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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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不用明天,今晚就能見分曉了。”
    抱起工作資料離開辦公室的老李並沒聽見顧盼明的低聲自語,他摘下眼鏡渾身全然放鬆的靠在了椅背上,感受著研究所內帶著一絲絲涼意的空氣從鼻尖滑過,腦子裏想的是,這種見鬼的日子終於是要熬過去了!
    “李叔,我沒有……”
    開口者是一中年男人,皮膚有著太陽長時間照曬所留下的黑紅色澤,他有些不滿的瞧著坐在辦公桌對麵的年輕人,雖然是有些不解與失望,但中年男人的脾氣顯然不錯,並沒有因為顧盼明的走神而開罵,讓他直接滾蛋。
    平心而論,也不能怨老李是苛責的上司,因為聲音喑啞喉嚨好似已經滴水不沾許久的顧盼明,此刻的賣相確實是有些糟糕,雖然幹淨但卻隱約透出青白之色的臉龐,頭發也有些油膩,看起來有好幾天沒有洗了,估計使勁抖一抖能來一出未若柳絮因風起,也就那雙眼睛很清亮,亮得不像是一個精神不振的熬夜人會有的眸子。
    老李在顧盼明試圖辯解或者說狡辯前就抬手打斷他。
    “……誒誒,小顧,你今天怎麽回事?一直在走神,你這剛過實習期啊。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文件,正式工作可不比實習期啊,你這要是出錯,可是會被扣工資追責的。”
    原來從化作飛灰的漢八方中,流入身體之物名喚【劍主印】,這方劍主印是由某位大能所創,其隻會在人間如獄,妖魔禍亂的時候出世,輔佐獲得機緣之人斬妖除魔,以求匡扶正道。
    但問題是……
    這三戰後一百多年的世界,你要說人間如獄確實沒問題,絕大部分人類都生活在避難都市內,外麵那真的和近古時代描繪的地獄差不多。可如果說妖魔,難道是指野外那些畸變的野獸?還是那些被嚴重輻射而退化的次人類?所以,這個世界應該沒有妖魔……吧?
    可能是被顧盼明這強烈懷疑的情緒給激發,也可能是【劍主印】本身自帶的機製。
    在懷疑的念頭升起不到三秒。
    他就感受到了刮骨療毒的酸爽,於肉眼不可視的細微毫厘中,一縷縷金炁在其體內輕柔吹拂,看似繞指柔,實則正從外至內輕巧得將他多餘贅肉、髒器創疤、長歪骨刺全部刮去,這些人體生長過程中無法避免的畸形如雪遇熱湯,將其盡數化為了肉糜。
    一絲絲金炁對本身正常的組織根本不相交,最後完全沒入了白骨中消弭於無形。
    等顧盼明從這種近乎於淩遲的升天感中緩過神來,當即是感受到了肆意彌漫的惡意!
    一種的感覺開始讓顧盼明日夜難以安心,隻覺得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有著某些徹骨森寒的貪婪惡意時刻閃爍,那種忽遠忽近的感覺讓顧盼明隻覺得自己好像是一隻羊被一群狼簇擁著,隨時會被吃掉的貪婪時常舔過身軀。又有一條蛇躲在視野死角攀附在自己的脖頸上,吐著紅芯滿是陰毒之意。
    可是看不見!他真的看不見啊!
    這偌大得避難都市裏到底有什麽東西帶有這般惡意!
    被一把推進了一個完全陌生而危險的世界中,顧盼明對於【劍主印】中的信息已經信了七成,還有另外三成是覺得自己是不是手賤偷拿包裹結果遭報應在發癲,他突然就得了什麽瘋病。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瘋,他在努力掙紮。
    在兩周的時間裏,精神始終像是繃緊的弓弦一般,顧盼明誰都沒有傾訴發泄,就是憋著一口氣,去完成【劍主印】中據說能夠讓他看見妖魔的鍛煉法。
    沒有藥品,要求目明那就拿古法眼保健操代替。
    沒有感應先天之炁的時間就在工作間隙偷偷運轉。
    沒有正常的休息放鬆就抓住機會打盹。
    他可能沒有瘋,但也可能已經瘋了,瘋了一樣想證明自己是對的,或者說自己是錯的。連續兩周繃緊的弦,會不會崩斷掉,取決於今晚激活點亮眼部身神後所見的真實世界。
    這件事起因為顧盼明兩周前收到了一個包裹。
    也不知道是誰送來的,以為是物資分配所錯送的東西,在這個物資匱乏的時代麵對大自然的饋贈,顧盼明決定昧著良心拿了這個包裹,如果裏麵的東西自己能用得到就偷偷用,要是用不到就轉到地下黑市去換自己能拿到的東西。
    結果拆開包裹發現是一把袖珍小劍,好似是遠古時代漢八方的樣式,還沒等他仔細打量,讓人驚訝不解的事情就在眼前發生了,那袖珍小劍直接朽爛化作金氣飛灰了無痕跡。
    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快從神經衰弱發展到被害妄想症了。
    雖然說避難都市居民的精神壓力都挺大,官方統計平均每個月都有幾十人因為種種原因而出現精神問題,但顧盼明一點都不希望自己成那幾十分之一。
    半天假,正好給他充足的時間回住處做眼保健操,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沒錯,做眼保健操。
    兩周來他做的最多的事情,風吹不動,雷打不停,就是做眼保健操,這個近古時代所流傳到今日的普世古術。
    這兩周,他吃不好睡不香,不管做什麽都仿佛是坐如針氈,哪怕是在最安詳的夢裏都會被無端的驚嚇給拽回現實,不規律而無端的驚悸宛如看不見的夢魘,持續而隨機的摧殘著顧盼明的精神。
    “別說了,今天就到這裏吧,我也懶得繼續訓你了,給你放半天假,你自己清醒清醒,明天要還是這樣,我就申請把你調離研究所,你愛去哪去哪待著。”
    而更震驚迷茫的事情並非物件在自己眼前化作飛灰的玄幻一幕,而是在它化作飛灰吹過自己後,顧盼明能夠明顯感覺到,自己身上多了什麽東西。那是一種,難以用語言去形容的感覺,好似多出了一個器官一樣,意念能夠感知但卻摸不到那般。
    很快,從那玄之又玄的感知接觸中,便有信息主動流出。
    三戰後的一百年多年,物資相對緊缺的避難都市裏,像是古文化研究員這樣的非體力文職工作,相當於近古時代坐辦公室的悠閑白領,努力一下成為金領也不是大問題。
    可以說,靠著一點好運和學識,顧盼明能夠獲得這崗位,實屬是祖墳冒青煙了。
    老李無奈的放下手上的工作資料,他的動作有些輕柔之意,倒不是因為他是一個愛惜書籍之人,隻是工作習慣而已。
    “也不是我說你,你實習期的時候表現得不是很好麽?工作認真,腦子靈活,和研究所的大夥都有說有笑的,你看看你這些日子,一幅一天隻睡三四個小時的模樣,你的私生活沒人幹涉,但你不能因為作息影響到工作啊,你知道你能來這裏上班有多麽來之不易麽?我不說城外了,就是城裏,古文化研究員這也是一群人打破頭都想擠進來的香餑餑。”
    如果還能在廢土上找得到他祖墳的話。
    也難怪老李會被他這兩周來逐漸下滑的狀態給氣得吹胡子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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