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字數:16361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愛上北鬥星男友 !
常言道七分命三分運。大意是說一個人從出生那一刻起,這一生的命運格局便注定了,是達官顯貴還是尋常百姓,是風生水起還是庸碌一生,都有定數。既為定數,命書裏便早有記載,更改不得。對於那些相信人定勝天的人來說,這自然被歸為迷信,無怪那些“不信命”的人才會打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旗號。
說來“七分天注定”似乎也並非全無道理,一個人來到這世上,大到父母血緣、家世淵源,小至相貌身材、智識建康都是確定的。剩下的“三分打拚”即是承認人後天的勤奮努力,卻也逃不開機緣巧合,而這,似乎冥冥中又自有定數。
無論世人如何評說,在大部分人的眼中,文素汐大抵逃不出“命好”的範疇。她出生於小康之家,雖不是含著金湯匙出生,卻也從未缺衣短食。爸爸是文學係教授,母親是舞蹈演員,偏偏她又會投胎,眉眼肖似母親,煙波婉轉,鼻子卻揀了父親的便宜,直而挺拔,頗有幾分英氣。女生男相,本就是富貴之相,而她的嘴不知道像誰,笑的時候滿麵桃花,不笑的時候略微有些剛毅決絕的樣子。大伯曾說,她這樣貌,生在古代大概是個女將軍。
從小到大往人堆裏一擱便是卓爾不群,也難怪初見她的人總覺得她有幾分冷傲,一副很有主意的樣子。文素汐也的確有大大的主意。她從小在充滿文藝氣氛的環境裏長大,按照父母的設定,大學應該主修文學理論,在佶屈聱牙的釋義裏做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她卻偏偏在誌願表上填了電影學院,半步躋身娛素汐的模樣和身段,大概也是有資格吃演員這口飯的。但她偏偏選擇了製片專業,做了最需要麵麵俱到的製片人。
製片人,幹著最瑣碎最繁雜的工作,大部分時間卻置身幕後,跟大眾眼裏的風光拉扯不上什麽關係。憑文素汐的資質,是有機會成為大紅大紫的女明星,被資方、導演等一眾人哄著捧著的。為什麽一個女孩子家家卻偏偏選擇上天遁地,既要負責跟投資人死磕資金規模,又要跟編劇溝通劇本,還要在經紀人和演員中間斡旋,財務審核、拍攝進度、連劇組裏突發的人員危機都需要她一一擺平。到底是為了什麽?大概隻有跟隨文素汐七年的資深助理悠悠知道,她曾這麽評價文素汐:素汐姐,就是喜歡千軍萬馬任我指揮的感覺,賦閑對於一般人是享受,對於她就是活受罪。跟文素汐相識多年,一路提攜她,見證她步步生蓮的投資人唐懋也懂,他曾對文素汐說:素汐,你就是喜歡大權在握的感覺,天生的將相命。
有人說文素汐不是命好,而是命太好。她畢業進入唐懋的公司,從執行製片做起,才兩部戲就獲得了獨立製片的機會,這自然少不了唐懋作為貴人的幫扶,可文素汐一出手便例無虛發,作品一部比一部成功,無論口碑還是票房一次次刷新業內記錄,短短幾年間就在圈內聲名鵲起。你要問她自己信命嘛?成長太過順遂的人是不會考慮到命運這件事的,隻有那些命途多舛的人才會認命,或者抗命。
萬事總是水到渠成,對文素汐來說,什麽都太容易了,難以燃起功利心,所以才需要把自己投入到一件一件棘手的具體事務裏,以對抗那種莫名的,跟這個世界沒什麽關係的虛無感。從這個角度來說,文素汐相比一般人又是缺失的,就像從小到大,捧花者無數,她卻從未對誰動過心。倒不是說她不懂愛,相反,她在別人的紅塵俗世裏獨有一份深刻的洞見。她隻是沒有愛上任何人,卻莫名有一種依稀仿佛深愛過的感覺,對某個不知名的人。
