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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朗正要回答, 卻聽見了樓梯上的腳步聲。
    兩人對視一眼, 心道壞了。
    下來的正是崔雪——他揉了揉眼睛，看到秦朗和齊林生坐在沙發上, 露出困惑的神色：“……你們大晚上不睡覺，跑到樓下來做什麽？”
    又見兩人神色如臨大敵, 他雙眼微眯，幾步走過去，道：“出什麽事了？”
    那兩人心知瞞不過去, 便硬著頭皮, 把手機遞了過去。
    崔雪隻雙目一掃，冷哼一聲, 坐在旁邊, 安靜地看起來。
    秦朗的心髒都快蹦到嗓子眼了。
    崔雪的目光沒有離開過屏幕，臉上的表情也沒有變。
    搭配著嚴肅的視頻內容，出乎二人預想的是，崔雪並沒有流露出很多情緒。
    和秦朗這種跳著看的人不同, 崔雪是一字不落地全看完了。
    過去了很長時間，視頻終於結束。而此時，連空氣裏都是凝固的。
    秦朗緊張得幾乎要大腦缺氧, 連頭一回現場比賽都沒這麽緊張。
    但崔雪隻是抬起眼睛, 淡淡評價道：“挺好的。”
    秦朗有些錯愕道：“可是，如果這樣的話……”
    “確實如此。”崔雪退出視頻, 將手伸過去, 當著秦朗的麵, 往下拉了一長排的評論，還挑了幾個來念。
    “什麽‘作假死全家’，‘感覺青春被踐踏了，光年文娛我生吃你媽’，‘王朝的隕落果然是因為內部腐蝕’，”他慢慢地一個個念，“還有‘寧願相信是菜輸的，也不相信是故意假輸的，這怎麽對得起火真主和水神他們的付出啊’。”
    迎上秦朗擔憂的目光，崔雪這回沒有再露出痛苦的神色，而是反手探過去，拍了拍對方的後腦勺，道：“其實，看到圈內玩家對假賽零容忍，我挺欣慰的。”
    “你也不需要這麽擔心我，”他盯著茶幾沉默了一陣，道，“那些個混賬隻是罪有應得。判個幾年好好反省，也是活該。不過說完全不難過，就是說謊。”
    “相對而言，我比較難過的還是自己當初過於廢柴，什麽事情都做不了，就像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但仔細想來，我已經做到我所能做到的最好的選擇了，沒什麽可後悔的。”
    齊林生在旁邊鬆了口氣，笑道：“崔隊你會這麽想就真是太好了。”
    秦朗也點頭。
    “畢竟心態不同了，”崔雪輕歎一聲，“先不說這回有了心理準備，況且，這些陳年老事，都是親身經曆過來的。雖然有些不忍回憶，但我終於是挺過來，準備好重新回到比賽之中了。”
    最重要的是，這幾個月以來，他收獲到的安慰與溫暖，是往日不可相比的——倒不是說張嘉弈和齊林生不好，而是那時候日子過於困苦，又還沒能完全從過往的輝煌中抽身出來，自然會陷入一些無盡的死循環。
    今年，尤其是最近，他開始正式接受醫院治療之後，對自己的詰責頻率就有日益減少。轉換了工作環境之後，也變得更加輕鬆。
    上周，連自己一直沒什麽信心的感情方麵，也得到了一定的正向反饋。
    哪怕他如今還是覺得秦朗配他略微血虧，可既然秦朗如此認可他，他也不能再繼續這樣毫無自覺地萎靡下去。
    這一回，終於輪到他反過來，伸手故作隨意地拍拍對方的肩膀，笑著說“我沒事”。
    秦朗眼中的焦慮漸漸放鬆下來，輕輕給了他一個擁抱。旁邊的齊林生露出驚訝的神情，用眼神朝崔雪示意了一下。
