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來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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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來廟前鄉月餘,蘇禾從最初的難以置信,到現在的慢慢接受,她已經確定,自己穿進了一本書裏。
    眼下是華國1975年。
    十多年前,華國因天災舉國上下鬧饑荒,五歲的小蘇禾被蘇老爹以半口袋紅薯幹為價碼,換給了廟前鄉一戶姓徐的人家當童養媳。
    這戶姓徐的家主叫徐有田,是個木匠,那年月,靠手藝吃飯的人家光景都不算太差。
    彼時徐有田隻有一個兒子,按說以徐家的情況,完全不愁娶不到兒媳婦,隻是徐有田跟他婆娘都是心善人,見小蘇禾被蘇老爹挑著,餓得奄奄一息,心知再不給這娃一口飯吃,左右撐不過兩天,便動了惻隱之心將小蘇禾買下。
    就這樣,小蘇禾成了徐家的童養媳。
    八年光陰匆匆,小蘇禾十三歲這年秋,徐有田兩口子迎來了他們的第二個兒子,取名徐秋來。
    時隔多年再得一子,徐有田快活極了,但一看家裏不過兩間上了年頭的泥坯房,靠西牆幾片石棉瓦搭的廚房也搖搖欲墜,便止不住歎氣。
    現在娃們歲數小,還能擠一條炕,過幾年娃都大了,再各自娶媳婦,隻這兩間泥坯房哪還能住得下。
    徐有田在心裏盤算了翻自己的積蓄,咬咬牙,決定申請基地建新房!
    為了省錢,建新房需要的材料,徐有田打算自己準備。隻說砌牆的大石塊,就得帶上炸.藥,去山上找一處沒人的地鑽孔眼,炸山劈石。
    那日,徐有田弄來炸.藥,帶上大兒子徐春來,早早上了山,一直到天黑透了,還沒歸家。徐有田的婆娘意識到事情不對,忙喊了族裏的幾個叔伯,連夜上山找父子二人...
    最後父子二人是被抬下山的,一簾破草席蓋著,血肉模糊。
    之後好一段時間裏,徐家處處彌漫著悲傷氣,可日子還是得過下去,徐有田的婆娘是個要強人,為了小兒子,硬是咬牙繼續建新房。
    可惜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新房建好後不到一年,徐有田的婆娘也不知得了什麽怪病,一日下地做活的時候,先是突覺兩腿打軟沒勁,到了傍晚,竟像一攤泥巴似的,全身上下隻剩一雙眼睛還能動。
    村裏的赤腳醫生束手無策,縣城的大醫院也看了,醫生說是痿病,沒好的辦法,隻能靠吃藥活一天是一天。
    就這樣,癱在炕上沒半年的功夫,徐有田的婆娘也走了,本來熱熱鬧鬧的徐家,隻剩下蘇禾跟四歲的小叔子徐秋來,還有因看病欠下的一屁股債。
    彼時蘇禾也不過十七歲而已,完全可以再嫁,但顧念徐家的恩情,一直沒走。
    起初村裏人見他們叔嫂可憐,但凡能幫的地方,都會幫襯點。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有人開始說蘇禾是個掃把星,克死公爹和男人不說,還把婆婆也給克死了,剩下個小叔子,早晚也得沒命。
    按說這種事沒根據,信的人應該不多,但架不住有人害怕,漸漸的,蘇禾就被孤立了,隻剩幾戶人家還跟她往來。
    隨著蘇禾長大,出落的越來越水靈,更扯的事接著傳出來了,有人說她耐不住寂寞,總跟男人眉來眼去,也有人說看見她大白天的就跟野男人鑽草垛。
    蘇禾是個老實姑娘,別人說她是掃把星,她忍了,但說她是婊.子,她忍不了,一時想不開,竟生出了輕生的念頭,夜裏等徐秋來睡著之後,踩了凳子,往房梁上甩根麻繩,上吊自殺了。
    幸好徐秋來被尿憋醒,迷迷糊糊瞧見半空裏懸了個人,嚇得哇哇大哭,招來左鄰右舍,慌忙把蘇禾救下來送去衛生室。
    也正是此時,“蘇禾”穿進了這具身子裏。
    來了這麽長時間,又繼承了原主的記憶,蘇禾思來想去,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搞她。
    而這個搞她的人,很大可能是徐秋來的叔嬸。
    蘇禾跟徐秋來雖然過得差,但到底有座新房,一排四間石瓦房坐北朝南,籬笆圍成個約莫有兩分地那麽大的院子,院裏開了塊菜地,眼下正值初夏,藤蔓上墜滿了豆角、黃瓜、茄子、冬瓜、西紅柿...在一眾低矮的房屋裏,很是招眼。
    而徐秋來叔嬸家住的還是兩間土坯草房,家裏三個挨肩的兒子眼見到了要娶媳婦的年齡,兩口子短時間內又拿不出那麽多錢建新房,自然會把主意打到蘇禾跟徐秋來頭上。
    蘇禾蹲在自家菜地裏,薅了兩棵毛豆苗,看著眼前闊朗的石瓦房,微微歎了口氣。
    正出神的時候,聽見有人喊,蘇禾回頭,見是住她家隔壁的楊嫂子。
    “饅頭她嬸兒,忙不?我家饅頭睡著了,能不能幫我留意著,我去地裏摘點菜燒晌飯。”楊嫂子麵帶難色。
    蘇禾笑道:“成,你去吧,我給你看著。”
    楊嫂子腳步匆匆,趕緊去她家菜地裏掐了把空心菜,又一陣風似的趕回來,見蘇禾坐在她家門口剝毛豆,不好意思道:“他嬸兒,這一天到晚的,可麻煩你了。”
    楊嫂子男人是村裏出了名的二流子,不好好幹莊稼,成天擱外頭鬼混,加上又攤上個好吃懶做的惡婆婆,不給她帶娃,楊嫂子實在分身乏術的時候,隻能央蘇禾幫忙照看奶娃。
    也正因此,同病相憐的兩個女人才有話聊。
    眼下兩人坐一塊擇菜,楊嫂子道:“我看你家菜地裏菜長得可旺,就你跟秋來,你倆吃得完不?”
