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林夕的時候，他正癱了兩條腿，大喇喇躺在我的房間——
    我的榻上。
    可憐我一雙白眼都要翻上天際，但我卻不敢拿始作俑者如何，畢竟，的確是我先坑了韋期一把，讓他這個鎮長在祥雲鎮所有鎮民麵前丟了臉麵，甚至還可能丟了威信。
    “和玉，看來你真的把鎮長惹毛了。”胡萊做出合情合理的推測。
    我卻甚沒好氣，“你還真是慧眼呐胡萊，這麽明顯都叫你看出來了？！”
    胡萊聳聳肩，自顧自地坐了，在我的房間裏，他還真是一點兒也不拿自己當外人。
    “來啦？”林夕沒睜眼，依舊享受地在我的榻上閉目養神，“你若想從我這裏套出什麽有用的東西，最好先從我眼前把這廝趕走。”
    “他說的我，”胡萊聳肩一笑，“不過，我是不會離開的。”
    “是啊，”林夕這下睜了眼，但是顯然還是隻願意盯著天花板，“花房裏他們不中用弄不死你，湖底密宮裏機巧不中用也弄不死你，我抓了林淵想逼你就範，結果你反倒投靠了他們這群不中用的東西！”
    “胡萊啊胡萊，你可真是人如其名啊！”
    “你也是啊林夕，你的生命就是夕陽下的掙紮罷……”胡萊整整他的破衣爛衫，“人都說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不知道老相國大人有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在黃昏裏一掙紮就掙紮了十餘年！”
    “啊呀——隻怕再好的黃昏都經不住如此拖延呐——”
    唔，胡萊罵人竟也能罵得如此高水平，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
    “是啊，”我從善如流地接過話頭，於罵人一道，我從不甘示弱，“林夕，你可能不知道有多少人盼著你死，盼著你趕快結束你的黃昏！”
    “我自然知道，隻是，你們每一個人敢叫我死。”
    林夕這話說得胸有成竹，激得胡萊攥起了拳頭，我擺擺手算作安撫，對林夕想要惹怒我們的企圖心知肚明。
    林家人嘛，不屑於習武，瞧不起武人，打不贏別人，就靠嘴皮子嚇人。曾經我也對林家人的本事不屑一顧，但多年前經曆了小相國和老相國的輪番轟炸，我又不知不覺成了小相國的朋友，我便不得不對林家人的本事肅然起敬了。
    文人一張口，天下人心盡有，時至如今，我可不能再不把林家人的本事當回事了。
    “林夕，我們的確不敢讓你死，不過那隻是因為你還有價值，並不是因為你這個人，”我坐下來，給了一個胡萊稍安勿躁的眼神，“現在，你可以用你僅有的價值向我們提條件了。”
    林夕的眼睛轉了轉，我知道不好應付的馬上就要來了。
    “我沒有條件；為了那勞什子的賞花大賽，我幾乎忙了近一旬，真是快要累死了，現在嘛，我隻想躺在這裏好好睡上一覺！”
    他竟說了這麽一句，然後就安心地又闔上了眼睛！
    胡萊氣得拍案而起，一把揪起了林夕就賞了他一拳！
    “快說！你把自清大人關在哪兒了！？”
    我沒有攔胡萊，審問犯人嘛，有了唱白臉的，就還需要一個唱紅臉的；有了講理的，就還需要一個動手的，待胡萊打完了，我才佯作攔架的樣子，“好啦好啦！”我拉開他們，“做交易嘛，就要心平氣和地商量，你這樣衝動暴力，會讓前相國大人沒有安全感的——”
    “我說前相國大人，上花台下你也看見了，我和玉的和家軍比起你手中的叱奴軍也不遑多讓呀，”我開出他最想要的籌碼，“你若是肯將林淵他們的下落告知我們，那你朝思暮想了十餘年的和家軍就是你的了！如此買賣可謂是劃算得很，大人不考慮考慮？”
    林夕不為所動，但他被我砍傷了的兩條腿正無意識地抽搐著，身為武人，我自然知道嘴上的話可以隨意作假，但身上的疼痛可是半點兒做不得假的。
    “當然，大人可能還在擔心自身的安危問題，”我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大人放心，隻要我們順利見到了林淵他們，我們即刻就放大人離開；而且現在，隻要大人表示會幫我們，我立刻就可以找來大夫幫你治療腿傷！還有哇，大人隻管放心，考慮到您隻是個文人，我下手本就不重的，不過是讓您無法逃跑而已，並不會傷及根本的。”
    胡萊聽出了我在內涵林夕是個弱雞，似乎想笑來著，但很快他就憋住了，在我的瞪視下恢複了紅臉的模樣。
    林夕終於肯再度睜開眼睛，他坐起來審視著我們，但審視了許久，他臉上的懷疑還是絲毫不減。
    見狀，我從項上摸出了狼牙哨，將它懸在林夕麵前晃悠，“十三歲那年，大人尋了人將我擄到地牢裏去，任由那蠻人三兄弟將我折磨的半死，也不曾舍得讓他們將我殺了好徹底討了宗元鯤公主的歡心，大人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這狼牙哨麽？”
    林夕盯了它一會兒，繼而眯了眯眼睛，“看來我小瞧你了和玉，你竟會知道宗元鯤？”
    “自然，若不做些調查，和玉怎敢同大人做交易呢？”我收起狼牙哨，“我還不妨告訴大人，那蠻人三兄弟已經被我殺了。馭蛇的在暗道裏被我炸死了，打拳的和揮鞭的就跪在我腳下被我一刀割了頭。不過大人也不必心疼，他們原本就打算背叛大人來著，我把他們殺人，也是替大人解決了一大禍患。否則，待他們的陳情書夾著大人造反的證據呈上封疆的案頭，隻怕林家就要被株連九族了——”
    “哼，蠻人狡猾……”林夕的生氣不似作偽，“隻是和玉，我如何確保你不是兩麵三刀？”
    胡萊看上去又想打人，但林夕卻一副“你來打我呀”的賤兮兮模樣，我明白，他這是料定了我們需要他的信息，我們心急但他可不急，所以打定了主意要同我們僵持。
    若是如此，多僵持一刻，林淵他們就多一份危險，誰知道林夕這廝若是沒有盡快平安回去，他手下剩餘的人會不會朝林淵下手……
    林夕料對了，我同胡萊確實心急如焚。
    但，我不會犯傻的。
    “胡萊，去將阿蠻姑娘請來。”
    林夕的眉頭一跳，然後被他慌忙掩飾了過去。
    不過，還是被我察覺了。
    林夕，我會讓你也心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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