她還記得嗎?畢竟幾世為人,忘途川裏走幾遭,便不複前塵往事。她不會記得三千年前,她被山賊圍困,眼看利刃朝自己砍下卻來不及拔劍,赤語涉險現身,用寫命筆救她於刀下;她也不會記得當年她曾奉命揮師伐楚,眼看兵敗垂成,差點葬身於火海箭雨,又是赤語違反天條替她改寫命書;她自然也不會記得,最後她替赤語擋下的那三箭,變成累世的胎記,她隻當是胸口三顆尋常的朱砂痣。就像她不會記得那片蒲公英花田,風一吹便好似下了一場白絨花雨,她早就忘記了,她曾是周朝威風凜凜的女將軍,就像她忘記了,史書無人記載的朝代裏,她曾有一個名字叫姞婉。
自掌管人間命運的陰陽洛在北鬥七星天遺失,造成人間災禍連年,無數人命格支離破碎,北鬥便派出數名寫命師下凡,一邊尋找陰陽洛,一邊修補人間因此混亂的命數。昭王十九年,昭王伐楚,派姞婉將軍奪取稀世珍寶,傳說,得此寶物者得天下。事成北歸的途中,中了楚軍的埋伏,被火牆圍困,箭矢四麵八方而來,六師軍隊如甕中之鱉,被流矢刺穿的士兵接連從馬背上跌落,滿地逃竄著燃燒著的身軀,哀嚎四野,前方部隊好不容易廝殺出一個缺口,保護姞婉突出重圍,一隻流矢射中她的貼身護衛,她勒馬反身營救,稍息,疾風忽至,封鎖了最後的退路,她看著火光中苟延殘喘的士兵,決意陪他們拚殺到最後一刻。
突然,一支支飛向姞婉的利箭突然調轉方向,刺向楚軍陣營,楚兵接連倒下。一位長袍男子持筆捧書從火光中走出來,而火焰卻不能傷他分毫。寫命師赤語再度揮筆,一道閃電劈亮半個天空,大雨傾盆而下,大火隨即被澆滅。眾人皆驚,隻見月朗星稀並無一片雲彩,“下雨了,下雨了……無雲落雨,此乃吉兆!衝啊!”六師軍隊裏一呼百應,朝楚軍衝殺而去。
赤語:“渡船沉沒,昭王恐已葬身江底。“
姞婉一驚,問:“那你為何而來?“
赤語反手用命筆隔擋掉從背後刺來的流矢:“我先助你離開。”
一名六師士兵被楚兵一刀砍中左肩,倒在姞婉腳下,她揮劍如刀,結果掉追殺的楚兵。回頭對赤語道:“你既有神通,快去就昭王!”
赤語:“這是他的命數,救不了。”
姞婉:“命數?那我也有我的命數!你又為何救我?”她看向前方在楚軍刀下不斷倒下的士兵,“我是將軍,就當戰死沙場!”說罷飛身上馬,衝向楚軍,赤語緊跟著騰空而起,落在姞婉馬背,試圖從背後控製韁繩帶姞婉離開,姞婉用劍柄抵住赤語胸口,留出一個回環的空間,從側麵鑽出赤語雙臂的包圍圈,翻身下馬,抬劍照著馬臀一拍,赤語還來不及反應,便被受驚的馬帶著朝反方向奔走。此時,赤語身後三名追兵趕到,同時拉滿弓,三箭齊發,姞婉見狀大驚,眼看箭發如飛,已來不及阻止,當下騰空而起,以身體為盾,替赤語擋下三箭。赤語正要持筆改命,卻看見姞婉的命書上,出現了一個“死”字。
六師軍隊南攻楚國,全軍覆沒,昭王死於漢水之濱。南征的失敗,不僅是周王朝由盛到衰的轉折點,也是楚國強大到足以與周王朝抗衡的一個標誌,後來楚國成為春秋五霸之一,雄踞南方,問鼎周疆。
寫命師赤語因擅改凡人命數,監禁於北鬥。姞婉因替赤語擋下三箭而亡,脫離原有命格,從此轉世陽壽不過三十載。
《一億孤行》主題曲發布會開始前半個小時,文素汐被延滯在會議室內給幾個投資人宣講新戲創意。助理悠悠的催命電話來了好幾通,都被文素汐默默摁掉。
聽完文素汐的宣講,錢老板不置可否,盤著手裏一長串珠子,半晌擠出幾個字:“嗯……像這種仙俠的愛情故事,最近還有熱度嗎?”不待文素汐開口,另一位投資人易老板操著一口夾雜撇腳英文的京腔搶白:“咱玩的是culture!先甭說這story!就這idea,我認為起碼都值bil個lion!”
錢老板聞言微微點頭:“是這樣,我們最近成立了個經紀部,也簽了不少新人演員……素汐要開新戲的話,我們完全可以合作嘛!”
文素汐幹脆應承:“好啊!我先看看演員資料,之後挑幾個合適的角色備著。”
易老板忙攔過話頭:“不是,錢總剛剛可能沒大說清楚,我們的想法呢,是給我們的演員量身定製一部戲!隻要這件事由素汐來抓,我們的資源絕對all in!”
