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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金安村已經是兩天後的事了，這一路上我們倒也算是順風順水，沒出什麽大的幺蛾子。中途老黃頭還是放心不下那隻逃跑的沼，覺得它可能會作怪，於是半路上又下了車，讓我一個人先回去。
    我雖然無奈，但老黃頭態度堅決，我也不好多說什麽，隻能任由他怎麽做了。
    到了金安村，村裏依舊沒什麽變化，一切都還是老樣子。爺爺去世後，那些村民看我顯得更加畏懼了，若非有事絕對不會登門，這倒也算是省了我的事，免得麻煩。走之前我曾把家裏的鑰匙交給村裏的算命先生，讓他代為照顧一下，所以家裏倒也還算幹淨。
    說起這個算命先生，村裏人都叫他餘一半，因為他算命有個規矩，不管算的什麽，他隻說一半，剩下的一半全憑你自個猜，但錢他還是照收不誤。爺爺年輕時跟餘一半關係不錯，所以我小時候也曾見過他給人算命，對他這規矩好奇，問他為什麽要這樣。
    餘一半告訴我，說正所謂天機不可泄露，凡事不可說全，不然會受到天威懲戒，隻能說一半。我當時聽了很是佩服，村裏人也正是因為這個規矩，對餘一半的話很是信服，在那時，村裏吃香的喝辣的都忘不了餘一半，他那小日子過的叫一個滋潤。
    但後來聽爺爺說我才明白，餘一半根本不會算命，他能混下去全憑一張嘴皮子，這家夥別的本事沒有，就一個察言觀色的本事最是精通，但凡去算命的，餘一半打眼一瞧就能猜個大概。
    之所以凡事隻說一半，那是他給自己留的退路，免得自己說的太肯定，說錯就壞事了。他隻說一半，那些算命的人自然就會去聯想下一半，不管他們怎麽想，肯定都會覺得餘一半神機妙算，就算錯了也不會怪餘一半，隻會覺得是自己沒能猜透天機。
    但餘一半這把戲也沒能一直混下去，到了改革開放，搜神卜卦的江湖把式都慢慢丟了，餘一半縱然有些口才，也沒能免俗，這幾年混的也是一般。
    但我剛一回來，餘一半卻告訴我，說他在我們家打掃的這幾天，讓他碰到了一件怪事。
    金安村地處雖不算偏僻，但離城裏也還有段距離，平時也沒什麽人來往，走動的都是附近村子裏的人。但就在前兩天，村子裏來了個女人，而且還是來我們家的，說是有什麽活想找我們接。
    我心說不就是有活了，撿金而已，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但餘一半顯然不這麽認為，當時我剛回家，正在家裏燒水沏茶，餘一半自顧自地翻出茶餅，給自己泡了一壺，神秘兮兮道：“可不是你說的那麽簡單，你是沒見著那女的，皮膚白白淨淨的，一看就不是村子裏幹農活的人，像個城裏人，說話也是柔柔弱弱的，怕人一樣。”
    這就有點奇怪了，我們家雖然在附近幾個村子裏撿金是出了名的，但找我們撿金的也多是鄉下人，城裏人找我們辦事的少之又少，但也不至於沒有。不過近幾年撿金的沒落，我們就再也沒聽說城裏哪家人還找撿金師了，沒想到前兩天就來了一個，還真是有點蹊蹺。
    “這還不算呢，最蹊蹺的還不是這呢。那姑娘來了兩趟，你知道都是什麽時候來的嗎？”餘一半見我沉默，自個兒嘬了口茶水，接著道：“兩次都是半夜來的，村裏麵也沒燈，那姑娘就一個人，挑著個大紅燈籠就來了，我問她來做什麽啊，她就說要找金安村夏家的撿金師傅，我問她叫什麽從哪兒來的啊，她卻一個字都不提。”
    我心下駭然，忍不住多看了餘一半兩眼，道：“我說算命的，我怎麽覺得你這兩天遇到的不像活人啊，你是不是夜裏酒喝多了，然後撞鬼了？”
    餘一半要不是自己喝多了做夢，十有八九就是撞鬼了。正常人哪有半夜來找撿金師傅的，這得虧遇到的是餘一半，是個不懂行的，要是遇到個懂行的，估計當場就嚇壞了。
    我們這行，請撿金師傅撿金那也是有規矩的，不能說是你家要遷墓了就直接來找，找之前需要把路探好，跟撿金師傅商量好價錢，等撿金師傅答應了，再來正式的請一趟。不過這都是過去的老把式了，現而今撿金師傅不多，這些規矩也都丟的差不離兒了。
    但有一點，是撿金師傅的禁忌，那是絕對不能犯得。
    那就是半夜來的委托不接，不管價錢多高，待遇多好，隻要是過了亥時，再有委托，一概不能接。
