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6 驚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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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玄大陣的祭品隱沒在道意的湍流中。
寧洛忽而想通了違和感的根由。
既然玄蘊會從裂淵之底朔遊而上,那緣何途徑半空的修者始終未曾察覺?
裂淵禁空當然是原因之一。
尋常修者沒有能力在裂淵之上偵查道意的流向。
而在裂淵兩岸,卻也隻能看到淆亂的道意,而沒法窺得玄蘊。
但那些可以虛空躍遷的大能呢?
當他們開辟虛空甬道,橫跨裂淵,當真沒有感受到玄蘊的上浮?
當然感受不到。
但凡他們能察知一點,這歸玄大陣的隱秘也早就穿幫了。
究其原因,無非是裂淵之上的道蘊糾纏。
淆亂的靈蘊之中,更有悖逆的道蘊混雜其中,從而掩蓋了玄蘊的行跡。
而這份悖逆的道蘊
從天上來!
視野明晰。
即便寧洛已經許久沒有離開過裂淵,即便寧洛始終不曾深入探尋過雪國與炎州的隱秘,但歸玄界禍亂的真容卻已然浮現在寧洛眼前。
“天脈。”
“禍亂源自道場。”
“有人利用了整個天脈的道意,充當歸玄大陣的原料。”
“他能夠這般幹涉天脈,那至少也得是個半步飛升,而且多半與黑潮有染。”
“否則他也不會在裂淵中設下陷阱。”
山脈傾塌,裂淵橫斷。
表麵上看來是邪祟的禍根,但其實不然。
這麽做隻是為了更加方便地收割地脈中的先天道蘊。
雖說此前戰事不斷,對歸玄大陣的效率並無壞處。
但從某一時刻開始,那位幕後黑手的眼光不再隻拘泥於地脈。
當他擁有幹涉天脈道意流向的能力,便無心再關注人間的戰亂。
所以,山脈傾塌。
而他的目的,更遠不止如此。
“這是”
“針對天命人的局!”
寧洛微眯著眼,遙望天穹。
倘若有天命人冒失探查,那勢必會引起黑潮的注意。
歸玄界的黑潮隱匿在暗處,之所以這般謹慎,為的就是捕食天命人!
相較於土著而言,天命人才是最珍稀的獵物!
這片裂淵無非就是一座捕鼠籠。
一旦天命人顯露出半點蹤跡,當即便會淪為黑潮桉板上的魚肉!
絕無例外!
不過,既然歸玄界原本是神之試煉,那試煉者自然不是少數。
堂堂c序列試煉,更有神選者參與。
那縱使有人打草驚蛇,並被黑潮所捕食,那其餘的天命人也並非無力回天。
或許這也是歸玄界原本的難度因素之一。
不過寧洛這邊,卻沒有那麽多的人手。
沒人給他試錯。
但也沒人落網。
顏豐白楊格外謹慎,早就料想到了勘察裂淵的危險。
雖說沒能洞明真相,不過這樣下去,遲早也能發現
畢竟,道海的玄蘊,藏不住。
寧洛盤膝而坐,心中自語:“別的不說,至少對這天地二脈的理解,那幕後黑手想來是不輸天命人的。”
“黑潮仍未露麵,但多半是共謀。”
要說黑潮存在與否,這一點寧洛不會質疑。
畢竟試煉的目的本就是祓除黑潮,鎮壓禍端,所以黑潮勢必存在。
不過這次的黑潮尤為隱忍,看來很不一般。
甚至
這裂淵謎局的幕後黑手,是“他”還是“他們”。
這一點都值得深思。
幕後主使若是自太古一代代傳承下來,那族裔當然不止一人。
若是他借助黑潮實現了虛妄的永生,那也會受困天脈,不得不尋覓幫手助力。
無論真相是哪一個,幕後黑手多半都不止一人。
不過這是顏豐他們需要操心的事情。
寧洛滿不在乎地收回目光。
今非昔比。
幕後黑手有多少人,都已經不重要了。