文素汐聽罷,略微挺身往椅背上一靠,莞爾笑道:“那我是不是還得去采訪采訪你們的演員,看看他們都喜歡、能演什麽角色啊?”
任董一急抬腳想在桌下踢凳以示提醒,文素汐略微側身躲開,隻聽“哐啷”一聲,任董的腳撞上了桌腿。文素汐瞧也不瞧他一眼,站起身來抬腕看表:“我向來是有了好故事,再去搭配最合適的演員班底。”說完就朝門大步走去。任董見狀,急忙打圓場:“對了!今天素汐還有個主題曲的發布會,一不留神快到時間了,讓她先行一步,定製新戲的事咱們再聊。”
執行製片小董早抱著文件候在門口:“汐姐,再跟您確認一下海報,任董覺得還是用花海的那張好。”
文素汐:“我昨天晚上在群裏怎麽說的?花海的那張修的演員都沒有人樣了怎麽發?就用藍色那張,有什麽問題讓任董找我。”
“是,那我抓緊準備物料,那兩篇大v的推廣文寫好了,今明兩天我盯著他們轉發。”
文素汐囑咐道:“重點在於他倆要同時段轉載!效應都是累加出來的!”
正說著,財務小碎步的跑來:“汐姐,有一張請款單麻煩您簽一下字。”
文素汐邊走邊簽,遞回付款單,瞥見助理小張抱著禮服站在一旁,漲紅了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文素汐歎了口氣,示意她有話快說。
“汐姐,悠悠讓我提醒您換禮服。悠悠還讓我提醒您,十一點一定要出發,現在已經過了五分鍾了……”
文素汐沒有停步,接過禮服,哼出一句“知道了”。
不多時,文素汐站在自己的辦公室門前,回頭無奈地望著“背後靈”:“還有什麽事?”
助理小張囁嚅著:“那……您現……在要去哪?”
“我是不是得換禮服?”文素汐走進辦公室,反手將門重重關上。長長地舒了口氣,甩掉高跟鞋,將手裏的禮服扔到沙發上,從化妝包裏挑揀出一根皮筋,把長發紮成一根利落的馬尾。她重重地將自己跌坐在老板椅上,雙腿交疊,隨著轉椅輕微搖晃,閉眼拉開抽屜,從琳琅滿目的巧克力堆裏隨意摸出一顆,送進嘴裏。唯有甜食能短暫慰藉這一天兵荒馬亂身不由己的生活。前一刻幹練、精明、強悍的文製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眉目清澈,有點孩子氣的文素汐,甚至隨著電話鈴聲輕輕的哼唱了起來。
電話那頭的助理悠悠急得快哭了。
文素汐不情願的從座椅上起身,一邊換鞋,一邊安慰悠悠:“我已經在路上了,就快到了。”可悠悠畢竟是跟了她七年的助理,帶著哭腔說:“完了完了,一般你這麽說,應該是在剛準備出門,但是還沒出門的階段,我猜你才剛換上球鞋吧。”
文素汐聞言無聲笑起來,把另一隻腳踩進球鞋裏,佯裝進隧道信號失聯,掛了電話。心裏笑罵:好一個知我莫過張翠悠!
