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老實人的最後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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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故事就像生活一般常見,顧允草草相親結婚,抱著鐵飯碗躺平心態,精心營造老實人人設,自詡與世無爭。
    但是你不爭,有人自然會爭,人性如此簡單,洞若觀火。
    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這不,想躲是躲不開的。
    “小高,年輕有為,恭喜跨過科級這道大坎。”
    酒桌上低著頭,話最少的男人叫顧允,三十五歲的他和高誌鵬同齡,正處男人當打之年。作為和高誌鵬同批考入江城市政府辦公室的昔年精英,事業成就卻迥然不同。
    三十五歲的科員在政府辦不多,顧允算一個。他十年前以全省前二的高分考入政府辦,風頭一時無兩,領導曾經非常器重。
    江城新雅大酒店裏,數字888名為“步步高升”的包房,一群人端著酒杯,眾星捧月。
    不稀罕?是啊,不稀罕,畢業時同學聚會,顧允坐在飯局最中央,十年再聚......他幹脆不去了。
    三個字寫起來,仿佛是“不稀罕”,讀起來,卻讀作——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高開低走,最終一事無成。
    不甘心自己曾經擁有的,卻落入他手。
    不甘心自己所願的,隻能深埋在心底。
    “老實人?當老實人真他媽傻......比”
    “轟隆”一聲巨響,夾帶著醉酒中年男人的聲聲呢喃,老實人顧允長醉不複醒。
    ......
    眼睛被刺眼的陽光包圍,顧允坐起身來,發現自己在七天連鎖酒店的大床房裏。
    “我宿醉了?”
    “誰把我送到七天的?”
    “上班要遲到了!!”
    顧允連忙跑到洗手間準備洗漱去上班,渾渾噩噩打開水龍頭衝洗臉龐,抬起頭的一刹那。
    他怔住了。
    鏡中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額頭前還有長長的碎發,眼神裏滄桑盡去,嘴邊還有未剃幹淨的胡茬,熟悉而又陌生。
    “???”
    顧允瘋一般回到屋內找自己的手機,卻怎麽找都找不到,終於他在床頭燈旁發現了一台比自己手機小好多倍的長方形物體。
    手機顯示:2011年9月1日,這是一台當年最流行的iPhone4。
    眼前的場景如夢似幻,顧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連滾帶爬跑到樓下。
    九月的江城晴空萬裏,烈日炎炎,他死死望著麵前馬路上的指示牌——民族大道,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狠狠給了自己一嘴巴。
    激動之餘,少年反複拍打自己的臉龐,顧允終於明白,他真的重生了,他不再是三十五歲的中年男人,那個老實人永遠死在了酒醉的午夜。
    十八歲的少年顧允還沒有進入角色,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顧允,你來報到了沒啊?”話筒外傳來一句甜美的聲音。
    “哦......你是誰?”顧允早就忘了這個聲音的主人。
    “我是鍾樂怡,你是沒睡醒嗎?趕緊來報到!”女孩的聲音帶了三分嬌嗔。
    顧允慢慢把混亂的腦子合二為一,回過神來,想起此刻的他剛剛考入南湖大學,今天正是報到的日子。
    收拾好行李走出酒店,顧允穿過民族大道,和記憶裏的母校別無二致,南湖大學門口歡迎新生的橫幅紅的亮眼,緩緩走過一排排柳樹,這個季節石楠花還沒有開,江城的風微微拂過麵龐,一雙又一雙長腿晃過顧允的眼睛。
    對,在四大火爐麵前,沒有人能穿長褲。
    在熟悉的校園裏,顧允的記憶逐漸蘇醒,漸漸接受了自己回到十八歲的事實。
    多風光的海島一秒變廢土
    長存在心底的傾慕一秒夠細數
    每秒每晚仿似大盜
    偷走的青春一天天變老
    隻可追憶到想追追不到
    ......
