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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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多數家族府邸一樣, 韋恩莊園的前庭有著修剪整齊的樹木和精美的花園,點綴在草地兩旁的優雅小徑, 以及不可或缺的裝飾性雕塑和從雕塑中靜靜流淌出來的噴泉。
    哥譚的濃霧使得在這座城市之中的任何建築都陰森有餘, 溫馨不足,但任何審美從本質上說都是個人情感的延伸。
    當一個人心情好的時候, 她看任何景色都覺得愉快,連泥潭都能讓她聯想到它能肥沃土地和花朵;當一個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算擺在她麵前的是由紅寶石做成的玫瑰花束,她也會嫌這束花俗不可耐。
    而羅拉——她說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到底是好還是壞。
    她的自我和感情之間始終有所隔閡。
    也許是這個遊戲的錯, 羅拉想。她在現實裏有一套渾然一體的邏輯和感官,但她在遊戲裏又自然而然地發展出了另一種感官, 並且理所當然地將她在現實中所誕生的邏輯和感官拋到了腦後。
    比如當她殺人的時候,她的潛意識告訴她這是不對的,她應該為此而恐懼和愧疚,但事實上她沒有這樣的情緒。
    非要說的話, 殺人的感覺有點像是在品嚐一種不那麽差但是也不算是很好吃的食物,餓的時候吃了覺得很愉快, 不餓的時候吃不吃無所謂。
    在特定的時間點,殺人能讓羅拉感到滿足和愉快,在更多時候,殺人是一種可有可無的行為。
    談不上舒服或者不舒服,她隻是出於輕度的強迫症堅持把這件事做完。
    不過除非對方對她展露出了明確的殺意, 否則羅拉是不會主動殺人的, 潛意識中的那些評判標準對她還是有些影響, 而她覺得這樣很不錯——如果她真的完全放任自己胡來,布魯斯是不會成為她的朋友的。
    她在布魯斯眼裏的形象到底是什麽樣的呢?
    羅拉一邊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邊沿著小徑慢慢踱步。
    小徑兩旁的路燈閃爍著柔和的光芒,羅拉牽著裙角,裙擺上的碎鑽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她走著走著就真的高興起來了,因為她覺得自己像是穿了一小塊星空在身上。
    城堡裏依然燈火通明,她能聽到其中的歡聲笑語。
    當他們笑的時候,沒有人真的覺得快樂;當他們不笑的時候,每一個人都很認真地在難過。
    但即使是難過,他們也都難過得靜悄悄的,而且一定要讓自己難過得很戲劇化,像一場幽默劇,越傷心難過越要展示笑容,絕不肯當眾暴露自己的情緒。
    隻是有些人演得好,有些人演得爛。
    ——原來所有有錢人都是這樣的。
    ——原來這不是蝙蝠俠或者羅賓獨有的行為模式。
    羅拉繞著小徑走了一會兒,她的腳步輕盈,每一次腳尖點地都會有一種靈巧的回彈感,她走幾步就會轉上一個圈兒,或者原地起跳,在半空中轉體,再以芭蕾舞的標準姿態雙腳交錯著落地。
    “你會跳芭蕾?”布魯斯在羅拉的身後問。
    “不算是會,我隻是看別人跳過,所以記住了幾個動作。要做出一模一樣的動作對我來說不難,甚至不需要練習。真不公平,對嗎?”羅拉說。
    她用腳尖支撐著自己,然後展開雙臂,踮著腳在原地轉圈——如果在地麵上灑滿麵粉,當她從原地輕盈地跳開的時候,你能驚訝地發現,在潔白如雪的麵粉之中,隻會留下兩個硬幣大小的小點,而那就是她的足尖和地麵所接觸的痕跡。
    多數芭蕾舞者要做到這一步都需要十年以上浸透了汗水和淚水的基本功練習。
    但羅拉隻需要看上一眼就能做到。
    “有些人就是比別人更具有天賦。”布魯斯溫和地說。
    他站在原地,沒有試圖靠近羅拉,高大的身軀在地麵投下晦暗的影子。
    羅拉旋轉著跳到他的影子邊緣,在即將被他的影子籠罩住的時候,她又優雅地打著轉兒避開了。
    “你不喜歡派對?”羅拉問他,“為什麽出來了?”