盤山公路,一側看山,濃翠如玉,一側看天,碧色如洗。天氣好得讓人想結婚。一輛跑車飛速前行,車內音素汐隨著音樂手指在方向盤上有節奏的敲點著,她將墨鏡推到頭上,摁開車窗,山風裹挾著溫熱的空氣,把人吹得恣意昂揚。文素汐興致頗高,如果不是著急趕去發布會現場,或許她會開得更悠閑一些。
藍得透亮的天空被劃出了一道長尾,像是飛機的尾跡雲。這道被文素汐忽略的白色尾巴加速俯衝,與大氣摩擦生出一道虹光,仿若一顆突然墜落的流星,成為天空的異象。
“異象”赤語單膝落地,抬頭環望這陌生的景象,他緩慢起身,負手而立,寫命筆隨即飛入手中。“三千年……果然今非昔比。”他暗自忖度。
此時此刻,文素汐車內的音樂被來電鈴聲打斷,她瞥了一眼,又是悠悠的奪命連環call。本想置之不理,可她了解悠悠,電話一定會不斷打來,直至手機沒電。她伸手去接,卻不小心把電話碰落,文素汐皺眉,看了一眼前方空蕩蕩的高速公路,稍作遲疑還是低頭去揀電話。
若不是公路實在渺無人煙,或手機沒有恰巧卡在了一個略微尷尬的位置,作為一個駕齡五年從無不良記錄的“老司機”,文素汐都不會錯過避開赤語的機會,再或者從天而降的“異象”赤語初出登場不是在這樣一條人跡罕至的盤山公路上,橫亙在文素汐通往市區的必經之路上,那麽這場“激烈”的偶遇大概不會發生,可宿命偏偏是這樣一種莫可言狀的東西,不講道理,無問邏輯。
文素汐抬頭的瞬間已經錯過了製動的最佳時機,當碰撞發生的時候,她幾乎沒有看清受害者的模樣,隻聽一聲巨響,車身為之一震,馬路上拖出兩條長長的車痕。
文素汐驚魂未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視鏡裏空無一物,她再三猶豫還是開門查看。奇怪的是車前並無異物,車身也並無撞擊的痕跡。可剛才的碰撞又太過真實,文素汐晃晃腦袋,使勁眨了眨眼,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然後才小心翼翼的繞到車後,除了兩條明顯的刹車痕跡,似乎再無關於車禍的任何證據。“闖鬼了”文素汐嘀咕一聲,又打個冷戰似乎要將這荒唐的想法從腦中篩出去。她重新坐回駕駛室,鎖好車門,謹慎的打量四周,啟動汽車。
“脫身以逃,罪加一等。”一個低沉的男聲突然響起,文素汐驚叫起來,循聲而去,發現坐在後排身著古裝、長發淩亂的赤語。
“你怎麽進來的! 我……我警告你,你你你別亂來啊!”說罷文素汐秒速推開車門,借著車門的掩護盯著赤語。
赤語本欲依葫蘆畫瓢,無奈弄不懂車門機關之精妙,嚐試幾次無果,隻能將頭探到前排,對車外的文素汐正色道:“諸於城內街巷無故走車馬者,笞五十,以故殺人者流放三千裏。”
就這麽一個短暫的間隙,文素汐發現座椅靠墊在赤語手下擠壓出些微凹痕,再細看正午陽光穿過車窗將赤語輪廓勾勒出一方剪影,“他是有影子的,鬼才沒有影子!”文素汐暗自分析,接著又大著膽子,伸手在赤語腦袋上敲了一把,確定摸到的是實物才鬆了一口氣。再仔細打量赤語的古裝扮相,腦子迅速過了兩三遍,大致推斷出赤語是周圍某個劇組的臨演,那麽很大可能是找她碰瓷的。這就說得通了,畢竟文素汐在業內成就斐然,試圖接近她混個角色的演員真是海了去了。想通了前因後果,文素汐一掃之前的瑟縮姿態,強硬道:“你下不下車,不下車我就報警了!”
說完才發現手機還留在副駕的座椅上,雖然明確了赤語是人不是鬼,但麵對一個目測身高超過180的異性,自己總是不占優勢。文素汐一邊與赤語談判,“今天不趕巧,我正趕去參加發布會,有什麽事以後再說”,一邊繞道後備箱,翻出一瓶備用的“防狼噴霧”。
赤語不解,繼續道:“這位小娘子,衝撞與我也算有緣,可否帶在下去個地方?”
文素汐看赤語並沒有下車的意思,將防狼噴霧藏在身後,又繞回前車座:“你哪個劇組的?這樣,你先下車,我留個電話給你,以後有合適的機會可以考慮。”
赤語突然抓住文素汐的手腕:“在下是想……”
文素汐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舉起防狼噴霧對著赤語猛噴。赤語呼吸驟然急促起來,麵色緋紅,吃力地將自己的上衣解開。
文素汐見狀大呼“流氓”繼續一陣狂噴,赤語暈了過去。她戰戰兢兢地戳了一下赤語,赤語仍舊沒有反應。這個時候悠悠的電話又開始狂催,文素汐環顧四周,假如把眼前這個昏迷的人扔到路邊,萬一造成二次傷害,自己總歸脫不了幹係,無奈隻好將赤語一起帶往發布會現場。
《一億孤行》的主題曲發布會現場。酒莊草坪的露天舞台早已布置妥當,不遠處的簽到板前,記者長槍短炮架好等待著嘉賓。悠悠一臉焦急地在門口踱步,文素汐的電話已經轉到了語音回複。
vip室內,跟文素汐同公司的製片人蔡舒萌接過助理肖迪遞來的紅酒,遞到嘴邊,又重新放回肖迪手中,轉身坐回沙發。肖迪憤憤地說:“這文素汐也真不分輕重緩急的,把這麽一大幫人晾在這兒幹等著,真拿自己當腕兒了?再說了,舒萌姐的片子比她差在哪了,憑什麽讓她先上?憑什麽還要我們配合她開主題曲發布會?”蔡舒萌閉著眼一言不發,肖迪還想說什麽,此時門被推開,蔡舒萌快速遞給他一個禁言的眼神,肖迪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吞回去,形成一個氣鼓鼓的表情。隨後唐懋帶著助理薑宇走進來。
蔡舒萌起身,叫了一聲“唐總”。
唐懋略微點頭以示還禮。瞥見一旁端著酒杯的肖迪氣鼓鼓的表情,笑道:“據說這是酒莊最好的一個係列,怎麽,不太合小朋友口味啊?”