    學校廣播台裏放著陳奕迅的《夕陽無限好》,顧允辦好入學手續,百無聊賴在操場上散步。
    “顧允!來報到也不和我一起!”一雙手從後麵拍了拍他。
    把視線轉回到身後,陰涼下是一位高挑少女,黑色短裙伴著夕陽晚風微微蕩漾,踩著一雙粉色碎花小涼鞋,她至少有一米七二的身高,在江城這樣的天氣,臉色點綴著淡淡的紅暈,水波流轉的雙眼,高挺的鼻梁,紅潤的雙唇,白皙的膚色,一頭長發如波浪一般垂到肩膀。
    少女距離顧允太近,他甚至可以聞到高挑少女發梢間的香氣。
    “我忘了......”顧允這才意識到對麵少女就是打電話的始作俑者鍾樂怡。
    鍾樂怡是他的老鄉,遼城人,據說是隔壁五中高三年級的校花,前世他鼓起勇氣追求的白月光。
    遼城是個不大的地級市,雙體製內家庭更不多,恰巧鍾樂怡和顧允都屬於這一類。
    顧允雖然不愛學習,但是成績中等,長得不帥也不醜,性格也算活潑,甚至小時候還因為當混混被學校開除過,中學階段也有不少女孩子暗戀。
    但是相比鍾樂怡,他著實沒有底氣。
    前世的鍾樂怡,高考失利來到南湖大學法學院,研究生正常發揮去了京城的一所法學頂級院校,後來家裏出錢付了首付留在京城,畢業直接被紅圈所錄取,三十幾歲實現財富自由。
    麵對若幹年後一騎絕塵的進化版鍾樂怡,顧允也隻能始終把暗戀放在心裏。
    但現在的鍾樂怡萬萬沒想到,她對麵的大男孩,已經不是十八歲的心智,也不是十八歲的認知,打碎固有命運獲得上天垂青的顧允,決定這一世要向老實人宣戰。
    “幫我搬下行李上樓好不好?”
    “好啊。”顧允嘴角高高揚起。
    被他刻意按在潛意識裏的那個聲音,漸漸清晰可聞。
    那個聲音在顧允腦海裏字正腔圓地念著三個字,反複循環。
    妻子經常說:“努力工作升官有什麽用?賺的錢還不是差不多,咱不稀罕。”
    “誌鵬和我是十年的好朋友了,從麵試起我們就認識,一直以來誌鵬的能力有目共睹,一是工作態度,二是人際交往,三是政治覺悟......”
    觥籌交錯,酒席快要散場,沒有人發現,敬酒之後的顧允悄悄紅了眼眶。
    他本不想來這個場合,但是昔日同僚高升之後卻變成了他的分管領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酒過三巡,職位最低的顧允幫所有人叫好代駕,獨自搖搖晃晃走在馬路中央。
    他不是本場的主角,也沒有人刻意灌他酒,但他就是醉了。
    幾年後,顧允和同期的高誌鵬漸漸拉開差距,高聳入雲,直到今天。
    按理說他能夠在千軍萬馬中脫穎而出,雙商自然是在線的。顧允自打入職後,這才鼓起勇氣追求暗戀多年的白月光,對方卻以工作太忙不想異地為由婉言拒絕。
    不稀罕?是啊,不稀罕,後考進來的年輕同事順利提拔,對他的稱呼從“顧哥”變成“老顧”的時候,他依然維持著笑臉。
    不稀罕?是啊,不稀罕,十年原地不動,工資全部上繳,妻子對他的白眼從來不加掩飾。
    ......
    話題中心的男人八麵玲瓏,談笑風生,基本上酒桌上所有的話題都因他而起。
    “高科長,哦不,現在應該叫高處長了,以後還得您多多栽培,我把這杯幹了。”
    “高哥,您可真是眾望所歸,組織部真是慧眼識珠啊。”
    “哎,小顧,聽說你是和小高同一年考入的市委,也算半個同門師兄弟,你提一杯。”
    一位年長者促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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