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0 青丘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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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鬆風聖手嘴角不自覺地抽了抽。
    他不知寧洛是何身份,但現在卻有了個極端恐怖的假想。
    寧洛多半來自某個魔道勢力!
    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學習腐疽療法,而是借此推衍出破解五方化玄經的方式,以及尋出死氣的來源。
    甚至,或許還要加以收集。
    除此之外,鬆風想不到其他任何可能。
    但他沒有拒絕的膽量。
    半月之間,鬆風聖手隻能不停治療著四方營寨中的病患。
    化玄真氣的透析的確卓有成效,然卻沒法完全治愈腐疽的後遺症。
    一旦腐疽爬上脖頸,那即便靈脈重塑,修者的采氣效力也會大打折扣。
    雖說修為不曾跌落,但要想再複深造,基本是天方夜譚。
    除非尋到某些擁有造化之能的靈丹妙藥,方能讓他們恢複如常,但這對於這群尋常士兵而言,更是希望渺茫。
    至於那些被腐疽侵蝕入腦的修者,即便是容貌上的變化,便已然毀去了他們的未來。
    往後他們不論走到何處,隻要被人窺見麵龐,嚇人與否暫且不論,至少腐疽重症的過往定會被旁人察知。
    市井村夫或許會四散退避。
    街坊商鋪更是可能惡語驅離。
    甚至還可能被心懷叵測之輩盯上,不知何時便送了性命。
    “......”
    “既然世人明知,戰火會催生更多的死氣。”
    “那這麽做,到底圖什麽呢?”
    要說有大手操盤,暗中控製著這一切,寧洛是不信的。
    畢竟,這是戰爭。
    那不是一兩個人可以左右的事情。
    除非,那就是望星界愚庸的本意。
    即便有腐疽侵擾,即便可能會死氣纏身,但他們依舊不願意舍卻紛爭。
    理由......
    寧洛多少也能想到。
    “萬法界的修行高度依賴天材地寶。”
    “所以,於他們而言,修途的本質,就是‘爭’。”
    “小打小鬧是爭,禁地試煉是爭,那金戈鐵馬,自然也隻是一種爭的形式。”
    說到底,望星界的萬朝爭霸並沒有多少國仇家恨,也沒有什麽所謂的大義。
    那隻是舊世代野蠻的互相征伐,是披著文明外衣的茹毛飲血,僅此而已。
    望星界的戰爭是特別的。
    沒有那麽多的修士損耗。
    從寧洛的視角來看,這裏的戰爭更像是一場豪賭。
    誰能結成圍城之勢,誰的工事更加紮實,誰便能占據主動,從而不費一兵一卒,盡滅敵軍。
    一子落錯,滿盤盡墨。
    但換個角度想,隻要贏了這一仗,那誰都可以不用為這場戰火陪葬。
    五五開的風險,加上王朝權貴的自吹自擂,以及得勝歸來的功勳和嘉賞......
    從而促使他們做出了這種選擇。
    寧洛的神色稍稍暗澹了幾分,但很快恢複清朗。
    “還是視角太狹隘了。”
    “這裏是望星界,既不是矩陣治轄的箱庭,也不是我記憶裏舊日的藍星。”
    “有些觀念,確實不能先入為主。”
    戰士,醫師......
    在望星界的背景下,確實並不都值得尊重。
    他們心中沒有深切的信仰,也背負不起這些名諱的重量。
    當寧洛再看營中那些哀嚎的士兵,他心中已然再無憐憫。
    既然並不值得尊重,那就隻是陌路的過客,生死有命,都與他再無幹係。
    直到營寨中的士兵盡數治愈,雖說中途也有不少士兵不治身亡,但終歸是將腐疽病患清理幹淨。
    鬆風聖手幾乎耗盡家財,不停進補靈藥,才以一己之力,勉強完成了任務。
    或許這也是醫師被看輕的原因之一。
    因為隻消鬆風一人,就能治愈整個軍營,那麽腐疽的治療也就更顯廉價。
    赤黎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消耗了多少藥材,你,列個清單吧。”
    鬆風舒緩了一口氣,心想著還好自己沒有露餡,將軍也不曾賴賬。
    他趕忙將消耗的藥材盡數匯總,隨後遞交給了赤黎。
    “嗯......”
    赤黎眉頭微皺,沉聲道:“地靈玉碎屑......軍中庫存不多,我且以完整的地靈玉交付,其他倒是無妨。”
    又是這樣。
    這大抵是望星界醫師最常遇到的情形。
    但地靈玉碎屑是最常用的藥材,雖說價格不貴,但庫存向來緊缺。
    因為大多修者修煉之際,一來並不像寧洛那樣可以完全剔除地靈玉的雜質,二來也沒有收集玉石碎屑的習慣。
    所以,地靈玉碎屑的產量屬實不高。
    赤黎給出的報酬,單從價值而言不算賠本,但算上後續的周轉,鬆風幾乎也沒有賺到多少。
    鬆風心中苦笑,但嘴上卻不敢提及。
    他本想著習慣性地告辭離去,然卻忽而想起,自己肚子裏還有危及性命的東西。
    他的任務,還沒完。
    鬆風接過報酬,然而眉頭卻不曾舒緩。
    赤黎微眯著眼,語氣漸冷:“怎麽,嫌少?”
