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2 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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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視野晦暗,意識昏沉。
    寧洛悠悠醒轉,竭力睜開雙眼。
    萬幸,黑潮群穿能夠選擇大致的落點。
    如果此行順利,那荒獄界殘餘的利益就能擷取得一幹二淨。
    然而未等寧洛視野恢複清明,他便意識到,自己先前的預測還是太過樂觀。
    綿長的悲泣與抽噎如湧流般不絕。
    腥臭的血味衝入鼻腔,讓人反胃。
    寧洛睜開雙眼,入目所見並非禦獸師齊心協力,守禦部落。
    而是一片人間煉獄。
    坑窪的礦脈地麵腥血鼓動,冒著似乎尚存生機的膿皰。
    甚至有肉塊明目張膽地在人前蠕動,毫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啪!
    一雙皮革縫製的戰靴猛地將肉團踩成泥餅!
    戰士抱著一捆赤晶,匆忙趕往別處,口中急切呼喊:“赤晶來了!老郭,撐住!一定要撐住!”
    寧洛艱難撐起身子,循著戰士奔跑的方向望去。
    卻見一半身潰爛的戰士接過赤晶,緊握著一根粗壯的赤晶長針,重重紮進了自己的肩胛!
    “唔啊啊啊!!!”
    淒厲的嘶吼聲中,以那根赤晶長針為中心,緋色的晶狀角質迅速蔓延,如同盛開的冰花,頃刻盈滿了那位戰士的半邊身子。
    晶狀的花瓣從他右眼中增生而出,將整個瞳仁炸得稀碎!
    直到晶體剝蝕脫落,慘嚎漸止,溶洞裏隻剩下戰士粗重的喘息,和戰友遺憾的悲鳴。
    赤晶療法,隻成功救下了一人的命。
    那劫後餘生的戰士半邊身子都化作灰紅相間的結痂,仿佛掩埋著灼燙熔岩的火山灰。
    就連他的右瞳都淪為暗紅的深淵,隱隱吞吐著火舌。
    這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
    妖獸,半妖,人族,禦獸師,沒有任何能與之匹配的稱呼。
    寧洛瞳孔地震,環顧四周,卻見營地中還有不少這般猙獰的戰士。
    堪稱地獄繪圖!
    寧洛神色凝重,意識到自己先前的謬誤。
    他所見證的荒獄未來是他刻意引導出的未來,而非真實的未來。
    換言之,這是條既沒有寧洛,也沒有穿越者的世界線。
    當血月淩空,血禍爆發,弱小的禦獸師根本無從抵禦。
    甚至即便躲進礦脈,疫病依舊會不斷蠶食著他們的生機。
    曾經寧洛以聖血療毒,但這次他們沒法這麽做。
    血狼部落以綜合實力占優,所以族內也並無聖獸層次的妖獸。
    而他們又人口眾多,當血疫蔓延開來,局麵遠比其他部族更為絕望!
    寧洛稍加打聽,半日後了解前因後果。
    血禍爆發已經過去了七年。
    原本偌大的血狼部落,如今在與獅心部落合並之後,也僅餘不到兩千人口。
    而他們之所以能夠抵禦黑潮侵蝕,仰仗的還是在大遷徙中偶然發現的赤晶療法。
    《控衛在此》
    所謂的赤晶療法,即是將赤晶研磨成長針,徑直紮進傷口處的動脈!
    赤晶中凝縮的能量會在同源沸血和黑潮血疫的雙重刺激下驟然爆發,從而同化戰士的氣血,將之化為瑰麗的緋紅晶片。
    當赤晶長針中蘊藏的能量耗盡,晶體就會脫落。
    與此同時,血疫也會完全從體內清除。
    就像放射治療一樣,雖說赤晶療法能夠治愈血疫,但也會給戰士帶來不可逆轉的病變。
    而且這麽做也有一定風險,一著不慎,戰士就會被結晶奪去性命。
    至於為什麽不將赤晶研磨成粉,慢性治療。
    原因當然是做不到。
    一如正版的萬化血獄典並不局限於心脈,真正的血疫也不會隻藏身於心髒之中。
    隻要沒能將血疫徹底絕滅,那它必將死灰複燃,以驚人的速度蔓延周身。
    最終使人畸變狂化!