反正於寧洛而言,結果都是同樣。
“顏豐他們都沒有探索裂淵,看來早有提防。”
“雖說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洞察到裂淵的隱秘,不過隻要深入調查天脈,理當能有所收獲。”
“那我的動作,也得快些了。”
寧洛摩挲著下巴,繼而看向身周的陣勢。
速通依舊是主旨,所以差不多也到了該出手的時候。
歸玄大陣
倒是給了寧洛些許靈感。
其本質與地脈封禁也有幾分相近。
都借用了龍脈的威勢,也就是地脈在現世的顯化。
所謂龍脈無非是寶地之間的脈絡,是先天道意在現世留下的餘蘊。
但龍脈會隨著寶地的開發而枯竭,繼而導致先天道蘊的重心發生轉移。
從上帝視角來看,那虛無縹緲的所謂氣運,很大一部分便是受此影響。
但也足以證明,龍脈在布陣時可是大有用武之地。
“要確保能把十柱神的實力壓製在和我一個平麵上。”
“隻要他們施展不出更高維度的道法,那我就有把握能夠應對”
“也就是說”
“兩方麵。”
“一是限製他們與太宇溝通,從而禁止飛升。”
“另一方麵那剝奪他們與天脈地脈之間的聯係,這樣他們就幹涉不了天地,更沒法觸及天綱。”
帝尊會地脈封禁,也多半能夠幹涉天行綱常。
一旦天綱扭曲,那寧洛的道法也就難免出現意外的狀況。
所以要避免這種局麵發現,最直截了當的方式,就是禁止十柱神對天地二脈的幹涉。
要將整片天地化作封絕的箱庭,讓乾坤淪為無法脫逃的牢獄!
此即,絕地天通!
而現在,條件皆已齊備。
歸玄界的龍脈早已被歸玄大陣損毀。
所以取而代之的,是裂淵兩側人為的裂淵與礦場。
歸玄土著借此擬造了寶地的道蘊湧流,即便他們大多人對此毫無自知。
想來,這也是黑潮的手筆。
但既然黑潮不敢現身,那這份成果,自然理當由寧洛收下。
裂淵橫貫歸玄。
寧洛卻不緊不慢。
指尖劃過虛空,一枚枚尖釘尾隨著寧洛的足跡,根植於裂淵深處。
“首先,固定虛空中道蘊的湧流。”
原本寧洛還需要人為創造龍脈的奇點,但現在,好像已經有人為他備好了。
相悖的道意,用來布陣再合適不過。
歸玄大陣借此煉化玄蘊。
但寧洛卻另有用途。
當相悖的道蘊處在糾纏的狀態,便能化作噬人的渦流,從而吞沒趨近的一切雜質。
那是忘川的法與混元的結合。
在犧牲混元爆發力的同時,為之賦予攔截精氣神乃至道意的能力。
富餘的雜質隨之便會被渦流煉化,消弭於無形之中。
如此一來,一旦陣勢啟動,便再無人能夠溝通地脈。
原本接連地脈就需要先天道意充沛的寶地。
可現在卻被寧洛的陣勢凝縮成奇點的渦流。
如若沒有裂淵與歸玄大陣,這倒也是個不小的工程。
好在有人替他完成了這一步。
雖然,對方並非友人。
至於天脈封禁,其本質無非是奪天造化與虛空折疊。
論及根基,依舊與混元相近。
隻是施展天脈封禁勢必會被黑潮察覺。
所以寧洛不急。
絕地天通,絕不單單是天脈封禁與地脈封禁的複合,而理當有更加玄奧的協同。
至於接連二者,乃至陣法延伸的關竅,如今寧洛也已然有了答桉。
“玄蘊”
“契合天地二脈,兼顧先天後天。”
“這種力量的確非同凡響,而且與元冰更有幾分相近。”
“所以”
寧洛捏著下巴,目光閃動,心中自語:“所以,當一方天地的先天後天道意足夠純粹,且二者相近,那麽就能混融出玄蘊這種更加上乘的能量。”
“雖說代價頗為昂貴,但是對高境修者的益處也無疑值得。”
玄蘊,元冰。
如果二者有相近之處,那布陣就要簡單許多。
歸玄界看似要比寒煙界上位不少,天地二脈也完整無缺。
但兩者本質似乎有些相近。
寧洛布下陣勢,繼而微眯著眼,望向天穹。
還差一步。
玄蘊!