    崔雪很是真情實感地對他悄悄搖頭。
    別拋棄我啊！
    我還沒把人追到手呢！
    “這事沒完，”齊林生沒有再去注意兩人的親密互動，淡定道，“崔隊，你後邊可真心要避一避風頭，別說錯話。”
    “真正的主謀還在逃，這幾個隻是幫凶——最大的那隻手還沒被抓住之前，是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崔雪忽然道：“齊哥，理論上他們沒有再逮著我的羊毛往死裏薅的理由，你是不是弄錯了？”
    “從各種方麵來看，我隻是一枚不能被運用的棄子，現在沒有任何價值。隻要我不站出來做靶子，他們朝我動手，難道不是在自曝行徑麽？”
    秦朗仔細一想，道理確實如此。
    如果說以前的崔雪作為戰隊隊長和隊伍核心，在主導比賽的過程中有著巨大作用，但現在dash戰隊已經解散，崔雪“淨身出戶”，無權無勢。繼續找崔雪麻煩的話，隻會在警方那頭打草驚蛇。
    齊林生沒有作聲。
    良久，他緩緩呼了那人的全名，道：“崔雪，你兩年前經受的事情已經太多了，有些旁的東西，我們沒有全部和你說完整。”
    “你……難道不想知道，崔潁是怎麽出事的麽？”
    秦朗和崔雪驟然縮了瞳孔。
    “能讓警方立案調查接近三年的事情，”齊林生一字一頓，“你們還覺得隻是很‘顯而易見’的賭博案件？”
    “我們的職責，確實隻是把賽程認認真真打出自己的最優水平，可這不代表所有風波就此而止，為我們強行鋪出一條陽關路來。”
    “在風雨之間，手上的船舵要握緊了。經過這件事之後，崔雪你，小奕和我，都會被釘上恥辱柱。一般人隻會覺得離世的鍾副和區哥是絕對幹淨的，應該也包括舒隊。不過，舒隊毫無理由地站在我們這邊，就會染上一身騷。”
    “小秦，你帶崔隊回去休息。我已經給溫總管發了信息，麻煩他給我們在宿舍配點設備；樓上的神睿戰隊剛才也在大群說，願意把自己的手提借給我們用。”
    “pclc，必須要贏，而且必須贏得很漂亮。”
    “行，”崔雪道，“那我上場。”
    “真的好嗎？”秦朗略帶揪心地說，“後麵的發布會……”
    崔雪朝他笑笑：“信我，我可有經驗了。”
    ……
    果不其然，這種“官媒點草”式熱搜，一把火連著燒了三天，燒到pclc決賽的當天都還沒有火勢減小的趨勢。
    圈內許多選手都或正義爆棚，或政治正確地轉發了這條微博。
    不過，這幾位dash當年強行替換上來的成員，當年的表現實在是太過糟糕，幾年過去，路人們都幾乎把幾人忘了個幹幹淨淨。
    畢竟崔雪的咖位壓在那裏，其他幾個人又沒有過什麽亮眼表現，基本上都被光芒完全遮蓋了。
    秦朗回想視頻裏那幾人誣陷起來的時候，語氣和神情都帶著刻骨般的仇恨——盡管他們才是犯錯的，卻表現得比崔雪這個無辜的當事人還無辜。
    現在想來，仇恨的來源，大概就是在實力上和崔雪天塹般的差距吧。
    哪怕四人隊伍裏有三個都在劃水作假，崔雪幾乎都還是全隊裏的mvp，從來都沒有試過零人頭被擊殺。
    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了。
    麵對著台下的支持席位，紅塵的相關位置上，除了第一排坐著的神睿戰隊和第五排之前的部分觀眾，後邊全是空位的模樣。
    秦朗也是活活被氣笑了。
    “笑什麽，”比賽席，他身邊的崔雪嚼著口香糖，手上還在捏著一個主辦方提供的暖水袋，道，“是覺得我上來就穩了對嗎？”