肖迪聽罷愣愣的沒有反應過來,蔡舒萌接過肖迪手中的酒杯,笑著說:“他們這些吃著快餐長大的小孩,哪裏懂得分辨好壞,讓他嚐鮮還不樂意了。這還沒到嘴邊呢,唐總您就進來了,要不您先嚐嚐?”說罷又把酒杯遞給唐懋。
唐懋接過酒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好東西到了不懂欣賞的人手裏,也隻是暴殄天物。”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放到鼻子前聞了聞,“的確是好酒,但年份差了些,還得再熬熬。”說罷把酒杯放回桌上。
蔡舒萌有些尷尬,聰慧如她當然聽得出唐懋的言外之意。她和文素汐的瑜亮情結由來已久,倆人前後腳進入公司,論才華、顏值、資曆都可以算得上勢均力敵。如果真要說蔡舒萌比文素汐差在哪裏,可能就隻能說略輸在際遇上。要放在別的公司,她蔡舒萌的成績也可以說傲冠群雄,可偏偏與文素汐狹路相逢,做得再好,也總被壓了一頭。公司的資源有限,自然盡可能的朝文素汐偏斜,再加上唐懋對文素汐還夾雜一份私人情感,也難怪蔡製片不服。就是公司的大部分員工看在眼裏,也是頗有微詞。且文素汐向來求仁得仁,性格裏少了一份圓滑,開罪的人自然不少,這個唯一可以跟她分庭抗禮的蔡舒萌,自然多了許多潛在的支持者。
唐懋繼續道:“舒萌,公司安排你們一起開發布會,其實也是為了給你的新片造勢,你們作為公司的師姐妹,自然是要相互扶持的。”
蔡舒萌淺笑道:“這個我自然是懂得的。”
唐懋抬腕瞥了眼手表:“今天素汐被任董拉著跟投資方宣講新片創意,可能耽擱了,我看今天天氣挺好,我待會讓酒莊在戶外再提供些精美點心犒勞一下久等的媒體。”
蔡舒萌心領神會:“這些事應該我來做,畢竟還指望媒體多給我的片子一些曝光機會呢。”說罷轉身離開休息室。唐懋略微皺眉又看了一眼時間,給文素汐打了通電話,電話那頭提醒對方已經轉至語音信箱。
時值春末夏初,雖然氣溫不算炎熱,但中午的太陽還是曬得人蔫眉搭眼的,人群裏彌漫著一種焦躁的情緒。
久等未至的女主角終於翩然而至,文素汐的車駛入簽名板一旁的噴泉廣場。人群一陣騷動,卻見文素汐的車未作停留,繞噴泉一圈之後將記者和眾人拋下,徑直開進了地下車庫。
文素汐駛入車位,悠悠喘著粗氣跟上來:“汐姐你怎麽才來啊?!擔心死了!”
文素汐下車,一臉凝重,打開後座車門,“來不及了,長話短說,這人在高速公路上碰瓷,我用防狼噴霧把他噴暈了,又不能把他扔在高速公路上,隻好帶過來了。”
悠悠看一眼文素汐,又戰戰兢兢地將手伸到赤語鼻前。
文素汐:“查過了,還有氣兒。”
悠悠:“那……那現在該怎麽辦?”
“我先上去,你在這看著他!等結束了再商量對策!”文素汐一邊交代一邊從後備箱裏拿出高跟鞋換上,又把防狼噴霧鄭重地遞到悠悠手裏“以備不測”。
悠悠可憐巴巴的叫了一聲“姐……”。
文素汐伸出兩指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向赤語,最後做出一個fighting!的手勢,隨後大步流星昂首闊步的朝展廳走去。
發布會現場,知名小花朵拉落座嘉賓席,正在回答記者的提問。
記者:“朵拉小姐並沒有參演這兩部電影,今天是為誰站台呢?”