    鬆風連連擺手,趕忙解釋道:“不是,並非如此!隻是這軍營中忽而有死氣侵蝕,但未知根源,終歸是個隱患。”
    “哦?”
    赤黎沉默片刻,心道也是。
    腐疽常見,但重症卻並不多見,像此次軍營異變這般規模浩大的腐疽,則更是非同尋常。
    這意味著,他手下的士兵定是不知何時受到了大量死氣的侵蝕,從而才會發生這等變故。
    而死氣的根源......
    唯一的可能,就是青丘秘境外圍的樹海。
    “樹海......”
    “士兵之所難以推進,本就是因為這樹海詭異莫測。”
    “這麽看來,莫非是因為這樹海中潛藏著某種詭物?”
    “青丘妖狐對地形熟悉,故而能夠避開,但我軍士兵卻不然。”
    “探索格外費力......”
    “但,鬆風聖手有祛除死氣的方法,或許由他前去開路避險,測繪地圖......”
    “我軍便可出其不意,奇策破敵!”
    赤黎沒有起疑。
    一個治好了全軍腐疽的醫師,自然不該懷疑。
    加上他分明聽到寧洛在營寨中的低語,心知二人的確對死氣的源頭心存疑惑。
    那麽一切因果順理成章,絕佳的機會也擺在眼前,赤黎自不會錯放過去。
    於是一通交涉,鬆風迫不得已攬上了考察樹海的工作。
    半日後。
    青丘秘境外圍,樹海。
    數十精兵小隊緊隨在二人身後,充當護衛。
    精兵大都有金剛級的修為,領頭幾人甚至可達三境龍骨。
    如要以道解的角度剖析,龍骨層次的修者便是精氣神三藥合一,內腑煉成,肉軀圓滿的層次。
    算是根基牢靠。
    樹海中不見人影。
    青丘妖狐不可能對圍困的赤翎軍坐視不理,所以定然有所覺察,隻是寧洛他們探查不到妖狐的氣息而已。
    “好渾濁的外靈。”
    “神識探過去,像是蒙著一層厚厚的靄。”
    那並非死氣,而是黑潮的氣息。
    也即鬆風口中的雜質。
    雖然對寧洛來說,這是極其危險的異象。
    不過對於土著而言,那不過是尋常的自然現象。
    鬆風臉色微沉,低語道:“那是灰靄,常見於墓穴地宮,或是未經清理的戰場葬地。你們都小心點,盡可能不要吐納這裏的外靈,對身體沒好處。”
    寧洛微微頷首。
    看來,即便醫師們知曉望星界的外靈有異,但依舊對真相一無所知。
    這可不是一句“沒好處”就能搪塞過去的。
    不過......
    寧洛忽然想到一個新的問題。
    “師父,既然這灰靄也是雜質,那腐疽患者浸沐在灰靄中,有望壓製腐疽蔓延嗎?”
    鬆風嘴角暗自抽了抽,搖頭道:“自然不能,五方化玄經是用純淨的地靈玉粉末方能施行。倘若換作灰靄,那不僅全然無功,更是會適得其反。”
    鬆風說著,頓了半晌,神色間似是有些猶豫。
    但最後還是迫於性命之危,不得不說明道:“灰靄說到底就是雜質與死氣混雜的結果,本身維持著平衡的狀態。因而常人吸收灰靄,體內雜質便會愈加富集。而腐疽患者一旦吸入過量灰靄......”
    “輕則病情迅速惡化,重則,當即淪為冥屍!”
    嘶......
    怪,還是很怪。
    灰靄,白蛆,死氣,三者分明都是黑潮,然而狀態卻不盡相同。
    寧洛還是第一次遭遇這種情形,知識儲備不足,他也沒敢輕舉妄動。
    鬆風壓低著嗓子,繼續說道:“既然這裏有灰靄,那麽就必定存在著富集的死氣。如果......如果我的經驗沒有出錯的話,這片樹海,曾經可能是妖狐的葬地。”
    葬地?
    寧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的確,這麽一來就說得通了。
    妖狐的遺骸埋葬在樹海之中,從而產生了堆積的死氣。
    死氣與外靈中的雜質交織,繼而形成了灰靄。
    士兵深入探查,然卻被葬坑死氣侵蝕。
    最後腐疽蔓延,肆虐軍營。
    邏輯鏈上沒有問題。
    “但,死氣究竟從何而來,這個問題尚未解決。”
    “所謂死氣,顯然不會是鬆風理解的那樣,那是黑潮造成的汙染,所以......”