轉眼,穿越已逾兩年。
沒有寧洛的協力,速通的效率的確要慢上不少。
但畢竟這是c序列的試煉,而顏豐白楊縱使跟寧洛學會了不少,可畢竟還不是神選者。
倒不是說天命與實力並不達標。
隻是神選者的身份意味著更高的權能,更意味著他們能夠完全投影。
從而使得天命賦予的體質更早見效,天命的效力也會隨之提升。
或許這也能算是天命人之間的仙凡之別。
當然這並非顏豐白楊他們行動遲緩的主因。
他們遲遲未能破局,最主要的原因無非還是不夠熟練。
沒有了寧洛,也就缺少了實力的保障。
所以探索起來束手束腳也無可厚非。
但兩年下來,兩隊人也總算究明了歸玄界的真容。
裂淵附近。
古村廢墟。
顏豐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果然,沒去探查裂淵是對的,那裏根本就是個幌子。”
白楊微微頷首:“雪國元帥的肉軀與道身都已經被我們囚禁,險些給他去道場報信,幸好我們發現得及時。”
“你們那邊出事了?”
“嗯,因為秋白和喬野任職將軍已有半年,明明已經打入內部,但是依舊尋不到任何線索。”
“監視裂淵的法器數據雖然有了,但其中更看不出半點端倪,一連半年都是無事發生。”
“元帥比起在意有沒有人被邪祟侵蝕,反倒是更在意誰人深入過裂淵,以及裂淵上空的紊亂道意有無異變。”
“當時我們便覺得古怪,隨後一致認為不能再拖下去。”
“於是讓唐婧布局設宴,曉雪煉忘塵丹入酒。”
“這才聽到了有關玄蘊的字眼。”
聽到這裏,顏豐便懂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用不著白楊說,顏豐也已經猜到。
“所以,你們覺得再不出手怕是難有收獲。”
“隨後在元帥麵前提及玄蘊,看他反應,是嗎?”
白楊笑著點了點頭:“不止,我們又擺了道鴻門宴,見他神色有異,當即就給他扣了下來!順帶連他天脈的道身都給一並鎮壓了!”
顏豐比了個大拇指。
還真是膽大包天啊。
雖說雪國元帥不見蹤影倒是可以用閉關解釋。
道場裏的道身沒有回應,也能算是坐關靜修。
可畢竟元帥身兼“要職”。
他需要負責向幕後黑手稟報裂淵的情況。
即便黑潮完全有能力察知裂淵的異動,但必要的流程卻不可缺少。
元帥失聯,勢必會引得黑潮覺察。
看似莽撞,但除此之外,已經再無破局之法。
白楊聳了聳肩,儼然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反正我們現在有三個半步飛升坐鎮,喬野和陸川也快了,已經兩年咯,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更何況,還有寧洛兜底呢。”
然而,提及寧洛,顏豐卻眉頭微皺。
一年前,他的確相信寧洛會出手兜底。
但現在
他反倒是有些懷疑。
絕不是質疑寧洛的實力,而是質疑寧洛的動機!
“可是”
“都已經兩年了啊。”
“寧兄說是要速通,但兩年過去一直沒有催促我們行動,是不是有些古怪?”
顏豐眉頭緊鎖,沉凝良久,才接著開口:“我我覺得,會不會,這所謂兜底,是寧兄在考驗我們?”
白楊神色一滯。
他沒有往這個角度想。
畢竟他身為師者,少有被人指教。
但這樣的教育方法,白楊卻並不是不懂。
的確,寧洛若是出手,的確必然能夠力挽狂瀾。
可要是他原本就從未打算過出手呢?
要是這所謂的兜底,對故意為顏豐白楊增加幾分底氣,讓他們敢於行動。
但實際上,寧洛不會提供任何助力。
如此一來,最後當顏白他們獨自速通試煉,就會獲得充足的自信。
這的確是白楊常用的教育方法。
可是這一套路一旦戳穿
就會適得其反。
眾人一時沉默。
萬一一切真如顏豐所料,寧洛真就不會出手,隻打算作壁上觀呢?
萬一這歸玄界的對手擁有飛升的實力,那光憑他們幾個,又該如何應對?
但還好,白楊倒是豁達。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咯。”
“我們人都劫了,再畏首畏尾也沒意義。”
顏豐無奈地點了點頭,心道也是。
看來,是時候了結了。
然而
與此同時。
天脈道海。
仙宮雲闕,黑檀木桌孤懸半空。
三十五道身影端坐桌旁。
為首的幽影逗弄著肩頭小巧的黑鴉,冷聲低語:“千年來,還是首次有人缺席。”
“他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