朵拉:“聽說兩部電影都很好看,不過我很久沒看喜劇片了,所以——《一億孤行》真的很讓我期待。”
記者一臉了然的表情:原來是文製片的親友團啊。
朵拉笑而不語,拽了拽當成配飾掛在胸前的手表,“我佩戴的這隻腕表是一億孤行裏男主角的同款,聽說在劇中有很重要的作用,這個牌子我蠻喜歡的。”還不待記者進一步配合朵拉的代言宣傳,文素汐的出現伴隨著一陣小小的騷動,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文素汐帶著職業性的微笑跟大家打招呼,說著不好意思久等了,卻並不見愧疚之色。有新人記者初生牛犢不怕虎地質問文素汐是否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才故意遲到。文素汐神情端莊,不失幽默地說:“召開發布會正是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希望大家多多關注《一億孤行》。這部片子我們前期籌備兩年多,為了最好的還原劇中場景原貌,前後搭建了六條街道,僅製作費就超過七千萬;全組三百五十二名工作人員,用時一百一十七天完成拍攝……支持我們走到今天的,就是我們想要努力做好電影的信念,以及觀眾的支持。”
文素汐瞥見嘉賓席的朵拉明顯略感意外,不動神色的站到朵拉身旁,在背景海報前例行合影。“不是聽說你最近太忙了,還以為你來不了呢。”
朵拉一邊微笑一邊跟文素汐打著腹語術:“別得意,我可不是為了你來的。我們公司跟你們公司還有別的合作,不得不出席。”
台下攝影記者吆喝著兩位美女靠近一點,文素汐從善如流地攬過朵拉的腰,耳語道:“最近缺乏鍛煉啊,這腰身可上不了大熒幕。”朵拉也順手扶著文素汐的腰:“這電影天下又不是素汐姐你一個人說了算的。”拍攝完畢,文素汐故作親昵替朵拉整理胸前的飄帶,“可是越來越伶牙俐齒了啊。”朵拉回以一個“彼此彼此”,兩人便不再有交集。
發布會結束後,文素汐婉拒了唐懋的晚餐邀請,火急火燎地趕回車庫,隻見悠悠還保持著高度緊張的姿勢盯著車裏熟睡的赤語。
文素汐鬆了口氣,“先上車。”
悠悠係好副座的安全帶,驚魂未定地問:“姐,咱接下來去哪兒啊?”
“還能去哪兒?去醫院,這人不都還沒醒嘛?”
“可使不得啊,姐,先不說是真碰瓷還是假被撞,這都三個小時候了還沒醒,萬一真傻了殘了,家屬鬧起來可怎麽辦?現在宣傳期,可得謹言慎行啊!”
“那怎麽辦?!”
“要不送到大樹哥家吧?你倆發小,知根知底,他嘴巴肯定嚴!”
“不行,他那個心理素質我怕他受不了……我有辦法了!”
“什麽辦法?”
文素汐猛踩油門:“去你家!”
悠悠做出一個扶額的姿勢:“汐姐你別鬧!我住那小區裏還有倆同事呢,再說了,要是讓房東看見了我就無家可歸了! ”
文素汐:“那你說怎麽辦!”
悠悠:“去你家啊!”
文素汐猛踩刹車:“張翠悠!”
後座赤語因為驟停慣性從座椅上翻倒在地上,八卦命圖從腰間滑落。
悠悠鬥著倆食指訕笑:“嘿嘿,姐,咱不是說好了不叫我真名嘛!”
文素汐無奈地歎了口氣,隨後掉轉車頭往自己家的方向駛去。
赤語在沙發上躺了半個小時,悠悠就蹲在沙發旁盯著他看足了半個小時,不時發出“嘖嘖”之聲。文素汐十分不耐煩,“夠了啊,口水都流下來了。”
悠悠轉不開眼,迷思道:“這麽好看的小哥哥,難不成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赤語眉頭輕蹙,慢慢睜開眼睛,迷茫地望著天花板的吊燈。他試圖起身,才發現自己雙手被什麽東西縛在背後。
身旁悠悠“啊”的一聲大叫,屋內三個人同時嚇了一跳。赤語腰部一用力坐了起來,不小心碰到了沙發上的遙控器,電視突然打開,赤語又是一驚:這個盒子裏為什麽會有人?
