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老太太朝著奈何橋看去。
    眼神猛地一縮。
    是林氏！
    那個收養言穗穗的農家婦人！
    那個讓她看不起，偏生卻過得比她好的農婦！
    “做我的外祖母，你也配？！”傅知言眼中滿是厭惡和譏諷。
    陰差一瞧，當即上前將言老太太拉開。
    “鬆開我，鬆開我，我是你親外祖母，我是親的！林氏算什麽東西，不過是個無知粗鄙農婦！”言老太太驚聲怒斥。
    “農婦？”小知言輕笑一聲。
    “哦，你死的早，還不知道吧？”
    “我大舅舅權傾朝野，是當朝最年輕的首輔。二舅舅名滿天下享受人間煙火的正統神靈。三舅舅產業遍布全天下。”
    “我父皇，是皇帝。如今繼任的新帝，是我親弟弟。”
    “農婦？外祖母她可是全天下命最好的女子，全天下女子最羨慕之人。”
    “而我母親，是三界神女，有救世之功。”小知言頓了頓。
    十殿閻羅隱隱瞧出點苗頭，當即接著道：“你還不知道吧？這位小貴人，將來是要掌控神界的。神靈，都要以她為尊。”
    言老太太越聽越崩潰，眼珠子竟流出了血淚。
    她素來瞧不上林氏，哪裏知道林氏如今威望這般深。
    “憑什麽憑什麽，那都是我的，是我的！她搶了我的好命，搶了我的啊！”
    “原本都是我的，全都是我的。”
    “我才是言穗穗的娘，我才是你外祖母。你給我回來，你給我回來……”老太太聲音淒厲，瞧見跟在少女身後的浩浩蕩蕩大人物，氣得七竅流血。
    三界之主啊，所有神靈都以她為尊。
    傅知言頭也不回，絲毫不理會身後的哀求哭嚎聲。
    母親生來被拋棄，她是知曉的。
    也知道那個不知廉恥的老太太是誰。
    便是當初溺斃母親，將母親視作邪祟的言老夫人。
    傅知言走到奈何橋頭，看著麵前的白發老人腳步停頓，眼中滿是傷心。
    身後浩浩蕩蕩的大佬紛紛停下腳步。
    陰差急忙道：“這位老夫人姓林，本身功德圓滿，是長壽之人。可憂思過重，早早離世。”
    “死亡後，因心有牽掛，不願投胎也不願喝孟婆湯。日日在奈何橋等待。”
    “陰差在地府逗留多久，會漸漸失去凡間的記憶。她如今便已經忘記前塵往事了。”
    傅知言深深的吸了口氣，蹲在林氏跟前。
    隻見素來清醒的外祖母，眼神渾濁，沒有一絲清明。
    嘴裏低聲呢喃：“等言言，等言言……”
    “等言言……”
    這三個字就像刻進了她的骨子裏，不停的念叨。
    傅知言眼淚霎時落了下來。
    “外祖母，言言來了。言言回家了……外祖母，言言回家了。”小知言抱著林氏，哭出了聲。
    林氏依舊毫無知覺，依舊不停的呢喃。
    閻羅低聲道：“先請老夫人去閻羅殿坐坐吧。”
    所有人都站在兩側，恭敬地歡迎林氏。
    後頭被陰差扣押住的言老太太嫉妒的雙眼發紅。
    “我的我的，榮華富貴都是我的，全都是我的！”
    “林氏，你個賤人奪去了我的榮光，那都是屬於我的啊。”
    兩個老太太，一個被無數大佬眾人簇擁著恭迎著。
    另一個被陰差連踢帶踹的送去投畜生道。
    兩邊分道揚鑣，各自有新的人生。
    傅知言瞧見外祖母這般模樣，極其心痛。
    “生魂逗留地府，會損傷心智，也是為了清除記憶重新投胎。那位老太太保留記憶，是因為十八層地獄受罰之人，要日日懺悔自己的過錯。”
    言老太太便是因為要日日懺悔，才保留的記憶。
    林氏從懷裏摸出團黑乎乎的東西，塞到傅知言手裏。
    眼神依舊渾濁，但她語氣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吃，言言吃。給言言留的……”
    傅知言捏著那團黏糊糊的東西，眼淚低落。
    正巧低落在林氏手心。
    林氏一怔。
    眼神恢複了一瞬間的清明。
    掌心也留下了一抹紅色印記。
    “言言！”林氏猛地驚呼。
    傅知言哇的哭出了聲，抱著林氏泣不成聲。
    “是言言不孝，讓外祖母久等了。”小姑娘哭的眼眶通紅。
    “不久不久，外祖母等到了。我的乖乖，外祖母的乖乖，你受苦了……”林氏抱著知言，不肯鬆手。
    兩人在地府停留了半個時辰，判官翻閱生死簿，發現她於創世神有撫育之恩，於小天道亦是有過恩情。此恩大過天,判官眉頭一挑……
    “合著您入了地府後，壓根沒去生死殿啊？”判官拍了拍腦門。
    “以您的功德可入仙班，與神靈同壽。”
    “如今能選擇的神靈，有土地神，有床頭婆婆等等……”
    林氏笑著婉拒。
    “做凡人就很好。”凡人的壽元短暫，但林氏很喜歡這種平凡的快樂。
    分別總是很快，林氏和傅知言依依不舍。
    但小知言也不敢再次誤了外祖母投胎的時辰，隻親自端著孟婆湯，送了外祖母到轉生台。
    “這邊是凡人道。那邊是畜生道。”
    判官剛介紹完，便聽得隔壁畜生道傳來怒罵聲。
    眾人紛紛看去。
    “我不要投胎成豬，我不要投胎成豬……”
    “我外孫女是神，你們不能這麽對我……啊……林氏，幾個賤人，占了我的福氣！”言老太太抗拒不肯下去，陰差猛地一腳，便將她踢了下去。
    慘叫連連。
    “哎呀，不對呀，她怎麽還喊著外孫女是神？”陰差震驚的瞪大了眼睛。
    話音未落，便聽得有人幽幽道：“好像……忘了喝孟婆湯……”
    小知言看得一愣一愣的。
    沒喝孟婆湯投畜生道？？
    傅知言嘴角一抽一抽的。
    殘酷殘酷，毫無人性。
    不過……
    好開心咧。
    哧，她是天道，又不是聖母。
    惡人有惡報，那才是她的終極理念。
    小知言親自送外祖母投入輪回台，心中也安定了幾分。
    待林氏離開，判官道：“老夫人這一世命格極好，會壽終正寢，平安喜樂的過完一生。”
    傅知言輕輕嗯了一聲。
    便與十殿閻羅道別離開地府。
    剛剛離開地府的瞬間，她便感覺到一股異樣的氣息。
    她想避。
    但眼前微微一晃，便緩緩倒下。