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生同衾,死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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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我不同意!”


    林氏聲音沙啞,從馬車內跌下來。


    言川來不急扶起她,她便踉蹌著從雪地裏爬起來,滿身狼狽。


    三天三夜駿馬疾馳,林氏一雙腿早已被磨爛。在城門口林氏從馬背上跌落,才肯坐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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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同意。”林氏麵色堅定。


    “婚姻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同意。你們不能成婚!”林氏聲音哽咽,這三天,聲音都哭到沙啞。


    三天三夜不曾合眼,沿途在每個驛站換馬,才匆匆趕過來。


    身心俱疲,可她不敢閉眼。


    她怕錯過兒子的最後一麵。


    蘇姑娘轉頭看著她,眼眶漸紅,她抱著言朗的靈位身子都在抖。


    “傻姑娘,你怎麽這麽傻。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朗兒他絕不會願意你這樣做的!”林氏上前抱住她。


    蘇姑娘終是忍不住,與她一起落淚。


    “他出城門前,穿著鎧甲,與我早已拜過天地。隻等回來拜父母,我們隻等最後一拜了。”


    “所有父老鄉親都是見證。”


    當初她拉著言朗的袖子,不許言朗出城門。


    言朗不願傷她,便笑著答應了。


    滿眼寵溺,以及那句:“若我未歸,不要等我。”或許,他出門時就知道,自己回不來了。


    兵臨城下,門外敵軍數萬,她和言朗在一道薄弱的城門後,兩人上拜天地,夫妻對拜。


    在那皚皚白雪裏,他們早已成婚。


    天地為證。


    林氏聽得此話,愣愣的看著她。


    心疼兒子,也心疼她。


    “不算,不算的。你怎麽這麽傻……朗兒不願意你這樣的。我也不願……”她最懂自己的兒子,瞧見蘇姑娘頭上廉價的木簪,便知是自己兒子親手所做。


    當年兒子還小,他整日做木活兒,他還笑著說,將來娶媳婦兒了,要親手給她做個木簪。


    簪子上要刻朗字。


    她是朗兒,真心喜歡的姑娘。


    她怎麽能害她。


    蘇姑娘卻是笑著將她推上靈堂,靈堂上有兩個位置。


    言漢生眼眶紅腫,手掌顫抖,一夕之間好似老了無數歲。


    蘇姑娘推著兩人坐上去,抱著言朗的靈位,刺眼的喪幡中,她穿著一身紅色長裙。


    “這鳳冠霞帔,還有喜服,是我與朗哥早已備好的。原定年後回來訂婚,卻不想,提前就用上了。”蘇姑娘紅著眼眶,將靈位抱在懷中,對著兩人重重的磕頭。


    阿月深吸了口氣,端著托盤強撐著臉蹲在她身前。


    蘇姑娘朝著她點了點頭,隨即端起茶水喚道:“爹……”


    “娘,喝茶。”


    林氏一聽,淚水再也控製不住,看著這杯茶,哭的泣不成聲。


    言漢生老淚縱橫。


    他們盼了許久的媳婦茶,可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啊。


    棺木就在靈堂中央,林氏不願喝這杯茶,可蘇姑娘哀哀的祈求她。


    “娘,此生不做言家媳,蘇蘇也隻能青燈古佛常相伴了。”蘇蘇紅著眼睛說道。


    遇上這樣一個男人,天下所有人都再入不了她的眼。


    她的心裏也再裝不下別人。


    她永遠記得那個男人,帶著她在草原上馳騁,永遠記得他以萬夫莫開的姿勢,擋在芸芸眾生麵前。


    “娘,喝下這杯茶好嗎?蘇蘇求您。”蘇蘇跪在她麵前磕頭。


    林氏擦了把淚:“我也是做娘的,我不能害你。你也是爹娘的心肝寶貝,我的朗兒沒有福氣,不能娶你這麽好的姑娘。你……”林氏哽咽的說不出話。


    蘇蘇是個好孩子,她怎麽能害蘇蘇。


    這丫頭亦是蘇家獨女,蘇家這一脈怎能從她手上斷絕。


    “朗兒能遇見你,朗兒已經很幸運了。我了解朗兒,他不會想要這樣的。”林氏心痛的幾乎要麻木,可她依然不願禍害別人的姑娘。


    “蘇蘇,你若願意,娘收你為義女可好?”與朗兒成婚,等於結陰,她一個姑娘家還怎麽嫁人?


    蘇蘇搖了搖頭,低頭看了眼靈位,嘴角抿出一絲笑意:“娘,您成全蘇蘇吧。蘇蘇其實……早已備下另一口薄棺,原本準備與朗哥同棺。”


    林氏麵色一變。


    果然,靈堂的角落,還停留著一口棺材。


    林氏呼吸急促,死死的攥著蘇蘇的手腕:“蘇蘇!”林氏當真是嚇得肝膽欲裂。


    她竟是要與朗兒共死。


    “娘,他走前對蘇蘇說,要蘇蘇替他照顧雙親。現在蘇蘇才明白,他怕蘇蘇想不開……他早就知道自己有去無回。”蘇蘇含著眼淚,淒涼的看著林氏。


    重新端起那杯茶:“娘,請喝茶。”


    “爹,請喝茶。”蘇蘇聲音顫抖,哭著看向林氏。


    林氏和言漢生對視一眼,兩人雙手顫抖的接過這杯茶,這杯茶真苦啊。


    心裏都苦澀極了。


    “朗哥,我終於成為你的媳婦啦。”蘇蘇抱著靈位低聲呢喃。


    阿月輕輕上前扶起她,蘇蘇輕喊了一聲:“嫂子。”


    阿月頷首,蘇蘇麵容憔悴,不知幾日未睡。


    眼睛裏血絲一片。


    “大哥。”


    蘇蘇喊了一聲言川。


    言川依然穿著一身官服,剛下朝回來便聽得此消息,衣裳都沒換。


    官帽已經不知落在何處,總是打理的一絲不苟的男人,此刻盡顯狼狽。


    官服上滿是褶皺,鬢間長發隱隱散開。


    他扶著棺槨,五指收緊,指節都隱隱泛白。


    他想要推開棺木,可他害怕看到弟弟的模樣。


    他想看,又害怕看到他。


    言川一路上從未落淚,可誰都能感受到他的悲傷。


    他是長子,曾經父親老實憨厚的過頭,在爹娘麵前唯唯諾諾不敢吭聲。


    母親不得父親幫助,不願忤逆父親,不敢挺起胸膛護孩子。


    他就像半個爹,護著弟弟妹妹讓他們長大。


    他們三兄弟和穗穗,比起父母感情更加深厚。


    可如今,二弟沒有了。


    言明跪在靈堂前:“二哥,二哥……你回來呀,你說過要回來保護我們的。”


    “你還說將來穗穗嫁人了,讓夫家不敢欺負穗穗。你還沒有實現諾言,你食言了。二哥,你回來啊……”


    “二哥,我們什麽都不要了,嗚嗚嗚嗚,我什麽都不要了。你回來啊。”


    所有人,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