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終於徹底沒了聲息。
    我走過去扶她坐起身來，開始用手輕輕掐她的人中。
    不多時，她便醒轉過來，口中囁嚅有詞，我聽在耳中，依稀喚的是“韋期”。
    她倒是個癡心人，如此境況下竟還能惦記著韋期，還是說，方才在夢魘裏，她又見到了韋期？
    不過不管是什麽，她都不會告訴我，而我也沒有閑暇去關心，我如今要的，隻是向林夕證明她安好，隻有這樣，林夕才會動手寫他的自白書。
    也隻有這樣，林淵姐弟才算是真正報了仇。日後他們回到了中山，也就不再是老相國庇護下的一雙孤兒，而是真正憑借自己的實力，為自己掙得一份功名的才士。
    “你也看到了林夕，阿蠻平安無事，”我撫著阿蠻的後背幫她順氣，“還時候寫你的自白書了，隻有你寫了，阿蠻才能真正拿回屬於她的一切。”
    林夕默然，可他看著阿蠻，目光深邃，一雙桃花眼裏竟然盡是柔情，讓我都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這樣的舐犢之情，哪怕是對著他自己的親兒子小相國林言，我都不曾在他臉上見過！林言從少時就沉默寡言，絕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因為他這個做爹的對兒子愛答不理，若不是老相國時時關切著這個孫子，隻怕林言能不能平安長大都成問題，更別提如今他襲了相國之位，將林家治理得井井有條了！
    這下，對於林淵關懷阿蠻的緣由，我是真有些好奇了。
    “林夕，”非紅走上前來，琥珀刀眨眼之間就橫在阿蠻頸上，“你應該知道，眼下你根本沒有談判的條件。這自白書，你終究都是要寫的。就算不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阿蠻。”
    “我寫，”林夕終於做出回應，“為了阿蠻，我寫。”
    非紅收了刀，當下就從懷裏掏出了紙筆！林夕不情願地接過來，臉上還微有驚訝——看來，他並不知道非紅除了是我的副將，素日裏還是個首屈一指的貼心侍從。
    我既覺好笑，心中又有止不住的驕傲，非紅的懷裏都藏了些什麽，這對我來說一直都是個謎，但不論我需要什麽，他總能十分及時且準確地從懷裏掏將出來——比如我醉了吐了，他能掏出手帕與我擦拭；比如我打架弄破了衣服，他能隨時掏出針線包來與我縫補；再比如這次，我需要紙筆，而在我說出口之前他就徑直掏出了紙筆！我雖不知他究竟是如何做到在懷裏藏了這麽多東西的，但由此便可見，他真真是個貼心無比的人。
    我一直都慶幸，自己身邊有他。
    “非紅，闕首文貼案已經審完了，”我柔聲給他交派活兒幹，一如從前在將軍府時，“待林夕寫完了，你就將那自白書和阿蠻一同帶回中山皇宮去，封疆見天降元凶來銷他當年除雜令的罪過，還不知會高興成什麽小人得誌的模樣！屆時你再提請讓他給阿蠻認祖歸宗，這樣一來，他既能洗了他的罪過，又能搏一個孝悌的美名，我想他一定會同意的。”
    “是，將軍，”非紅一點頭應承下來，“隻是林夕這元凶，我們如何處置？”
    “他嘛——”我轉了轉眼珠，看向已經徹底清醒的阿蠻，“他的下場，就讓阿蠻先說說怎麽辦吧？”
    阿蠻恨恨將我瞪著，“和玉，你究竟給我吃了什麽？”
    “沒什麽，不過是一種會讓你失去內力的草藥，”我輕描淡寫地答她，“這也是林夕大人的期望，如今你一個弱女子，再帶著封疆想要的東西去找他，他自然會痛痛快快地讓你認祖歸宗，成為中山國的長公主的。”
    “誰稀罕那勞什子的長公主！”如我所料，阿蠻的確看不上這些，但是如今我是在同林夕做交易，自然要看林夕想什麽。
    林夕這廝連自己親兒子都不放在心上，卻對阿蠻愛護得像眼珠子一般！雖不知其中緣由，但我知道他一定是想讓阿蠻做回她的長公主，而不是留在韋期身邊，做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刀筆人。
    “殿下聽話！”林夕這一聲倒是嚇了我一跳，不為別的，但為了他懇切痛心的語氣，就足以讓任何一個人心中動搖，我突然就很心疼小相國，他若是看見自己的父親為別人的前程如此費心費神，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不知心中會作何感想？
    “求殿下回國歸位！”林夕言辭懇切，然而背光處我看不清他的神情，究竟難知他是真心還是假意，“上花台開幕時臣說的那些話，全部都是真的！先皇真的曾命臣尋找殿下！先皇也真的希望殿下回國，成為您本該成為的長公主啊！”
    “嗤——”阿蠻毫不在意，看她神情，我甚至猜得出她下一句要說什麽，果然就聽她道：“他若真想要我這個女兒，何不自己來找我？之所以假惺惺地派了你出來，不過是良心一關難過，所以派個人出來做做樣子，聊以**罷了！”
    “和玉，你不是說他的下場要看我麽？你也不用看我了，他不是同你有仇嗎？那你不報仇，還愣著作甚？”阿蠻言辭犀利，“難道你們和氏將門，一直以來就是這種婆婆媽媽的家風？”
    “將軍，這是林夕的自白書，將軍看看是否足夠驚天地、泣鬼神？”非紅衝我眨眼睛，看來這自白書他還是頗為滿意，“先讓長公主殿下過目，”我遞了個眼色，“隻要長公主覺得足夠奪人眼球，那便是成了！”
    阿蠻正氣著，接過來就看了，林夕閉了閉眼，周身都是認命一樣的頹然。
    他這副樣子，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個擔心孩子會看低自己的父親。
    阿蠻也是混血兒，闕首文帖案她自然也深受其害，先前她一臉誇張的妝容，與其說是因為和封疆太像了要避人耳目，不如說是不想叫人看出她鮮明的蠻人輪廓！畢竟在祥雲鎮這樣的地界兒，真正見過封容和封疆父子的又能有幾人？
    所以，隻要這自白書足夠讓阿蠻義憤填膺，那也就足夠讓封疆開懷了。
    火把躍動，阿蠻看完了自白書；她麵上出奇的平靜，將自白書遞給非紅，她冷冷開口，“若一切如你所說——父皇要認我，而你也衷心地尋了我多年，那麽，你既對父皇既如此忠心，又怎會這樣玷汙他的江山？告訴我，闕首文帖案是你要做的，還是他要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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