也不會對孩子不好。
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緣故……
鳳祁鈺突然想起來早早就埋在立政殿的遺旨,那是他一早就為鳳顏玉鋪好的路,時間跨越十數年,最近複又開啟,不過是添了一封信進去。
「太後瞞了這麽多年的事情,為什麽你會現在知道呢?自然也是有我
的手筆,我要實施我的計劃,就必須支走太後,有什麽會比讓你親自疏遠太後,請走太後,來的便利的呢?」
「原來這一切都不過是你的算計。」鳳祁鈺惡狠狠地喊了一句,看著九江王世子看他的眼神一點點變得無所謂起來。
九江王世子拍了拍自己的手,他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他依舊算是仁至義盡了。
中了他下的毒,鳳祁鈺必活不過今夜。
九江王世子壓低了太監帽子,從殿門外走了出去,才走了幾步,便撞上了拿著洗漱的水和一些吃食回來的燕歆。
九江王世子也沒想到會撞上燕歆,燕歆則更加意外,大喊道:「你……你是……」
九江王世子的臉在燕歆麵前袒露無疑,而毫無疑問,燕歆是認得九江王世子的。
九江王世子扭頭看了紫宸殿了一眼,也不知道在看什麽,轉回頭的時候,幹脆利落地抽出身上隨身攜帶的匕首,朝燕歆刺去。
燕歆脫了手,堪堪往地下跌去,九江王世子眼疾手快地接住那托著的東西。
燕歆暈了過去,九江王世子左手拿著東西,右手托著東西,將燕歆拖入他之前一直藏身的一個小房間,將那些東西也丟了進去。
燕歆被刺中的是腹部,九江王世子覺得她也活不久了,便將她關在這間房子裏麵,快速地離開了。
待九江王世子離開後,燕歆悠悠轉醒,擔心他對鳳祁鈺不利,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