文素汐走過來,跟赤語保持一段距離,悠悠也悄悄朝文素汐靠攏,端著一瓶防狼噴霧,警醒地打量著赤語。
文素汐定定神,先開口:“你到底是誰?想怎樣!”
赤語:“這是何處?你二人為何將我束縛?”
悠悠看著赤語愣了神,悄聲說:“壞了,莫不是被姐給撞傻了!”
文素汐悄聲回:“先前就這樣,你看他這身行頭,多半是哪個劇組偷跑出來的臨演員。”
悠悠:“長這麽好看的臨演?”
文素汐一記淩厲的白眼拋過來,她趕忙轉頭對赤語輕柔細語的說:“這位小哥哥,你知道自己是誰嘛?家住哪裏?成家沒有啊?”
赤語仿佛沒有聽到悠悠的問話,直盯著文素汐:“我與小娘子無冤無仇,緣何一再加害於我,如今又阻我前行?”
文素汐:“我還要問你呢!你在公路上突然出現,撞上我的車,到底是自殺還是碰瓷?或是你另有圖謀?!”
赤語微微蹙眉,想起了什麽似的回問:“敢問二位娘子,如今是什麽時辰?”
悠悠:“下午四點整……”
“四點……是何時?”赤語神情疑惑,文素汐和悠悠不知如何回答。
“既然二位娘子不肯告知,在下必須離去了。”
文素汐十分納悶,這人既然訛上她想必是為了謀個角色,可直到現在卻都沒有表露心機,頓感其中有詐。她換了個方式問:“你確定沒有哪裏疼,或者難受嗎?現在可是你自己要走的啊!如你所見,沒錯,我就是那個文素汐。在圈子裏還是有些人脈資源,你碰瓷這件事情被爆了出去,想在這行混口飯吃就困難了,明白嘛?”說完,文素汐試探地看向赤語的反應,悠悠也緊張地看著赤語。
“在下可以告辭了嗎?”不過一秒鍾,赤語便將手銬掙脫開,朝文素汐走來。
文素汐本能地舉起手中的防狼噴霧。赤語飛身上前,精準地踢掉文素汐手中的噴霧瓶子。眼看文素汐失去重心後仰就要摔倒,赤語一個轉身抱住文素汐,倆人由於慣性朝牆倒去,赤語伸出一隻手撐住牆壁,才讓文素汐的頭不至於撞到牆上。
悠悠在一旁咬住想象中的小手帕,喃喃自語:“這個壁咚我給100分!”
赤語略正衣衫,抱拳道:“多有得罪,再會。”
赤語站在28層頂樓負手遠望。
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林立的高樓,錯綜複雜的高架橋,在夜幕裏流連變幻的霓虹燈牌,川流的車燈仿佛一條蜿蜒前行的巨龍,這一切對於赤語來說都太過抽象。他伸手喚來寫命筆,淩空畫出幾個符咒,形成一個直徑三尺的鏡像結界,三千年的時間演變在其中飛速運行。
赤語垂眸,此番私自下凡,乃是為了彌補當初因為自己擅改凡人命數而造成的命數牽連。姞婉更受牽連跌出了輪回,每一世活不過三十歲,他必須找到姞婉,修改這個因為自己而犯下的錯誤。可沒了命書,他縱使身為寫命師也無法看破人世輪回,要想找到姞婉談何容易。
赤語快速穿行於車水馬龍的城市,一身奇裝異服引得行人頻頻回首,他罔顧交通指示燈的通行禁示,一路上引發了大大小小的交通紊亂,終於在條小巷屋門前駐足,門上掛著一塊破舊的薄匾,上書“土地廟”三個掉漆的大字。
赤語推門而入。廟門內,穿著跨欄背心兒和麻布短褲的中年男子坊爺和身穿中式運動校服的少年善財,正在熱火朝天地打著插卡帶的遊戲——魂鬥羅。
“坊爺、善財,許久不見了……”
玩興正濃的兩人同時抬頭,隻見赤語在門口拱手作揖。善財慌忙上前,扶著門板左看右看,謹慎地將門關上。坊爺趕緊將赤語讓進裏屋,一臉擔憂:“你怎麽還敢來這兒!”
