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微鹹，但我卻覺得周身上下都是甜的。
    說來也奇怪，自天牢夜火我同非紅分開，時至而今也不過三個多月——一季而已，如今再見，非紅卻似乎又抽高了個子，而他大手溫暖，現在早已能輕易地將我的手包裹起來，讓我在山風裹挾下，隻覺得愈發幸福和飄飄然。
    身後有人亦步亦趨，我知道那是尚未清醒的昔言，於是我於幸福和飄飄然之外好容易又找回了理智，“他這樣，當真沒事？”
    “無妨無妨！”非紅渾不在意，“他一向動不動就發瘋，這都是他的老毛病了，如今中了機關暫時失智，反倒要比清醒的時候不知好上多少呢！”
    “說的也是，”我想起昔言在邊境之戰時圍攻我的模樣，“他如今這樣安安靜靜的，倒是省得給我們添亂了；不過，自保能力他還是有的吧？”
    我終究是不放心。
    “將軍若有興趣，大可以試試他現在的身手！”
    我有沒有興趣我不知道，但非紅看上去卻明顯有十二萬分的興趣，我被他那調皮的模樣給逗笑了，於是便抓起一塊小石子，徑直砸向了昔言！
    石子攜風，昔言原本耷拉著的腦袋突然警醒地立起！還未及我反應，他便原地變換了一連串花哨的動作，最終，以一個甚為不必要的複雜動作，彈開了我丟向他的石子！
    我非常震驚！
    非紅卻哈哈大笑！
    “將軍勿怪，這廝眼下也就七八歲娃娃的心智，”他上前將還在凹造型的昔言“扳”回原狀，“那時候他才剛剛學了戲，總異想天開地想要將花旦的身法融合到武藝裏去！”
    這下輪到我哈哈大笑了！
    我本以為林淵那種想要將詩詞歌賦融合到武藝裏的已經是極品了，沒想到昔言更絕！好歹林淵在多次敗於我之後還懂得收手，最後決定隻在舞劍和背誦劍譜時才配合詩詞歌賦，可昔言，他這連擋個小石子都要輕攏慢撚抹複挑的做派，真真是中毒已深呐哈哈哈哈！
    “能逗將軍一笑，他這廝也算沒有白中一次毒。”
    自走廊相見，非紅的聲音終於輕鬆了下來，可是他的話卻叫我一怔，我雖不情願，但還是不得不問出可能讓他再次緊張起來的問題。
    “中毒？難道是林夕？”我十分緊張，“他們一行人，難道都被林夕下了這種毒？！”
    “不，我們一進入這裏就中了機關，這才被迫分散了，我方才也一直在找他們，”非紅認真與我分析道：“再者說，林夕雖喜製毒一道，但如此神奇的毒藥……當今之世隻怕還沒有幾人能製得出。”
    “沒有幾人製得出……那胡嘯的爺爺——前虎吟將軍呢？”我問，“以他的醫道，能製出這樣讓人失智的毒物麽？或者說，能解嗎？”
    虎吟將軍已是中山國醫術最高之人，精醫者自然通毒殺，至於是否毒殺他人，端看個人選擇而已。隻是不知道，虎吟將軍那樣的老頑童脾性，他在充當封疆的太醫之餘，會否選擇製作毒藥來耍一耍？
    如果他真的耍了，那這裏會否是他的傑作？而如果不是他，那這裏又會否是出於西蠻王庭製毒高手之手？
    “虎吟將軍？”對我提起他老人家，非紅顯然十分詫異，“他老人家不是雲遊四海多年，就連是否作古都無人知曉麽？！”
    “你竟不知！？”我更詫異，“暗道起火爆炸的時候，難道不是你救下了我，然後又找來他老人家幫我療傷的麽？！”
    “我的確救了將軍不假，但是我隻是將將軍托付給了老相國！”非紅一頭霧水的樣子，“將軍知道，老相國也是頗通醫道的，當時將軍的情形很不好，我隻能趕快找到最近的幫手！當時老相國正被林夕囚禁在暗道附近的一間木舍裏，所以我……”
    “所以你就把我安置在了老相國所在的木舍，”我想起了那間風雨飄搖的木舍，“然後便去追蹤林夕了。”
    非紅點點頭，似乎對於那樣丟下我感到慚愧。但我十分理解，那種情形下，確認林夕是否身死、是否逃竄、逃往何地，都比什麽都不做空守著我來得有用。
    畢竟，非紅又不通醫理，若是叫他空守著彼時重傷快死的我卻什麽都不能做，隻怕他反倒會先憋屈死呢！
    我回握了他的手以示安慰，“沒事的，那種情形下你如此行事，是最理智不過的選擇。”
    非紅，真的比我以為的要成熟太多，也可靠太多。
    “那虎吟將軍他老人家……”
    “興許是相國大人找來的吧！”我隻能得出這樣的推測，虎吟將軍同老相國是至交好友，要請他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可是，我心中還是有所疑慮，非紅既然對胡嘯的爺爺毫不知情，那自然也就不會知道，胡爺爺眼下已然是改換身份，默默做起了封疆的太醫，若是老相國在試著醫治我無果之後才遣胡嘯去皇宮請胡爺爺，那等胡爺爺到了木舍，我隻怕早已經魂歸天外了！
    可我卻幸運地沒有死，難道是胡嘯領著胡爺爺日夜兼程，這才趕得及讓他老人家從皇宮跑到郊外木舍，救我一命？
    我心裏直犯嘀咕，難道我幸運地沒死，單單就是因為胡爺爺腳程夠快？但是從皇宮到郊外的距離可是擺在那裏的啊！胡爺爺一個老人家，他再快能有多快？再者說，那時候我一醒來，胡爺爺就像是早已知曉會發生什麽似的，外傷藥、內傷藥還有內外調節的銀針都一應俱全！彼時我隻當是胡爺爺行醫多年、經驗老道，可是如今一想，我卻總覺得胡爺爺似乎未卜先知一般——他好像一早就等著我重傷半死，再對我施救！
    胡爺爺身在皇宮，如何能對我的行蹤了如指掌？就算他機敏過人提前猜到，但他侍奉在封疆身邊，又如何能說走就走！？
    “將軍？”
    非紅的聲音似乎隔著皇宮到郊外那麽遠的距離傳來，我腦中轟得就是一炸——
    總不會……總不會是封疆他主動派胡爺爺來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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