    所以一旦發現被血疫感染,唯一的治療方法就是血針貫體,絕滅血疫。
    與赤晶同化後的戰士會獲得空前強大的力量,這種現象被稱之為返祖。
    但返祖的代價是,他們的壽命將所剩無幾。
    不僅是禦獸師,也包括妖獸。
    禦獸師之所以能從血禍中存活下來,所仰賴的正是一隊隊戰士和妖獸的犧牲。
    是他們以性命築成高牆,將血疫阻隔於部落之外。
    但長此以往,禦獸師必將絕滅。
    甚至眼下七年過去,戰士青黃不接,守備力量日漸薄弱,營地的防線已然難以為繼。
    而血穢又徘徊在赤晶稀少的老礦坑中,那裏是部族遷徙的必經之路。所以他們根本無從逃難,隻能困守一隅,垂死掙紮。
    時局比寧洛預想中要險惡太多。
    寧洛沒有過多遲疑,在了解情況之後,立刻便開始修行。
    16.7%的天命效能不僅坐實了難度何其之高,也讓全天命的收益變得極低。
    全天命看似效果誇張,對新港頂尖選手而言,兩三百條天命堆砌在一起,說不準能造就一尊低配版的蘇瑤。
    但事實上天命之間效果大都會互相衝突。
    尤其是體質類天命,能夠共存的體質並不算多。
    因此在黑潮副本中,反而是寧洛這樣貴精不貴多的天命套組更為吃香。
    當寧洛閉目凝神,極力內視,他陡然意識到那被自己忽視的關鍵一環。
    他的天賦,好像有億點點強?
    燭陰玄煞,七玄太源,荒厄無極......
    血脈,靈體,肉軀,三者分屬不同支脈,也都可以共存。
    在氣血為王的荒獄界,寧洛好像還真沒打過這麽富裕的仗。
    “不過應龍血脈好像被排斥掉了......”
    “嘖,計劃有變。”
    寧洛眉頭一皺,他原本的想法是想將應龍血脈和陽性靈體融合為s級,再加上燭陰玄煞,以此獲得超越真龍的血脈天命。
    但如今看來,這個想法得暫且擱置。
    取而代之的,則是荒厄無極!
    寧洛目光微凝:“隻要摸透乾元造化錄,或許荒厄無極就有機會更進一步。”
    這個構想的可行性遠勝陰陽龍脈,也更適合如今的荒獄。
    不過一切的前提還是通關,所以現在也不能好高騖遠。
    寧洛收回思緒,目標定下,而當務之急自然是盡快煉血修行,獲得自由探索的實力。
    燭陰玄煞讓寧洛先天擁有玄煞血術。
    七玄太源省去修正靈脈回路的時間。
    荒厄無極也能為他的死境苦修兜底。
    那距離他修為突飛猛進,還差的要素隻剩一個,赤晶。
    營地附近遍布著赤晶,但沒有禦獸師會蠢到借此修行,至少明麵上沒人敢這麽做。
    因為一旦這些赤晶被消耗一空,那遊蕩在礦脈中的血穢就能長驅直入,屠戮族人。
    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出身高原的禦獸師們自然心知肚明。
    正思索著,戰士領袖振臂高呼:“附近遊蕩的怪物已經盡數剿滅!現在召集礦工,就近采掘赤晶,盛裝血漿,願意去的來我這裏匯合!”
    然而,片刻過後,毫無動靜。
    族人們麵如死灰,深埋下頭。
    確實,身為妖族末裔的他們骨子裏就存在著浴血的野性。
    但那份野性曆經血禍,卻也難逃被磨滅的下場。
    任何親眼見過血穢殘殺戰士的族人,都沒有勇氣冒著那句所謂的“附近沒有怪物”去冒險采掘,去麵對那些禁忌的異種。
    所以往往最後出去采集赤晶的,還是剛剛血戰過一場的戰士們。
    不過這次似乎有所不同。
    嗒......
    戰士頹然,族人垂首。
    然而空蕩的溶洞裏忽然傳來一聲踏著血泊的腳步。
    一道身影平靜地來到戰士身旁,提起了備用的十字鎬,默不作聲地杵在一旁。
    近百人的目光匯聚在寧洛身上。
    有人費解,有人迷茫,有人羞愧。
    “你......”戰士領袖怔了許久,搖頭道,“你還小,開礦危險,等再過兩年,有了伴侶和孩子再說吧。。”
    寧洛設置的素體年紀是16歲,處於最契合環境,也最適合煉體的年歲。
    放在高原上,這個年紀其實不小。
    但以如今的時局,這不是他該麵對的苦厄。
    而且繁衍也是困擾部落的一大難題,戰士損耗太大,人口始終是負增長。
    長此以往,部族必當覆滅。
    所以像寧洛這種年紀的青年,理應在戰士們的蔭庇下不停造娃,還遠沒到該上戰場的時候。
    但寧洛無動於衷。
    “我得去。”
    “為什麽?”
    “為了部族的未來。”
    “你還沒到麵對怪物的年紀。”
    寧洛抬起頭,平靜發問:“那怎麽才算是該上戰場的年紀?”
    戰士:“到了......”