赤語因擅改命數,造成凡間陰陽失衡,已被囚禁於北鬥千年,此番私自逃監下凡已被列為重點緝拿的對象,他現在出現在財神廟,就算坊爺和善財顧念往日情麵不願出賣他,卻也必定招來一番麻煩。
赤語略微頓首緩緩道:“實不相瞞,我私自下凡是為了一名凡間女子。我曾為救她擅改了命數,怎知她卻為了救我而命喪黃泉。後來我得知,她受我牽連,世世活不過三十歲。我此番私逃下來,隻為能夠妥善修改她的命數,讓其回到正確的因果之中,如此也好了卻我心頭愧意。”
坊爺和善財不約而同皺起了眉頭,目光一對,暗自使用了傳音入密之交流大法。
坊爺:“怎麽辦?”
善財:“他這可是私自潛逃,若是被上麵發現我們幫他,可就慘了。”
坊爺:“可你我認識他多年,且咱們職位又低他那麽多……”
善財:“要不然……咱倆跑吧?隨便編個什麽借口!出了門,他還能找得到咱倆嗎!”
赤語開口:“我覺得能。”
善財坊爺皆大驚:“你聽得見?!”
赤語略微點頭:“傳音入密,我會。”
坊爺:“這下尷尬了……”
赤語:“實不相瞞,如今隻有二位能幫我,若是不幫,就休怪我——”
“這可不行啊!萬一要是被人知道我們匿藏要犯……”坊爺說罷瞥了眼善財。隻見善財低眉凝神,眼珠子骨碌碌轉個不停。
這兩位財神爺如今早已風光不再,那些小本買賣的生意人,早已投膝於鴻商巨賈座下,把某寶,某果的創始人當成了財神爺,初一十五網站上點上三根電子香火就算是拜過了財神,支付寶、微信捐點零花錢就算是投過了功德箱。想當年門庭若市的財神廟,如今隻是委身於高樓大廈之間等著拆遷的破落戶。這兩位爺,少了信徒和香火,自然在仙班中落了下乘。好在善財和坊爺都不是功利的主,領著一份清閑差當,又不缺錢花,自個兒在人間過著逍遙日子。
赤語當年風頭正勁的時候,跟二位也沒太多交際,論尊卑,還算是隔了幾個頭銜的上司,論個性,赤語又是一本正經不苟言笑的主,就更少了交淺言深把酒言歡的機會。於公於私,都談不上什麽故交摯友。隻不過當初他為了一個女人,違反天條的事跡廣為議論的時候,善財和坊爺對他倒是有幾分另眼相看。可能是二位在人間待得久了,見多了人世間的七情六欲,為愛生為愛死,為伊消得人憔悴,沾染了那麽幾分人性,潛意識裏對赤語有三分同情,七分佩服。此番他求於門下,這忙自然是要幫的。
善財琢磨再三,緩言道:“我們可以幫你——但是得有個約法三章!”
赤語:“約法三章?”
善財將一紙合約遞給赤語,赤語凝神看著紙上的簡體字,字體消融重組成了金文……待他閱覽完畢,眼前的金文又重新變回簡體字,上書:
一、在世期間赤語不得利用所持錢財從事非法活動。
二、在世期間赤語不得過度介入、擾亂凡人正常生活。
三、如因以上兩條而暴露行蹤,後果均與二位無關。
坊爺:“同意這個約法三章嗎?”
赤語:“同意。”
坊爺:“那就請寫個名字,留個記號。”
赤語接過坊爺遞上的筆,準備用毛筆寫下赤語兩字的金體字,剛寫兩劃,心念一動,筆鋒一轉,終成“赤語”兩個簡體字。
收好字據,善財從內屋拿出一個口袋,從裏麵拿出了十幾摞成捆的鈔票,交由赤語,並告知這是現世通行的貨幣。隨即善財又拿出一張黑色的銀行卡。
赤語:“這又是何物?”
善財:“也是錢,拿著用吧,這個攜帶方便!”
坊爺大手一揮,手中變魔術似的出現了印有赤語肖像的身份證和護照、駕照,“有了這幾樣東西,你才能融入現代社會。”
別過坊爺和善財,改頭換麵的赤語從土地廟出來,花襯衫配大褲衩,趿拉著一雙夾腳拖,頭發胡亂紮成半個丸子,活脫脫一個街頭地痞。赤語擺弄著手機,試圖讓導航上的小箭頭指向一個明確的方向。
“到達目的地附近,本次導航結束”,隨著導航語音提示,赤語止步於一棟黑影幢幢的破舊影樓前。他並沒有立即進入,呆立於樓影深處,盯著手機上的時間顯示。當數字歸零的那一刻,影樓突然燈火通明。
“正子時明燈,果然在此。”赤語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