    我把這事跟餘一半一說，餘一半搖搖頭，嘬著茶葉道：“你小子別拿這邪門的事嚇我，我闖江湖的時候你小子還在穿開襠褲玩泥巴呢，就算是夜裏來的委托又怎麽了，還能是鬼敲門不成？”
    “您還真別不信，這還真可能是鬼上門。”我見餘一半不信，解釋道：“你知道撿金的為啥半夜的委托不接嗎？”
    “為啥？”
    “一來夜黑風高，光線不好，人精神也不好，不利於談價錢，萬一兩邊說錯了很容易談崩；二來半夜陰氣最盛，人身上陽氣弱，保不齊會有鬼住的不舒服，帶著陪葬的紙錢就來找人給他搬家，撿金師傅要是夜裏不長眼接了委托，就必須要給人辦了，不然鬼魂纏身，可不是什麽好事。”我把燒好的茶水收好，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那有多大事，收的錢再換回去不就得了。”餘一半不以為然。
    “陰間的事跟我們陽間不同，陰間的委托接了是不能退的，而一旦接了，你就要想辦法給人搬家，這可是刨人祖墳的勾當，誰願意去幹？所以一來二去撿金的就有了這個規矩，夜裏的委托絕對不能接。”我道。
    餘一半這才了然，皺著眉頭想了半天道：“所以那個女的兩次都是半夜來的，肯定是個鬼魂沒錯咯？”
    我點點頭，這點肯定是沒錯的，除了鬼，我還真想不出什麽人會三更半夜的來找撿金師傅，就算她不是鬼，她難道不害怕撞到鬼？
    “乖乖，這玩意還真邪門，還有這麽多的門門道道，你說那女的已經連續來了兩天了，今天晚上會不會來?”餘一半道：“我跟她聊了下，她剛開始說要找老夏頭，我說他過世了，她就問金安村夏家還有別的人嗎？我就說了你。”
    我一時無語，估計餘一半也是想給我留點生意，但沒想到好心辦了壞事，給那鬼留了希望，按餘一半這麽說，她今晚還真有可能來。
    “不怕，門外拴的有鎮鬼繩，一般的鬼是進不來的，我晚上隻管睡覺，沒什麽大事。”我看了餘一半一眼，道：“算命的，看你這兩天在我家住的還挺滋潤，晚上要不要在我家對付一晚上，明天再回去？”
    這話要是之前說了餘一半估計還願意住，這會兒一知道晚上有鬼要來，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連忙道：“不了不了，我這把身子骨已經老的差不多了，還是喜歡我那張破床，這兩天睡你們家，睡得我渾身酸痛，我還是回去睡我的破床吧。”
    我笑著搖頭，心說爺爺認識的幾個人裏邊，就屬餘一半跟老黃頭最滑頭。不過老黃頭是嘴皮子上廢話兩句，該辦事還是辦事的，很講義氣，餘一半就不行了，這家夥就是個靠嘴皮子吃飯的江湖騙子，要不是爺爺曾經幫過他，估計他老早就走了。
    “哎，不對啊，寒子，你說門口有鎮鬼繩，鬼應該進不來的，那前兩天那個女鬼到底是怎麽進來的？”餘一半說著，瞪大了眼睛道：“會不會是你猜錯了，那人根本就不是鬼，就是個普通姑娘啊，畢竟人家長那麽漂亮，怎麽可能是鬼呢？”
    我聽的無語，道：“你怎麽知道漂亮的就一定不是鬼？說不定就因為是鬼，所以才那麽漂亮，我說你不是鬼迷心竅了吧？”
    不過餘一半說的也有道理，我明明在門口拴的有鎮鬼繩，那是用墨鬥線改造的，就是為了避免有邪祟入門。據說當年蓋這房子的時候，爺爺還用黑狗血澆了一遍地基，加上有鎮鬼繩，這屋裏不可能有鬼進來才對。
    我這邊想著，冷不丁轉頭看了下院子裏，卻見一件破爛丟丟的大褂掛在院裏的繩子上，偶然有風吹過，大褂飄飄揚揚，掉到了地上。
    “哎呦我去，我可就這一件幹淨衣服了，要弄髒了可就不好了。”餘一半一看衣服掉了，連忙追出去把衣服撿起來，我跟在後麵，忍不住抬眼看了下餘一半用來晾衣服的繩子，頓時臉色一黑，指著餘一半道：“算命的，就你這神經大條的家夥，能活到今兒真是個奇跡。”
    “怎麽？”餘一半抱著自己的衣服。
    “你特麽晾衣服就晾衣服，幹嘛用我拴在門口的鎮鬼繩晾衣服？”我指著空蕩蕩的門口道。
    “啊？這就是鎮鬼繩啊，我說你們家怎麽這麽缺心眼，院子那麽大，還偏偏要把晾衣繩拴門外去。”餘一半一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