    “是染病之人的遺骸所致?”
    “還是說,是修士意識潰滅之後,體內積蓄的雜質逐漸變成了死氣。”
    “也可能,是地下有某種異物轉化了他們的屍骸?”
    答桉不得而知。
    寧洛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沉默地跟從著鬆風。
    鬆風心裏也苦,他雖說有著聖手的尊名,但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個尋常醫師,哪裏會什麽勘探地形?
    之所以還能夠保持鎮定,無非是因為他親眼見證過寧洛的實力。
    寧洛能夠輕鬆撂倒他原本的護衛,想來也能夠在此處護他周全。
    “灰靄遮眼,前路難尋。”
    “妖狐一族之所以能夠在樹海中自如行動,想來......應該是血脈的共鳴。”
    鬆風思忖著說道,忽而停下了腳步。
    雖說沒有實地考察的經驗,但他的醫道理論卻自是成熟。
    根據鬆風對妖族的理解,血脈牽引是他唯一想到的可能性。
    青丘妖狐定是能夠感知到墓葬所在之處,如此方才能夠避開死氣。
    甚至,他們還可以借助墓葬方位的比對,以此判明前路。
    鬆風將自己的猜想一五一十告知寧洛,以及身後的一眾士兵。
    然而......
    戰士們眉頭一皺,似是不願買賬。
    “將軍讓你測繪地圖,你他娘的是想帶我們送死?”
    戰士們這般心想著,雖然沒有痛罵出口,但神色中的不滿卻顯而易見。
    他們並非鬆風治療過的病患,畢竟病患尚需休養,自不可能立即調遣。
    戰士們隻是知道,是軍營裏隨行的醫師學藝不精,才最終導致了腐疽的蔓延。
    他們對鬆風,並無善意。
    為首的先鋒官冷聲開口:“你說的這些,我們早便知道了。青丘妖狐可不止能夠辨明樹海的道路,更是能夠在其中布下陷阱,坑害我等!”
    “說什麽死氣來自墓葬......”
    “天真!”
    “既有死氣這等利器,妖狐如何不知加以利用?”
    “嗬,蠢貨!”
    先鋒官語氣越說越是粗魯。
    鬆風微微垂首,不敢回嘴。
    畢竟在望星界中,實力就是一切,無論身後有何靠山,弱者都絕無頂撞強者的資本。
    但至少他明白了一點。
    這群士兵,才是貨真價實的蠢物。
    利用死氣?
    如果死氣真的是那麽容易就能利用的,那,那......
    鬆風忽而回身瞟了眼寧洛。
    那我身後這位,怕是早就揮手使役死氣,四處傳播腐疽了!
    寧洛不知道鬆風在想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在鬆風心目中究竟是何等形象。
    更不知道,今日發生在樹海中的種種,將會成為望星界某個驚悚傳說的開端。
    他隻是困惑地歪了歪頭。
    “嗯?”
    “鬆風,是在向我求援的意思?”
    寧洛思索著,瞥了眼一眾精兵,眼下他對這群士兵早就再無敬意,所以也毫無畏懼可言。
    不過,寧洛此行並不想鬧出太大的動靜,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能忍則忍算了。
    寧洛無視了戰士們的嘲諷,困惑道:“師父,那照你這麽說,但凡有墓葬之地,皆有死氣徘回......那放眼萬朝,豈不是全無淨土可言?”
    “倒也不是。”鬆風搖頭道,“死氣成因複雜,和地形也有關係。你師公曾經說過,有些不祥之地就是會催生死氣,不僅是生靈的屍骸,甚至即便隻是血肉,也能化作死氣。”
    “個中因果,為師也是一知半解,難以作答。”
    “畢竟,醫者難自醫的道理,想來你也明白。”
    寧洛頓時了然。
    也是,他此前倒是沒有想過,那些修煉了五方化玄經的醫師,貌似還真就不能治療自己。
    畢竟五方化玄經的療法近似透析,那倘若連自身都被死氣侵蝕,那又何來化玄真氣,又何以換血療愈?
    絕靈符擋得住外靈,擋不住死氣。
    所以沒有醫師能夠冒著性命危險,親赴死氣富集之地,一探究竟。
    或者說,不止是醫師,哪怕是無量境的修者,恐怕也不敢招惹死氣。
    “唔......”
    “死氣的成因,有待考究。”
    寧洛眉頭微皺,然而眼角的餘光卻忽然瞥見,一旁的士兵怒目圓睜,似是壓抑著怒火。
    望星界,實力為王。
    當他們嘲諷之際,寧洛和鬆風竟是加以無視?
    這已經觸犯了望星界的規矩,也冒犯了他們的尊嚴。
    戰士們沒有發作。
    但是寧洛卻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毛。
    他本就不是來遊山玩水的,謎團未解,時間有限,他自不可能在此處過多耽擱。
    “死氣的成因......”
    “小白鼠,這不就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