    話語提到喉頭,最後卻卡在嘴邊。
    在他沉凝的間隙,寧洛刻意回頭掃了眼癱坐的族人,語氣漸冷:“所以,到了年紀又怎樣?和他們一起等死?”
    戰士結痂的眼眶中看不出情緒的波動。
    但至少,這個問題他答不上來。
    而那些麵容枯槁的族人盡皆羞惱不已,但卻無一人能夠覥著臉辯駁。
    可惜直到最後,一呼百應的熱血場麵也未曾出現。
    族人們選擇了沉默,依舊埋頭當著鴕鳥,沒人站出來,也沒人反駁。
    都到了這種時候,麵子和生命孰輕孰重,人人心中自有掂量。
    三言兩語不可能扭曲他們的意誌。
    羞憤也不足以迫使他們重新振作。
    戰士頹然垂下了頭,嘴角的苦笑不知是因由欣慰,還是悲憫或遺憾。
    “行了,那就這樣。”戰士昂起頭,揚聲怒吼,“還有力氣的兄弟,帶上鎬子,我們去開礦!”
    說罷,他回過身,將一杆赤晶長矛交由寧洛,叮囑道:“礦區是分散探索,我沒法帶你同行。”
    “所以你務必小心,切記不要走遠,以免記不得回來的路。”
    “找不到礦區很正常,這麽些年,近處的礦區差不多都被我們挖幹淨了,所以不要有什麽負擔。”
    “沿途那些攻擊性強的血穢,已經被我們盡數剿除,但難免還有些孱弱的漏網之魚,或者是一些有意識的肉塊。”
    “你要是被纏上,就用這杆長矛紮它們!不要怕!麵對那些怪物,跑是沒用的,你也跑不過。”
    “一旦被盯上,一定要快準狠地捅下去!”
    “最後,七天內務必回來,否則我們隻能當你已經遇難。”
    “知道了嗎?”
    寧洛重重點頭。
    比起戰士們對赤晶的掌握,更令他疑惑的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
    血穢?
    怪了,為什麽戰士長知道“穢”這一名詞?
    寧洛自己如此稱呼也就算了,緣何荒獄土著也是這般命名?
    與此相仿,塵淵界的土著同樣將東海中湧現的怪物稱之為穢。
    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形貌,相近的稱呼,讓人難免起疑。
    如果是作為遊戲設定的話,那的確合情合理。
    但就寧洛的觀感,穿越必不可能隻是單純的遊戲。
    寧洛沒有細想下去,因為這樣枯想得不到答案,隻會浪費時間。
    當戰士們四散而去,寧洛也踏上采掘的征途。
    無人庇護,無人同行。
    因為戰士倘若還得顧及寧洛安危,那他們還不如把寧洛撂在營地,自行探索。
    沒人會做這種自縛手腳的事情,所以寧洛也隻能自求多福。
    但無人知曉,寧洛不僅擁有礦脈地圖,還有件至關重要的寶物。
    山河圖卷。
    昏暗的甬道中,寧洛心念微動,翻手取出一張殘缺的羊皮紙。
    之所以殘缺,是因為天命效能的限製。至於它如何藏匿在自己體內,寧洛也尚無頭緒。
    寧洛攤開羊皮紙,滴血其上。
    血絲暈染開來,繼而墨色彌湧,水韻流轉。
    寧洛盯著那幅不斷變幻的繪卷,隻覺得自己的意識被水墨卷入漩渦,視野陡然一晃!
    逼仄的甬道不斷收緊,周遭的景貌也忽而虛化。
    寧洛感覺自己像是短暫地擁有了上帝視角,方圓十裏的地形與赤晶,乃至疾奔的戰士與暗藏的血穢都盡數映入眼簾!
    但上帝視角隻持續了短短數息。
    天靈劇痛,瞳仁腫脹。
    寧洛踉蹌了兩步,意識回歸本體。
    “呼,呼......”
    “謔,消耗好大,差點被它榨幹了。”
    “感覺跟神識有關。”
    “不過殘缺的靈寶就這麽離譜,那它要是能修複完全,得到什麽地步?”
    寧洛按揉著太陽穴,咂了咂嘴。
    怪不得蘇瑤盛讚山河圖卷,這的確是件真正意義上的金手指。
    僅僅數息的上帝視角,寧洛得以知悉,礦脈的布局和他記憶中的地圖別無二致。而且近處赤晶礦脈的分布,甚至是蟄伏的血穢,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雖說數息時間本不足以記下一切,但配合他早就背熟的地圖,卻足以發揮奇效。
    寧洛駐足稍歇,待得意識恢複清朗,目光移向南方。
    “大礦洞,步程半日,沿途無阻。”
    “七天時間,足夠我完成蛻變了。”
    目標,在和白楊他們相認前,超越化妖。
    0202 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