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眸的男人咬緊了牙關，縱使彎刀捅進胸口，他也依舊一聲不吭。
    倒是玉奴，她不顧一切地衝上來攥住我的刀，我就看見殷紅的鮮血蜿蜒而下，在刀鋒上糾纏得難舍難分，辨不清是她還是他。
    我於是更加火大。
    “阿鵬，把你二嫂拉開！”
    “啊？”我想我的樣子一定很可怕，阿鵬訕訕地補了句“哦”，就強行要拉開玉奴。
    “宗元蛟！你再不住手，我和玉一定向你尋仇！”
    尋仇？我宗元蛟連弑父都做得出來，又怎會怕有人尋仇？我怕的，從來都隻是失去！
    就像我不曾有過父愛，所以我不怕失去；就像我不曾從長姐那裏得到過姐弟之情，所以我也不怕失去；但是玉奴，她伴我、護我，甚至為我去爭、去奪——我不在乎她出於什麽目的，隻是從她身上感受到的溫情，我宗元蛟絕對不能失去！
    我利落地抽出彎刀，鮮血頃刻就濺滿我衣襟，可這非紅還是咬緊了牙關一副高傲的樣子，真是可惡——他到底憑什麽如此高高在上！
    就憑玉奴愛的是他，就憑陪伴玉奴最久的是他嗎！？
    “宗元蛟！”我舉刀的手停了停，那非紅已經跪都跪不穩了，而玉奴還在為了他垂死掙紮，“別逼我動手！”
    “玉奴，你拿什麽動手呢？”我笑著，心裏卻滿是悲哀，“難道，你真的忍心整個讓和家軍都給他陪葬？”
    “你知道的吧玉奴，”我想不通自己怎麽就會對玉奴這樣惡語相向，“和家軍絕不是叱奴軍的對手。”
    “將軍，不勞將軍動手！”非紅居然還能叫喊出聲，“火甲車何在！？”
    火甲車？什麽火甲車？
    我看見他灰眸裏噙著的得意，腦中轟的就警覺起來，可是不對啊，他若是真有什麽秘密武器，為何不早早亮出來，又何必非要受我這一刀！？
    “非紅！非紅你怎麽樣！？”
    玉奴掙開阿鵬就衝過來為他查看傷勢，而她緊張害怕的樣子，讓我突然就明白了這小子的險惡用心——他是想用苦肉計將玉奴絆在中山！
    “二哥！”阿鵬緊張地叫我，“我們快撤！這些中山人不要命了！”
    我這才發現地麵的顫抖，而麵前，幾輛大型的甲車已然堵住了去路！
    “宗元蛟，”這小子抹抹嘴角的血，竟露出一臉的意氣風發來，“我中山既然發現了叱奴軍這樣的殺人機器，又怎會會乖乖地坐以待斃呢？”
    “二哥！這邊也有！”阿鵬的聲音已然是慌了，我回頭一看，赫然發現身後也出現了甲車五六，它們不大不小，卻渾身裝甲堅固異常，我似乎還聞到了空氣中的焦油味道——看來這甲車還能放火了！
    “玉姐姐！”林意突然從其中一輛車上冒出了頭，“火甲車來了！”
    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玉奴不是叫林意逃跑，而是叫他去搬救兵。
    “哈哈哈哈！”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傻，原來玉奴和這小子竟如此有默契！他們見過了叱奴軍，不用事先通氣就都於暗中想方設法有備無患，如今的前後夾擊，真真是我自討苦吃！
    “叱奴軍！撤！”
    我決定立刻撤走，叱奴軍是我的中堅力量，雖然此番帶來的並非全部，但訓練一個叱奴軍戰士就耗費巨大，這火甲車不知虛實，我不想拿珍貴的叱奴軍來冒險。
    叱奴軍聽令而行，瞬息之間消失地無影無蹤，想來這些火甲車並不能很快地投出火石，所以才會放任我們撤走；但，僅僅是威懾便也足夠了，玉奴知道我對叱奴軍戰士的珍惜，她明白我不會舍得在這樣的場合犧牲他們，他們理應被用在作戰之時，於兩國烽火之中殺戮不休。
    “玉奴，還記得宗越嗎，左將軍宗越，我同阿鵬的師父？”
    玉奴不肯看我，她隻顧著為那小子包紮，若不是她用力握住我的彎刀，這小子豈能還活在這裏喘氣？
    “玉奴，他也是你的師父。”我卻無法狠下心來恨她。
    “什……麽？”
    “你的師父，”原來事到如今，我還是慶幸自己還有一個殺手鐧能夠留住她，“他就是你的駁機師父。”
    “……你現在告訴我這些，”她的眼中有淚尚存，但我知道它們不是為我而流，“你叫我如何信你？！”
    “玉奴，”我知道她會願意相信的，“我在西蠻王庭等你。”
    “你走吧，”她又去堵那非紅的傷口，“在我不顧一切都要殺了你之前。”
    “你已經在殺我了玉奴，”我留下最後一句話，“你一直以來都是。”
    “林小子！快去尋你姐姐！”我隻聽到玉奴慌亂顫抖的呼喚，“胡嘯！快去找胡爺爺！要是非紅死了，我一定出征西蠻戰死沙場！”
    “小師父！”
    “玉姐姐！”
    我同阿鵬離開了亭子，隻留下身後的一派兵荒馬亂。
    “二哥，”阿鵬撫摸著略顯暴躁的小紅毛，“你就這麽把師父的身份說出去了，萬一封疆派出刀筆客來調查他老人家，可怎辦？”
    “師父那老狐狸，隻要他不想，誰能查得出他是誰？”我對師父的本事信賴有加，“再說了，我們當初誰曾想到，他那老狐狸會同正經和尚聯係在一起？要不是當初他迫於情勢不得不求我們幫忙，這才主動交代身份，隻怕我們一輩子也想不到他一個騙子出身的將軍，竟然就是中山的駁機高僧。”
    “嗯……也對！”阿鵬突然義憤填膺，“他那出口成謊的狐狸嘴，居然還騙我說小紅是個男子！真是的，小爺才懶得擔心他！”
    “放心，師父有自己可靠的刀筆人，”我笑了，心裏知道阿鵬還是擔心師父，“而且你二哥也安排了叱奴軍戰士在他身邊暗中保護，封疆的手伸不了那麽遠。”
    “可是他的確封了國，閉了市，”阿鵬說到了我最為擔心的事情，“沒有了兩國集市，我們如何獲得過冬必需品？”
    “不用急，”我安慰阿鵬，“玉奴會帶著這些來到王庭的。”
    “可是那個灰眸的男人……”
    “他阻止不了的，”我解恨地笑笑，“從沒人能阻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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