    “因為我發現你不喜歡這個派對。”布魯斯平靜地說,他看著羅拉,鋼藍色的眼睛裏含著淺淺的笑意,“有什麽事情讓你看不慣嗎?”
    羅拉的手臂落了下來。
    “沒有。”她說,“隻是很無聊而已。”
    “真是遺憾。”布魯斯說,“我還以為你能認識一些朋友。”
    “他們不會成為我的朋友的,”羅拉的語調篤定得就像是在說太陽今天從東方升起,“他們都太普通了。我們根本就不是一類人。”
    她轉了個圈,繞到了布魯斯被燈光拉長的影子背後,然後輕盈地從這個方向靠近了布魯斯。
    布魯斯回身看她:“你是以什麽標準來判斷‘普通’的?”
    “我喜歡的人就不普通。”羅拉任性地回答,“我不喜歡的人都普通。”
    布魯斯顯而易見地被這個答案給逗笑了:“能被你欣賞真是我的榮幸,羅拉。”
    他朝羅拉伸出手,語氣溫柔得近乎誘哄:“好了,別再在外麵呆著了,快回去吧,提姆在為你擔心呢。”
    這是肯定的,羅拉想,提姆不會擔心她一個人在外麵會不會出什麽事,但肯定會擔心羅拉在城堡裏找到了什麽東西。
    “和我談談迪克。”羅拉把手背在身後說,“再多說一點和他有關的事情。”
    “他是我收養的第一個孩子,他也是留在我身邊時間最長的孩子。他現在在布魯海文做警察,放假的時候會回家,有時候碰到什麽難以解決的事情也會回來。”布魯斯說,他的手保持著伸向羅拉的動作,“這些我都和你說過了,你還想知道什麽?”
    “他受歡迎嗎?”
    “我想是的。”布魯斯說,“他很討女孩子的喜歡。”
    “你喜歡他嗎?”
    “他是家庭裏很重要的一員,羅拉。”
    “你更喜歡迪克還是提姆?”
    “這裏不應該有比較,迪克和提姆是完全不一樣的人。”布魯斯說,“我盡可能公正地對待他們。”
    “沒有小孩子喜歡‘公正’的,”羅拉說,“小孩子都喜歡被偏愛。”
    她往前走了兩步,把手放到了布魯斯的手中,布魯斯立刻反手握住了羅拉,他用另一手扶著羅拉的肩膀,像個可靠而又耐心的父親一樣,他說:“太晚了,親愛的,如果你困了,我給你準備了房間。你該休息了。”
    “……我喜歡聽你說他們。”羅拉低聲說,“因為我不知道我的爸爸媽媽是誰。我知道世界就是個遊戲,但是在這個遊戲裏,受傷了會難受,覺得開心可以大笑,會痛苦,也能感覺到幸福,既然這樣,遊戲不遊戲的又有什麽關係呢?”
    “世界是一個遊戲?”
    “哎呀,”羅拉說,“你不要糾結細枝末節,我隻是在跟你形容我的感覺。”
    “你還沒有找到你的父母嗎?”布魯斯說,他下意識地想要做些什麽,羅拉的紅發在他的麵前晃動,他思考著能不能在這樣近的距離中不驚動羅拉地采集到她的dna,緊接著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難度很高。
    要等她沒有戒心的時候才能試一試。
    “我在努力。”羅拉說,“但不是那麽努力——不是用盡全力地在努力。一直以來我始終覺得有什麽東西在阻攔我尋找到真相,但是從另一個方麵說,我心裏很清楚為什麽我沒有盡全力。”
    “我可以問為什麽嗎?”