    蘇禾笑著搖頭,道:“你家夠不夠?不夠來我家摘。”
    聽她誤會了自己意思,楊嫂子直擺手道:“我家菜夠,我是說你要是吃不完...”
    說到這,楊嫂子壓低了聲音:“咋不拿去城裏賣了捏,你家日子又難...放心,我不往外說。”
    投機倒把可是犯法的事。原主是個膽小的,寧可把吃不完的菜做成菜幹,都不敢拿去城裏賣。
    但蘇禾可不管這些,大不了被逮到勞教就是。楊嫂子的話倒是給她提了個醒。
    蘇禾有心打探個中“行情”,又跟楊嫂子嘮了會兒嗑。
    不怪蘇禾要細問,原主從來沒出過遠門,而她又不是“本地人”,很多事並不能立馬摸透。倒是楊嫂子,雖然也極少出門,但她有個總在外鬼混的男人,歪門邪道的事可知道不少。
    話越說越多,等太陽升至頭頂了,蘇禾才想起來還得燒飯,匆匆忙回家。
    此時徐秋來已經蹲在爐膛前燒火了,見蘇禾回來,衝她咧嘴笑:“嫂子,我和了塊麵團,咱們貼餅子吃吧。”
    蘇禾哎了聲,道:“再煮點毛豆。”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話一點不假,徐秋來不過六歲而已,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個子不高,才及蘇禾的腰,可就是這麽大點的孩子卻極懂事,燒飯、洗衣、剁豬草,樣樣都行。
    蘇禾生前有個跟徐秋來差不多大的侄子,被家裏寵的無法無天,調皮搗蛋不說,隻要稍有不滿,立馬撒潑哭鬧。
    兩下一比,徐秋來實在太招人心疼了。原主沒有再嫁,很大部分原因估計是因為這個小叔子。
    吃過晌飯,蘇禾午休了片刻,等外頭太陽沒那麽毒辣的時候,才戴上草帽到菜地裏摘菜。
    夏天蔬菜種類多,熟的又快,她把已經長熟了的豆角、黃瓜還有茄子全摘下來裝篾籃裏。
    徐秋來看見了,疑惑道:“嫂子,你摘這麽多菜幹啥,咱們又吃不完,放兩天該枯了。”
    蘇禾起先沒說話,等把菜拎進屋了,才小聲道:“我打算明天趕早,拿去城裏賣了。我不在你記得燒飯,別為了省糧餓肚子,知道不?”
    聽蘇禾這麽說,徐秋來黑乎乎的臉蛋浮上一抹暗紅,抿著嘴,不好意思的笑。
    以前叔嫂兩人為了省糧食,經常一天隻吃兩頓,徐秋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上哪能吃得消,蘇禾穿過來的頭件事,就是勒令他把這個“壞習慣”給改了。
    她最不喜歡打著算盤過日子。眼下是不好過,吃了這頓還有沒有下頓都是個問題,原主怎樣她不予評價,至少她不會坐以待斃。
    先填飽肚子再說。沒糧,再想辦法就是。
    轉天天還沒亮,蘇禾就起了,挎上篾籃摸黑出門。為了遮掩,她在篾籃上罩了塊籠布。
    沿村道一路向東,約莫二十裏地外,就是縣城。
    蘇禾走走歇歇,終於在天將放亮的時候進了城。魯山縣不算大,但因為處在交通樞紐上,每天都有一班往來南北的火車停靠,所以麻雀雖小,卻五髒俱全。
    隻蘇禾眼下一門心思賣菜,沒心思多看別的。昨天,楊嫂子特地叮囑了她,賣菜的時候不能傻乎乎站一個地兒,得邊走邊問,一來賣得快,二來能防止碰上公安。
    在縣城裏瞎摸瞎轉一圈,直到籃子見了底,蘇禾才找個沒人的牆角,攤開手帕數了數錢。
    隻有五毛八。
    不過蘇禾已經很滿意了,她也沒指望靠賣菜發家,能掙點錢改善下生活就行。
    蘇禾又數了遍錢,正想把手帕包起來揣兜裏,不防眼前驀地多出一隻手,不等她反應,直接拿走了她的手帕。
    蘇禾心裏咯噔一下,忙抬頭。見她側身後方不知什麽時候站了個年輕男人,白麵皮,五官俊朗,穿了件藍色製服上衣,胸前別著警徽,頭上還戴頂藍色簷帽,正肅臉冷眼看她,沉聲問:“錢還好掙?”
    蘇禾沒說話,心裏暗呼倒黴。
    那人又用命令式的口吻說:“籃子拎上,跟我去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