    “不要這麽狂，”張嘉弈表情很嚴肅，說的話卻聽上去不是那麽回事，“決賽吃雞的隊伍，是要被公布隊內語音的。”
    秦朗竟一時不知如何反駁這個歪理。
    “行吧，不多說了，”遊戲開始，他們在出生島出現，崔雪很是平靜地開始飛速活動手指，操控角色在一堵矮牆上做著高難度的反複橫跳，“我哥那個拖油瓶這把不在；蔣小婉那個小坑貨也不在。要是誰敢打得不好，下回要請客吃飯。”
    “沒問題。”三人異口同聲道。
    三十分鍾後。
    【大吉大利，晚上吃雞！】
    【redash戰隊排名第1 殺21玩家獎勵金幣1637】
    這場幹脆利落的比賽，伴隨著場下孤零零的幾排忠實粉絲的歡呼，幾乎成了紅塵的單人秀。
    解說員在觀看崔雪在機場高架怒取7枚人頭的時候，發出了由衷的感歎：
    “對於我們一般人來講，這遊戲叫‘絕地大逃生’，但對於frozen這樣的老牌大神而言，估計叫‘絕地大追殺’吧。”
    “真是，許久不見飛雪的操作，看來威風不減當年啊。”
    如果敗者隊伍有機會接受采訪的話，他們一定會心有餘悸地向鏡頭訴說自己在遊戲中畏畏縮縮的躲藏曆程。
    完全體的紅塵戰隊簡直就像一輛橫衝直撞的坦克，在pclc的賽場上沒有任何可與他們正麵交手的隊伍。
    記者們瘋狂地衝向發布會現場，打算先客套地詢問比賽中的相關內容，而後再尖銳地把話題引到最近的社會新聞上。
    結果，在去的路上，他們遇見了一排“不速之客”。
    “啊呀，讓一讓讓一讓，”個子最高的韓裕卿，帶著身後的六人，把去往發布會的通道堵得水泄不通，“我們要去後台找人呢。”
    眾記者看著這突然冒出來的七人，一頭霧水，就想把他們推開了擠進去。也有人敏銳地嗅到了什麽，問“你們是什麽人”。
    “我們是宏藝俱樂部的，”王新吐了吐舌頭，“一看那位仁兄就不是電競相關的娛記，隻是來蹭熱度的。不然怎麽連咱神睿戰隊都認不出來。”
    “神睿戰隊！”有人反應過來了，“是非對稱那邊的那個！”
    “你們為什麽會全隊出現在這裏？”
    “來支持一下未來的同事們，”燕溪笑著說，“各位請回吧。紅塵的隊員說是有些累，和主辦提了一嘴，先行離開。我們俱樂部的總負責人會負責接受你們的采訪。”
    這話裏的信息量太大了。
    在非對稱遊戲占據統治地位戰隊的俱娛，要與紅塵戰隊正式簽約，助他們競爭pcc？！
    溫承希從旁邊走到正中間，向周圍的人微微欠身，示意自己的名片，道：“請跟我來。”
    大部分記者還是守規矩的，立刻就跟著他的方向，往另一邊的會麵室去了。
    零星有幾個想鑽空子去後門找人的，依然被神睿戰隊剩下的六人攔住去路。
    燕溪低頭看了眼手機，看到崔雪發來的“已撤退，感謝”以及一張聚餐團購券，這才和隊友笑道：“搞定收工，吃飯去。”
    “嗯？”那缺了根指頭的男人詫異道，“燕子，你不等溫柔？”
    “去吃飯的地兒再等，他這一應付，沒一個小時走不掉，”燕溪說，“難得那摳門的紅塵隊長請客，可別錯過時間。你倒是挺關心溫柔的啊，嗯哼？”
    “別扯淡，我嚴恪靈畢竟是那種有福同享的男人……”
    ……
    “溜了溜了，”確認所有人都戴好口罩，崔雪這才放心地從後門帶他們小跑出來，安排之熟練，讓秦朗這種萌新甘拜下風，“累死個人，省得跟他們嘰嘰歪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