    羅拉停下腳步。
    【不被期待、不被承認、不被愛是您的命運。】
    ——她完全是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布魯斯立刻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
    “謝謝你。”羅拉說,她停了一會兒,忽然轉身撲到了布魯斯的懷裏。
    她抬高手臂,緊緊地摟著布魯斯的脖子。
    布魯斯的手隔著他自己的西裝外套落在羅拉的背上,他微微弓著腰好讓羅拉擁抱地更舒服一些,停頓了好一會兒之後,發覺羅拉沒有放開他的意思,他才抬起手緩慢地拍了拍羅拉。
    “我有時候覺得你就是我的爸爸。”羅拉在布魯斯的耳邊說,“雖然你不是。我能感覺到你不是。有時候我甚至都能感覺到我其實是知道我的爸爸媽媽是誰的,我隻是還沒有遇到他們而已。”
    ……也許遇到了。
    但……但感覺不對頭。和熟悉、親切一起而來的,還有發自內心的警惕和不安。
    羅拉不是很清楚事情到底怎麽回事,但這種感覺完全不對頭。
    萊克斯·盧瑟一定和她的父親有什麽關係,萊克斯·盧瑟一定知道她的身世。
    他那可惡的笑臉背後一定有什麽秘密,而她總有一天會搞清楚他的秘密到底是什麽。
    “在我找到我的爸爸之前,”羅拉問布魯斯,“你可以暫時充當一下我的爸爸嗎?”
    “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布魯斯說,“你不會聽我的話的。”
    “……你也不是真的是我的爸爸嘛。”
    “我確實認為你缺乏引導和管教,羅拉,你的思維模式恐怕不是正常的——普遍的模式。但從另一方麵來說,雖然你與眾不同,但你也完全擁有照顧和控製好你自己的能力。”布魯斯放開了羅拉,“而我——我不是個好父親。”
    這句話的每一個音節都應該浸透痛苦和血淚。
    但他說出口的時候竟然算得上很平靜。
    “哎呀,”羅拉說,語調是有點驚奇的,“你自己也知道呀!”她簡直感歎得有些難以掩飾了。
    布魯斯微笑:“……”
    “但是我問你能不能充當我的爸爸,不是因為我覺得你做得很好,我也不覺得你是個好父親,”羅拉說,“而是因為我喜歡你。”
    布魯斯一時沒回話。
    羅拉又問他:“可以談談傑森嗎?”
    “他已經不在了。”
    “他也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羅拉回答,“但他也不在你心裏嗎?”
    有一個瞬間,布魯斯的表情令羅拉覺得他被刺痛了。
    但他的微笑依然毫無瑕疵,他的眼神依然柔情似水,他偽裝得太好了,讓人不得不懷疑其實他根本沒有在偽裝,他的本性就這麽冷酷和無情。
    一個人的演技如果太好,是沒有人能從他的行為和表情裏窺見他的真心的。
    你就是這樣麵對所有你喜歡和喜歡你的人嗎?羅拉想,你就是這樣拚命掩飾,拚命想要隱藏你的弱點,卻反而暴露出你的弱點的嗎?
    確定了。蝙蝠俠真的是個糟糕透頂的父親。
    ——她原本還覺得布魯斯是個聰明人呢。
    可布魯斯根本就不是個聰明人。
    他蠢透了。
    可與此同時羅拉心中也升起了憐憫。
    就是那種,你和對方肩並著肩散步時撒嬌自己有些冷,而對方不僅不擁抱你,更不脫下外套披在你身上,還跟你說“我們趕緊回去烤火吧”的時候,你會產生的那種憐憫。
    紐約,深夜。
    阿爾忒彌斯悄無聲息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她走進了另一個房間,那個失去了神智的男孩安靜地睡著,一直等她從他身上取走了足量血液,都沒有半點要醒來的跡象。
    以盧瑟對羅拉的重視程度,阿爾忒彌斯還以為新任務會是殺死這個男孩呢。
    但盧瑟隻要求阿爾忒彌斯抽取他的一管血。
    和他給出的新任務相比,這件小事簡直毫無難度,但鑒於盧瑟在每一件和羅拉有關的小事上都無比用心,這樣的舉動肯定有他的深意。
    可具體是哪種深意……阿爾忒彌斯放棄了思考。
    她安安穩穩地拿著那管血回到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